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善心里直呼冤枉,她可没有给他进补的意思,此时再回想他方才的话,不仅脸上发热,身上也感到些许闷热,他既能准确地说出其中的药材,想必也了解药性。 抬起手里的团扇,掩饰般地摇了几下,她可没有借着送汤水在暗示他什么,萧时善揪了揪扇穗,也不知是府里哪位老爷或公子的补药,怎么也不仔细着点。 “快把汤盅端下去,再去厨房那边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要的是莲子汤,怎么换成了别的?” 萧时善着重在莲子汤三个字上咬得清清楚楚,务必让某人明白,这确确实实是个误会,绝不是对他有什么怨念。 微云和疏雨上前将汤盅放入提盒,按照吩咐去取莲子汤。 支走了两个丫鬟,萧时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提起了心,本以为少几个人瞧见自己的窘迫会轻松些,但她们一走,留下她跟李澈单独相处,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虽说成亲快一年了,但她和他相处的时间还真是少得可怜,加上隔了大半年不见,之间又多了些生疏。 昨日人多,热热闹闹地搅和一通,倒也觉不出什么,反而这会儿,萧时善张了张嘴,愣是找不出话头,低头瞧见身上的衣裙,可算找到了话头。 “前些日子夫君派人送来的东西都收到了,里面有两匹云雾绡,我让人做了几身衣裳,夏日里穿着很是清凉。” 云雾绡不愧其名,轻软如云,缥缈似雾,时善的半边身子浸在白晃晃的日光里,犹如一朵笼着薄雾的娇柔花朵,耳边坠着明珠耳坠,发髻斜插一支垂珠钗,边上簪着朵欲开未开的芙蓉花。 “喜欢就好。”李澈从她身上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翻过一页书,看得出来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但如何比得过眼前活生生的美人呢,萧时善瞅着他浓密的睫毛,只觉得大半年不见,李澈愈发冷淡寡言了,或者说有点懒得理她。 她哪里得罪他了? 萧时善往他身边挪了挪,故作亲近地闲话家常。 “今日这身是特地穿来给夫君瞧瞧的,另一身我打算去安庆侯府祝寿的时候穿。还有十来日便是祖母寿辰,夫君可有赴宴的衣裳?剩下的那匹天青色的云雾绡还能做出一件长衫,不如给夫君做件穿穿?” 李澈的衣饰鞋袜从不让她操心,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他身边的大丫鬟更是女红了得,缺不了他的衣服穿,但不妨碍她略表心意。 萧时善说完便等着他的拒绝,然后以此证实不是她不做,而是他不需要。 李澈头也没抬,清清淡淡地道:“有劳。” 嗯?萧时善眨了眨眼,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她看了他一会儿,捻着扇柄转了半圈,趁着左右无人,大着胆子坐到他身边。 李澈修长的手指顿住,侧了侧头,瞧见一截秀美白皙的粉颈,莹润的珠子随着她低头,滑过细腻如瓷的肌肤。 萧时善飞快地瞧了他一眼,低下头去,视线落在他衣襟的暗纹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扇穗。 陌生又熟悉的香气缠绕而来,书上的文字虚虚浮浮,像游弋浮动的墨痕,李澈的指腹贴着微烫的茶杯,开口道:“有事?” 萧时善抬了一下头,一双秋水明眸望过去,好似碧波生涟漪,只要不是瞎子就不会无视这双眼睛,可李澈就有这种视而不见的能耐。 她的声音轻柔,如同蝴蝶落于花间,“今晚回来吗?”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涌入的清风翻动书页发出轻脆响声。 李澈按住泛黄的古籍,声音忽地停住,他偏着头,冷淡又总带着骄傲地审视,视线落在她身上,顿了顿,难得。 萧时善被他盯得垂下了眼眸,琢磨着她是该知趣地离开,还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此情此景真是叫人为难,也不知其他夫妻是怎样相处的。 垂珠钗在绿云中摇曳生姿,芙蓉花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耳畔的发丝在腮边扫动,引起轻微的痒意,萧时善想伸手去挠,又忍了下来。 成亲之后便进了新的交际圈子,见的多是这家夫人那家媳妇,比起以往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这些妇人可要大胆得多,她跟着季夫人,也就是她婆婆出门赴过几次宴会,有些年长的夫人总爱对着新媳妇调侃几句,好似看到她们被三言两语羞到手足无措,就能从中得到某种乐趣。 萧时善自然逃不过这种调侃,又因她嫁了李澈这个京中贵妇眼中的乘龙快婿,每当她出门做客,无疑是备受关注,在外头她能做的就是含笑以对,最好再适当地表示点羞涩。 其他的新妇是真羞涩,而萧时善的羞涩多少有点伪装的意思,但此刻倒真让她有些难为情,加上之前那碗弄错的补汤,愈发像有意而为,拐弯抹角地点他似的。 二人离得近,她的鼻间嗅到一股清冽淡雅的味道,耸了耸鼻子,瞅见他腰间挂着的香囊,他一向讲究,腰间挂着的香囊玉佩也是雅致非常。 正当她研究香囊上的纹样时,听到李澈嗯了一声。 这就是答应了,萧时善抬头,弯起了一抹笑容,只要脸皮厚些,也不是很难么。 李澈仿佛看到她身后翘起的尾巴,颇为得意地摇来摇去。
