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动了动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后院里灯火通明,请来的大夫被叫过去两三次,不敢有丝毫懈怠,只盼着人醒了,才能松上一口气。 萧时善只是短暂地昏迷,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蜡烛,她转了转茫然的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身影,他低垂着头,不断地摩挲着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动了动手指,那只温热的手立刻握紧了她,李澈瞬间看过来,脊背松了松,紧握着她的手道:“大夫说好好调养,不会有大碍。” 萧时善心道他怕是请了个庸医,既然已经让大夫瞧过了,怎么会不知道她虚寒积冷不易有孕呢,难道那剂虎狼之药吃下去,还能把她的身子给养好了? 李澈把她扶起身,探身取过搁在床头的药碗,“你不信?这么说你自己也是清楚的,那为何还要吃那种药?” 萧时善动了动嘴唇,解释道:“我没想……”她若是知道是这样的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没想什么?没想过药性会如此烈?”李澈兀自点点头,他拿着汤匙,舀了勺药送到她的嘴边。 萧时善张嘴喝了下去,味道苦涩难闻,这样一勺一勺地喝简直折磨人,但她也没挑剔什么,喝药的时候她从来不挑。 他抬眼道:“若是你真的有了呢,也打算瞒着我,再偷偷打掉?” 萧时善顿时觉得口中的药苦涩到难以下咽,这话问得真是绵里藏针。 事情没有真正发生,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选择,但她是不想要孩子的,否则也不会去喝避孕的汤药,他如此假设,倒令她无法反驳。 萧时善反问道:“难道要让孩子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吗?” 李澈捏着碗,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觉得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做什么外室子?” 萧时善瞅了他一眼,嘀咕道:“这些都是没影的事儿。” 李澈舀起一勺药,“你只肯与我亲近,却不打算要名分,又担心被孩子牵绊,所以才去喝了那碗药,是吗?” 这就是萧时善讨厌他的一点,三言两语地把人逼到角落里,还不让你察觉到半点不对劲,等发现的时候,所有的出路也都被堵上了。 一碗药不知不觉地就喝完了,萧时善在他这般一问一答中,连腹部的疼痛都忘记了。 李澈把空碗放下,看着她道:“恐怕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我过一辈子,阿善。” 萧时善的心猛然揪了起来,轻飘飘的话语像石头一般砸在她的心头,她感觉到自己的小腹又突兀地疼了一下。 “我在你眼中兴许只是一把在用得着的时候拿过来,用不着便丢开的梯子,假若哪日这一把梯子断了裂了,变得毫无价值了,你还会想要修一修吗?”李澈缓缓地道。 萧时善直摇头,陡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歧义,赶忙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会那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是?”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想说点什么,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极其没有说服力,似乎她的所作所为,当真印证了他的所言。 萧时善急忙去拉他的手,拿眼瞅着他,试图让他明白,她还是盼着他好的。 李澈扯了扯嘴角,她这样能安慰得了谁。 见他不以为然,萧时善也有点着急,她的眼睛不断转动,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稍显尖利的指甲陷入了他的手背。 李澈没有拨开她的手,“阿善,你觉得我能等你几年?” 萧时善微微一愣,整个人定在了那里,仿佛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 “你当初可以毫不在意地退位让贤,但那个位置不会一直空悬。”李澈的语气平静,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不强迫你,可你也要知道,我需要一个妻子。” 她又没拦着他娶妻生子,萧时善知道这才是男人的真心话,她下意识就要说他去娶好了,她一点都不在乎,大不了一拍两散,但这些话硬生生地堵在喉头,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小腹也抽痛了起来。 一时心乱如麻,低头看到一丝红痕,才发觉自己竟然把他的手背都抓破了,她连忙松开了手,身子一扭动,便感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她突然僵住了。 李澈见她神色异常,小幅度地挪动身子,他的眉头微动,“你怎么了?” 萧时善不吭声,但身下的热流不断涌出,连带着腰腹的疼痛愈发明显。 他不再多言,直接拉开被子,将她抱了起来。 两人同时往床上看去,萧时善瞅见床单上的血迹,脸色煞白,身子抖了抖,颤声道:“我要死了……”她从来没流过这么多血。 “你胡说什么!”李澈呵斥了她一声,扯过被子把她裹住,把大夫喊了进来。 外面的人都在侯着,听到里面叫人就立马把大夫拉了进去,好在只是来了月事,没有出现大问题。 净房里放好热水后,李澈把她抱了进去,抬手去解她的腰带。 “我,我自己来。”萧时善扭了下身子,再怎么亲密,也不习惯让他帮她清洁这个,他要来解她的裙子时,着实让她愣了一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帮忙。 李澈看了看她,兑好热水,放到了她手边,“我在外面等你。” 萧时善忍着疼,慢吞吞地换好月事带,穿衣裳时才发现那是条软绢薄裙,轻薄柔软,根本遮不住什么,这跟没穿有什么两样。 过了一会儿,李澈敲了两下屏风,示意他要进来,萧时善不再挑三拣四,立马系上了裙子,她自个儿看着身上那条透出两条修长玉腿的薄裙,只觉得分外羞人,他却看也没看,抱起她径直走到了床边。 