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静静地看着她,“我不能说我毫不介意,但这不该成为我们之间的一根刺。可是你在意,碰也不能碰,提也不能提,你舍弃过卞家一次,却打算为了他们舍弃我两次,我就活该被你辜负吗?” 萧时善眼前一片模糊,心口撕扯得难受,没有人活该被辜负,她更不该再拖累他,“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耽搁你了。” 李澈往后仰了仰头,把她从身上拉开,“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强扭的瓜不甜,以前是我强求了,与其这般纠缠不清,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祖父在世的时候便说过人生在世须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什么都想抓到手里,结果往往人财两空,年少气盛时,偏不信邪,只觉得运筹得当,没什么是得不到的,直到跌了跟头才知道人心是最难得的。” 他站起身,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你走吧,今后别再见面了。” 萧时善怎么走出来的都忘了,她的眼睛又酸又疼,头脑晕眩,分辨不出方向,脚踩在棉花上,魂魄好似从身体里分离了出来。 “姑娘。”小燕轻唤了两声,见萧时善像掉了魂一样,便立马上前去扶她。 萧时善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决定把李澈远远地抛在脑后,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这种痛苦,她又不是没跟他和离过,谁离了谁都照样过。 萧时善回到了余荥,安庆侯府派来的人早已离去,日子归于了平静。 龙家的平江木行陷入了困境,朝廷的份额压下来,已是自身难保,没有精力再打压梅家的木号。 萧时善盼了好几年的轻松日子突然到来了,她手里有银子,木号生意也有各大掌柜打理,连以后的退路都有了保障,她却依然忙个不停。 三个月没看的账本,只用了四五天就看了出来,随后她去积云山的林场走了一遭,一直到八月中旬,萧时善坐船去了锡华。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今年比往年来得早, 萧时善在姨父姨母的墓碑前烧了些纸钱,左边还有一个坟墓,是孙伯给表哥立的衣冠冢。 萧时善在衣冠冢前站了好半晌,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转头看去,见到了提着篮子前来上坟的孙伯。 孙伯没有理会萧时善,像是没瞧见她这个人,他把篮子放在地上,把上坟用的祭品挨个拿了出来。 萧时善站着没动, 片刻后开口说道:“孙伯, 我想见见表哥。” 孙伯继续摆放东西,“人都没了,上哪儿见去。” “我知道表哥尚在人世。”姨父姨母的墓碑前都有烧纸的痕迹,表哥的衣冠冢前却是干干净净,萧时善每年来一次, 以前没有留心,此时再瞧,才发现了许多往日不曾注意的细节。 孙伯顿了顿, 叠着黄纸道:“还有什么好见的,姑娘要是还记着当年老爷和夫人对你的看顾之情, 就什么都别问了, 那些人我们得罪不起,公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能保住性命就是老天保佑了。” 孙伯说到最后长叹了口气, 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不少。 虽然孙伯不肯开口, 但萧时善还是在兴福寺见到了卞璟元,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她便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她几乎没有认出那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的男子是表哥,萧时善捂住嘴,往树后躲了起来,心下一阵心酸,突然明白孙伯为何不让她见表哥,这是一个再也经不起任何摧残打击的男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连生存的意义都已经找寻不到。 姨父姨母的离世,固然让萧时善感到悲伤痛苦,但真正遭受打击的人还是表哥,她也曾怨过他,何必去求什么功名,因着一时激愤,将一家人拖进了深渊,当真值得么,可见到表哥这般模样,又能怨得了他什么,要怪也只能怪世道黑暗,容不得好人出头。 萧时善靠在树后,抹了抹泪,不管怎么说,只要人活着就好,活着就有盼头。 萧时善是跟着孙伯偷偷来的,走得时候也没打算惊动任何人。 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个正要上山的路人,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三少奶奶?” 听到这个称呼,萧时善满腹惊疑,她抬眼看去,只觉此人有些眼熟,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药箱,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您是于大夫?” 京师的回春堂之所以名头叫得响,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个医术高明的于大夫坐堂,能请到于大夫过府诊脉,是件极有脸面的事。 当初萧时善身上起了红疹子,便是于大夫给她开的药,后来她又去过回春堂一次,听里面的学徒说于大夫已经离开京师,四处行医去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于大夫笑了笑,他对萧时善的印象非常深刻,才会在多年后,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三少奶奶是来见人的吧。” 萧时善心下诧异,于大夫这话倒好像知道她来此地是所为何事。 