她心下焦急,慌张道:“他们肯定会很快发现不对的,我们得赶紧赶回青石巷总堂报信!” 如意却没有动,淡声道:“不用回青石巷,总堂并不知道死的人里面有没有我们。” 玲珑愕然。她听懂了如意的意思,却不敢相信。 如意看着她,道:“你不是一心想要自由吗?现在是绝好的机会。” 玲珑想要自由,她敢说安国的白雀无一人不想要自由。谁愿意受人控制胁迫,活在随时都会因为任务失败被杀、因为暴露被杀的恐惧之中? 玲珑强压下心中悸动,问道:“可白雀每半年都要服用解药才能活命,我们要是现在跑了……” 如意淡淡道:“那点毒不值一提。我知道怎么解。” 玲珑惊喜道:“真的?!” 如意点头。 玲珑却又迟疑起来,看向如意:“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你这样的身手,只怕连紫衣使也当得,为什么还要跟我混在一起做白雀呢?我可真傻,居然还一直把你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妹子……” 如意顿了顿,依旧不疾不徐道:“跳出六道外,不在轮回中。我谁都不是,只是一抹幽魂。”她看向巷子出口,催促,“你到底走不走?” 玲珑一咬牙,摇头,道:“我还是得回青石巷……玉郎他还在总堂呢,我不能一个人走。” 如意闻言却道:“你为什么会当白雀?” 玲珑一愣,不解她为何明知故问,“不是跟你说过吗?为了还债。我大哥生了病,我娘只能卖了我……原想着进六道堂总比进青楼强,谁知道都是一个样。” 如意反问:“为什么你大哥生了病,你娘就要卖你,难道你的命不是命?十年前,为了一个男人,你家卖了你;十年后,你又要为了一个男人,再把自己的命填进去。值得吗?” 玲珑垂眸,却无丝毫迟疑,“值得的。我和他已经……”她抚摸着小腹,目光温柔,已不觉噙了些幸福的笑意,“如意,你很快就能当小姨啦。” 如意一怔,目光转向她的小腹,原本冷硬的表情便柔和下来。她小心地把手放上去,像是小孩子初次触摸到珍宝。察觉到掌心下的温热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便亮了一亮,一瞬间仿佛又变回早先那个笨拙单纯的小舞姬。 玲珑轻声道:“我和玉郎很快就要成亲啦。” 如意收回手,“那你回去吧。”又给玲珑指路,“去青石巷,走侍郎府大门外的马行街转天仓桥最快,三千二百步就到了。” 玲珑一愕,“走那儿?”她探头望了望大门,“可是,万一六道堂的人刚好出来……” 如意道:“刚才进府的六道堂有十二个,但外头有六道堂标志的马只有四匹,这说明只有跟着赵季的那几个是才是配骑马的上三道,其他的都是下三道。六道堂上三道的人对下三道的向来不怎么关心,这回又是要来要钱消遣的,所以不会那么快发现园子里的事,更不会出马上出来。你经过大门时镇静点,别露出破绽就行。” 她一扬手,一道银丝飞出,挂住了远处民居晒着的纱帽和披风。她将银丝一掣,取来衣物,递给玲珑,“穿上。见到堂主的时候,记得告诉她我已经死了。按规矩,白雀死了之后,被抓去当人质的家人就可以恢复自由。” ——朱衣卫为控制白雀,无所不用其极。除了给白雀服食毒药外,白雀的家人也会被当作人质。一旦白雀逃亡,家人也会受连坐诛杀。唯有白雀死去,她们的家人才能恢复自由。 玲珑这才明白,“……难道你是为了你娘,才一直忍着当白雀受罪?” 如意没有做答,只催促:“赶紧走。” 玲珑只得换上披风戴上纱帽,匆匆离开。她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你的手,要不要包扎一下?” 如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才想起先前为了脱出桎梏,她曾将手指掰脱臼。这点疼痛于她只是寻常,却不料玲珑竟还记挂着,眼中有一丝感动闪过,嘴上却道:“不用你管。” 玲珑踟躇着:“那……你保重。”到底还是不能放心,又折回去,撸下腕上的金镯子塞给她,“拿着。我不敢问你要去哪,可你独自一人,总归有点钱财傍身,我才放心。” 这才又转身离开。 如意看着手中的镯子,突然叫住玲珑:“等等——”玲珑回头,只听如意道:“明日酉时,圆通寺石塔下,我会带韩家的粮草图过来。” 玲珑愣了愣。 如意抛了抛镯子,“我不喜欢欠人情。我帮你将功折罪,你帮我确保我父母能平安回家。” 言罢,她便飞身而去。 侍郎府里,宴会还在继续。为一次勒索冤杀七八个舞姬而已,于赵季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甚至都不足让他皱一皱眉头。酒酣耳热之际,他倚靠在坐席上怡然闭目,忽然想到那几个道众离开已有一个时辰,便转头问他身侧的亲信娄青强,“怎么还没回来?杀几个娘们这么费事。” 此类勾当他们做得多了,娄青强也是丝毫不当一回事,暧昧一笑,“多半顺便还找了个乐子吧。” 赵季也一笑,但仍道:“你去看看。” 娄青强领命而去。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便匆匆折回,焦急地向赵季禀报,“大人……” 席上入阵曲正演至高处,琴女指尖游走如狂蜂震翅,弦上琴声促如疾风骤雨,赵季听不清他说什么,便示意,“你大点声。” 事出紧急,娄青强只能提高声音,“宫中急报,三日之前,我军被安军大败于天门关!” 琴弦“砰”的一声绷断,周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赵季。 而赵季已经推倒靠几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娄青强,“你再说一次?!” “我军被安军大败于天门关,连失颖、蔡、许三地,圣上、圣上也已然蒙难了!” 