第三章 “厨上的王婆子把咱们的食盒跟二房的弄混了,奴婢和疏雨去的时候,二房的食盒还没有人拿,里面正是咱们要的莲子汤。” 微云和疏雨是贴身伺候萧时善的大丫鬟,取食盒这等小事不必亲自跑腿,吩咐个小丫头去拿就是了,只是这次出了差错,也是怪她们办事不够妥帖。 “那王婆子惯会偷奸耍滑,倚老卖老,连食盒也能弄错,真该给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才好。”疏雨道。 出来了这一趟,虽然中间有点波折,但目的都已达成,萧时善此刻心情还算不错,听出了疏雨话里的几分气性,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在大厨房那边受气了?” 疏雨是个憋不住话的,听萧时善问起,便把事情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姑娘不知道,那个王婆子刁得很,我们拿着食盒去问她,她反而倒打一耙,说是我们院里的丫头拿走了二房的补药,话里话外竟成了我们的不是。我们院里的丫头都是懂规矩的,必是厨上的人把提盒送到手里才会往回拿,绝对不会乱拿东西。” “这个王婆子听着有点耳熟。”萧时善一时对不上号。 微云提醒道:“王婆子在大厨房管着粉食面点,以前去取饭食,食盒里有时多出的一碟糕点,就是那王婆子特地加上来的。” 萧时善缓步而行,“难怪听着耳熟,原来这个王婆子便是那个王妈妈。” “当初咱们初来乍到的,王婆子可是十分殷勤,但凡是凝光院里有个吩咐,那边没有不应的,还得是麻利地办好。奴婢还当她是个好的,没想到日久见人心,一点事就推三阻四的,今日这事本就是那边出了错,她还想赖到我们身上,那副嘴脸让人想起来就生气。”疏雨愤愤不平地道。 哪个府里没有这种捧高踩低的奴仆,在安庆侯府的时候见得多了,真正让两个丫头气愤的是王婆子前恭后倨的态度,当初两人可是称王婆子为王妈妈的,如今看来岂不是一片真心喂了狗,格外地戳人肺管子。 萧时善记得那些糕点蜜饯,且不说她喜不喜欢,那也是下头人孝敬上来的心意,而这种心意是她在安庆侯府享受不到的。 王妈妈变王婆子,殷勤变敷衍,萧时善暗自思索,这份心意是何时消失的呢?其实不难得出答案,起码她心里是清楚的,正是因她的不作为,竟也成了某些人眼里的敷衍对象,跃跃欲试地着伸脚往上踩。 萧时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昨晚李澈没进凝光院的破文海废文都在企鹅裙思尓二而吾酒一寺企,更新事情有没有传出去,大半年没回府,回来也没点夫妻间的亲热劲儿,被人看在眼里,谁还会来烧她这个冷灶。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凝光院,萧时善走入院子,却见常嬷嬷打里头迎了过来。 萧时善脚步一顿,忽然生出再往园子里转一圈的冲动。 常嬷嬷瞅着主仆三人神色有异,只当是事情不顺利,一颗心沉了又沉。 东次间里,萧时善刚刚坐定,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指尖还未碰到茶盅,就被常嬷嬷拉住了手。 眼下没有外人,常嬷嬷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又犯倔了。” “嬷嬷你说什么呢?”萧时善有些羞恼,尽管她成了亲,常嬷嬷也始终拿她当小孩对待,什么事都爱瞎操心,一件事能翻来覆去地念叨个四五遍,念得她头都大了。 要不是常嬷嬷是她的乳娘,从小看着她长大,关系又亲厚,她早就把人赶得远远的了,哪能受得了这等唠叨。 “知道姑娘嫌我唠叨,但这话我要是不说,由着姑娘的性子来,那才是害了姑娘。”常嬷嬷有时候稀里糊涂的,有时又有点刚直不阿的劲儿,明明瞅见了那双蹙起的黛眉,还非要给她摆摆道理。 常嬷嬷最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吃的亏也不少,还总爱念叨这句天真到可笑的话。 萧时善时常觉得常嬷嬷这种直言进谏的品格只做个嬷嬷当真是委屈她了,素来有那文死谏武死战之说,倘若常嬷嬷往那文官队伍里挤一挤,未必不会青史留名。 眼看着常嬷嬷要来一番长篇大论,萧时善赶紧截住她的话,“好了,嬷嬷,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就不必多言了。今晚夫君要回凝光院,劳烦嬷嬷多费心,该备的都备齐,用得着的东西也都拿出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的。” 此话果然成功阻止了常嬷嬷的进谏,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就好,这就好……” 昨晚姑爷没在凝光院留宿,常嬷嬷可是愁了一整晚,总以为凭着姑娘的品貌,哪个男子也会疼着宠着,谁承想成亲之后,偏偏在最不该操心的事情上出了问题。 两个人刚成亲那会儿,常嬷嬷就瞧出有点不对劲儿,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问,后来姑爷外出游历,一去就是大半年,姑娘不仅没有丝毫不舍,瞧着还似松了口气,这让常嬷嬷确定二个人之间定然是出了问题。 然而这毕竟是小夫妻的房里事,姑娘大了也不会事事都跟她说,常嬷嬷心里存了疑惑,昨晚姑娘一个人回来,不见姑爷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道姑爷是去玉照堂那边歇着了。 “姑娘就没挽留一下?”常嬷嬷着急地问。 萧时善歪过头来,精致的五官里透出些许疑惑,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要挽留他,又或者在说难道她挽留一下就能留得住? 水波潋滟的眼眸望过来,叫人不知说什么好,美是真美,气人也是真气人,常嬷嬷恨铁不成钢,姑娘居然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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