于大夫没有注意到萧时善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三公子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往年四处云游,如今倒好,在锡华一待就待了三年,好在人已经醒了,过些时日,我也可以卸掉身上的担子了。” 显然于大夫还不知道她和李澈已经和离的事,但他这话里的意思,萧时善越听越糊涂,不由得问道:“他出了什么难题?” “三公子请我来救治一个人,当时那位卞公子已是奄奄一息,多亏兴福寺的住持施救及时,才吊住一口气。我见到人时,便知道这人是留不住了,本身伤势就重,又没有求生意志,便是华佗在世也是束手无策。跟阎王爷抢人,可不就是天大的难题,但既然应承下来,我也只好竭尽全力。” 于大夫说起来颇为感慨,其中耗费的心力自是不必多提,光是那些灌进去的汤药都是笔惊人的数目,最后能把人救回来,当真是不容易,只是身病好医,心病难治。 “你是说李澈请你来救治的人是表哥?”萧时善心绪起伏,双手绞在一起。 于大夫惊讶地道:“三少奶奶不知道?” 萧时善哪里知道,她略一思索,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什么时候去请您的?” “三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在冬月底,那年京里遭了水灾,入冬之后,又是天寒地冻的,好些年没那么冷过了,三公子去的时候正赶上一场风雪……” 于大夫的声音渐渐消散,萧时善不断地回想着那年冬月的事情,从玄都观回来,她便大病了一场,之后她跟随季夫人去了净慈庵,回府那日是李澈来接的她们,原来在那些时日,他竟是在为表哥的事情奔波。 在马车里她就发觉他身上发烫,应是感染了风寒,那时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不仅没有丝毫关切,还对他多有猜疑,哪怕是回到府里,她也没去看过他一次,懊悔的情绪几乎要把萧时善淹没,她都做了些什么。 太阳缓缓落下了山,林间的鸟从暮色下飞过,归入了巢穴,秋意渐浓,树叶染上了枯黄,夜间的凉意悄然无声地袭来,萧时善浑身打个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从山道间望过去,心里空空荡荡的,她还能去哪儿? 她终于离开了侯府,终于有了自己的宅院,常嬷嬷还有微云疏雨都会在梅府等她回去,她还有一大片林场,一辈子都吃喝不愁的银子,可这一点用都没有,什么东西都填不满此刻的空寂。 萧时善焦灼不安,被一阵恐惧摄住,陡然发现连银子都不管用了,再多的银子也无法让她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这令她越发惊恐,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四野寂静无声,偶尔传出窸窣声响,萧时善看着下山的路,加快步伐走了下去,清凉的风拂过脸庞,身侧的树影不断后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模糊,她从侯府跑出来的那日似乎也是这般彷徨无措,可她知道自己在追赶什么,即使最后没有赶上卞家的马车,她也很快振作了起来,并且斗志昂扬,但这次不一样,她整颗心都跟掏空了似的。 萧时善突然想起李澈曾问过她好几次的话,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那时回答是银子,可这并不是她心里的答案,因为连她也说不出来,但在某些时刻,她却觉得在李澈身上找到过,只不过又被她给弄丢了。 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又在心里否定他的付出,萧时善都觉得自个儿忒不地道,想到李澈最后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即使当初和离,他也没说过那样的话,可见是下了狠心要摆脱她。 走到山脚,在登上马车前,萧时善回头望了一眼,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于大夫的话,她突然心跳加快,仿佛又抓到了某种可能。 她真是太笨了,为什么从来没想过他要什么,萧时善一想到她跟李澈说的那些话,就想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嘛,天知道他是怎么忍受她的。 “姑娘?”小燕满眼疑惑,姑娘下山时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怎么一会儿就变了副模样,眼里好像有了不一样的神彩。 比起李澈,脸面算得了什么,这个念头令萧时善有些难为情,但又给她注入了新的力量,“回去,我们回去!” “回哪儿啊,姑娘。”小燕扶着她上车。 “回远宁府!”萧时善回答得分外明确。 小燕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刚回来么。 萧时善不管旁人怎么想,只希望李澈别不见她,心里已然打定主意,就算他闭门不见,她也赖着不走了。 从锡华到远宁府,差不多小半个月的路程,萧时善夜里睡不着觉,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然而她所乘坐的那艘客船,在进入远宁府境内时,遭到了义军劫掠,点着火的箭矢雨点般射下来,一伙流窜的义军抢了好几艘商船,烧的烧,抢的抢,江面燃起一片火海。 张亨在水下找寻多次,从水里捞起了小燕,立马问道:“姑娘在哪儿?” 小燕咳出了几口水,稍稍恢复清醒,看了看周遭,吓哭了出来,“姑娘,姑娘……” 船上四处起火,小燕跟着姑娘跳下了船,刚开始还拉着姑娘的手,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亨心急如焚,锤了下拳头,跳进水里四下找寻,直到天黑也没找到萧时善的身影。 这会儿天都黑了,贾六阿弥陀佛了半晌,什么用都没有,他忍不住道:“姑娘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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