这次再无琴声干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席间宾客瞬间惊慌起来。 赵季怒道:“胡说!不可能!” 他执掌六道堂,敌情军报皆要经他之手上传下达,护卫天子周全更是六道堂第一要务。一旦天子罹难,他就是最先该被问罪之人。何况他…… 一片慌乱之中,恢弘钟声如水纹般在这繁华帝都上空扩散开来。 一声未平,紧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钟声传至席间,瞬间推平了嘈杂。 所有宾客都不由自主地向北张望——那是钟声传来的方向,也是天子宫城之所在。 梧都宫城最高处为景阳楼,先帝时置金钟于景阳楼上,每日清晨钟声响时,百官入朝议政。 ——这一日于薄暮时分,景阳钟被紧急敲响了。 宾客们纷纷起身整顿衣衫,在心底忖度着娄青强带回的消息——心中已然信了八分,一时间心怀各异。 唯赵季一人呆愣着。 娄青强不得不提醒:“……大人,景阳钟响了。是监国的丹阳王殿下在召集百官参加朝会。” 钟声一声紧似一声。 许久后,赵季猛然回神,霍地站起身来,疾步而出。 府外侍从们早已为赵季备好了马车,赵季跨步上车,吩咐:“去章相府!” 掀起车帘时,他不由一顿,看向天际。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四下楼台霭霭,画栋雕梁尽数掩于暮色,唯檐角风铎随着撼动暮色的景阳钟声摇摇而动。
第3章 第二章 风息沙平,残旗斜插,如血暮霞漫涂于昏黄天际,这是距天门关战场数十里的后方,原是辎重后营,但如今也因安军的追杀而尸横遍野。 浑身是血的萧将军拖着伤腿,拄着半截“梧”字旗杆踉跄地走在尸首堆里。他颤抖着翻开一个个尸首,试图寻找哪怕一个跟他一样幸存下来的活人,却只得到越积越多的绝望。他拄着旗杆半跪在地,四下寻望着,声音里已带了哭腔,“……还有人吗?还有人吗?” 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突然,似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头看去,便见一只染血的手正捉着他的脚腕。他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便见又有一只手伸出来,随即死人堆隆起个插着羽箭背着行军锅的脊背,一个人形慢慢从尸首堆里爬了出来。 萧将军惊惧地后退着,想叫却吓得叫不出声。 那人爬出来后,懒散的眉眼向着将军一撇,小声提醒:“小声点,别把打扫战场的人引过来。”便自行挪动尸首,腾了块地方坐下,一根一根地拔着背上的羽箭。 他身量修长,年约三十,满脸脏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该有的模样。然而周身却透出些难言的懒散之态,令人辨不明他的身份与阅历。 萧将军惊疑地盯着他,问:“你是谁?” 那人眼皮都不抬,信口答道:“龙骧骑的伙头军。” 萧将军猛然明白过来,“……你刚才在装死?!” 那人耳尖一动,懒散的眼神便凌厉起来。突然就把萧将军按在地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拉过一具尸体的手臂挡住两人,就地装死。 萧将军正要反抗,忽听到马息与人声。这才知道有人靠近,连忙屏息噤声。 便有两个安军骑兵带着四个步兵走来,他们已搜刮了不少尸首,步从背上的口袋装得满满当当,就连骑兵的马鞍上也悬了几条从尸首身上解来的金蹀躞。 几人扫视一圈,便有士兵道,“我刚才真的听到有人说话……” 骑兵操起长矛,“总有几个没死透的——”一矛头刺下去,挑起一具尸首甩到一旁。另一个骑兵也拔出剑来。 步兵会意,纷纷丢下布袋,操起刀剑挨个给尸首补刀。 萧将军闭眼装死,听那补刀声越来越近,整个人也越来越紧张,牙关都开始打战。他几乎就要跳起来逃跑时,忽觉穴道被人戳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用余光打量身旁之人,只见那人依旧若无其事地闭目装死。萧将军惊恐绝望,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不瞑目时,忽见那人耳尖又一动。 ——操矛的骑兵从旁边一具尸首上拔出长矛,正要向他们刺来。 却忽有一道明光一晃——却是那人微拨剑刃,反光耀花了骑兵胯下的骏马。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其中,持剑的那个骑兵未及牵住缰绳,翻身摔下马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弹身而起。只一剑挥出,四个冲上来包围他的步兵便全数喉部中剑倒地。持剑的骑兵连忙爬起身来,架起连珠机弩向那人射去。那人捡起地上的旗杆一挥,骑兵就被带得手臂一转,手中弩箭也射偏了方向,将和对面那个正要发射连珠机弩助战的操矛骑兵互相射成了刺猬。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躺在地上的萧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的身影,那人已再次恢复了散漫的模样,揉着腰抽冷气,“嘶,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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