被褥都换了新的,他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子,把她的身子盖住,又把床帐放了下来。 萧时善看了看落下的帐帘,知道他没有离开,但屋里的寂静仍然叫人难捱,她费劲地侧过身去,盯着帐子看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随着身体逐渐好转, 萧时善见到李澈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事在忙,还是不愿意瞧见她。 哪怕两人见着面了, 也好似多了些相顾无言的沉闷,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确实实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中间。 那碗药下去,似乎把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又或者是撕破了平和的表面, 把原本疤痕交错的内里显露了出来。 萧时善本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 解不开的乱麻只管丢在一边,蒙着头过日子未尝不是一个获得轻松的好法子,但同样的,这也是种极其不负责的态度。 有时,萧时善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禁去想, 如果她不去喝什么药,如果她真的有了身孕又会是怎样的情景,他会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没有发生的事,萧时善想象不出来, 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偶尔闪过, 她靠在床头,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是李澈过来了, 连忙挽了挽耳边的发丝, 刚要下床,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如今天气炎热, 萧时善身体正虚弱,吹不得风,又着不得凉,每日里汤药不断,跟坐月子似的,好在现在身上干净了,已经能自己走动走动,但听到他进来了,就赶忙躺了回去,总觉得柔弱的姿态会招人怜惜些。 李澈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虚弱到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女人,“大夫说你现在可以下床走动,多走走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被他如此点破,萧时善面上有点挂不住,脸颊微红,轻声道:“身上没什么力气。” 李澈没有说什么,端起床头那碗快要放凉的汤药,像以往那般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喂过去。 萧时善从来不这样喝药,但自从他这样喂过一次,便也接受了这个方式,要不是每日还有汤药要喝,她怕是见都见不着他了,这会儿也只好当自己手软脚软,端不住药碗。 眼见着一碗汤药就要见底,萧时善怕他喂完药就走,连忙见缝插针地说道:“我还想洗个澡,身上都是药味儿。” 沐浴的时候,萧时善一边清洗身子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生怕自己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她从浴桶里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在拿衣裳时,手指在衣架上顿了顿,取了件薄如蝉翼的藕丝衫子和银红薄纱裙。 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刚刚沐浴出来,总算让她那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气血,被乌黑透亮的青丝衬着,显得分外水润鲜妍,楚楚动人。 当萧时善走出来的时候,李澈抬头看向了她,目光微定,将她这身打扮从头到尾扫了一眼。 萧时善握着身前的发丝,蜷缩了一下脚趾,在他的注视下,不由得脸颊发烫,站在他面前实在需要脸皮厚点,要不然单单一个眼神就将人瞧得无地自容了。 萧时善故作淡定地走过去,把巾帕放到他手里,“我头发还湿着。” 说这话时,她都没好意思瞧他,一直盯着他的手,见他接下了巾帕,她便立马在床边坐下,侧着身子等着他帮她擦发。 李澈的脚步顿了顿,走至床边,将她的秀发裹进了巾帕里,她身上那件藕丝衫子被头发洇湿,勾勒出纤薄雪白的肩背,颈后贴着弯曲的发丝,水珠沿着雪白纤细的颈子,倏地没入衣领。 萧时善垂着眼睫,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衣角,她里面什么也没穿,空荡荡的感觉令人很是羞涩,她心头跳得厉害,背后越是没动静,越是叫她没着没落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李澈把巾帕掷向床头,声音冷淡地道:“好了。” 萧时善诧异了一瞬,攥着衣襟心里颇感难堪,盯着他的背影,那点不服气和羞恼窜了上来。 她跑下床,追了几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贴紧了他,萧时善张了张嘴,突然冒出许多委屈,“我们不能好好的吗?” 为什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别人家的夫妻也是这样的么。萧时善没法去探知别人家的私事,从小到大也没人教她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以至于每次都是一团乱麻。 李澈扣住她的双手,冷声道:“你口中的好好的是指什么,是让你毫无留恋地转头离去么?” 萧时善没法回答他的问题,越是回答不了,她的双臂就抱得愈发紧,想要将自己挤进他的脊背里,眼里也漫起了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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