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枝赶到前殿的时候储司寒还在和朝臣议事,张宝将她引到膳厅坐着,隔了一扇门,大臣的奏报声,储司寒的声不时传过来。 枯燥的朝事,还文绉绉的,宋知枝像是听天书。 她更困了。 这个年纪,总是吃不够也睡不够。 繁杂的朝事终于处理完,储司寒捏着眉心,步入餐厅,小姑娘眼帘阖着,圆乎乎的脑袋一点一点,猛的沉到桌几上,似乎是有所觉,脖子动了动,迷迷糊糊又往上抬了抬,脑袋保持了一瞬,又一点一点。 天,这里都能打瞌睡,像个什么样子! 张宝疾步欲走过去提点一翻,听见储司寒低低的声:“给她拿件衣裳。” 张宝有点不确定:“这里只有您的外裳。” “给她。” 张宝就飞快去找了一件大裳过来,罩在宋知枝身上。 储司寒坐下来,挑了清淡的蒸红薯,慢条斯理小口吃着,就一碗小米粥,偶尔抬头,宋知枝的脑袋一点一点,后来干脆趴到了案几上。 宋知枝迷迷糊糊趴了一会,胳膊隐隐发酸,肚子里有气撑的难受,迷蒙揉着眼睛起来,肚子里的气呼出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发现从身上掉下来的披风。 案几上什么都没有,屋子也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宋知枝抱起大裳起身,跨出门,去大厅找人,储司寒高坐在那张金丝楠木宽阔的椅子上,手腕悬空,支着宣笔,案几上堆了许多勒书。 宋知枝站了好一会,看的忘记了时间。 储司寒搁了笔,撩起眼皮看过来:“本王已经用过早膳了,饭在灶上,叫人给你上。” 宋知枝抱着大裳,噔噔瞪跑过去,踩着台阶上了丹墀,跪坐在案几前,眼睛弯成月牙,糯糯一声:“王爷--” “您怎么不叫我?” 少女的脸饱满漂亮,笑起来的时候鲜嫩耀眼,储司寒没见过哪个女子这样喜欢笑。 隔着一张案几,少女特有的馨香气息悠悠,储司寒不看她了。 垂下眼皮,又拿了另一本勒书翻开,只说:“以后午膳和晚膳过来,若是本王不在,便不必过来。” 宋知枝:“那这裳衣?” “宫人的,多余用不上的,你看着处理。” “哦。” 宋知枝也没什么常识,对她来说,都是柔软的毛,穿在身上暖和,也分不出毛长毛短色泽之类的,至于月麟香,她只能闻出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对她来说,熏香都很好闻,也闻不出其中区别。 “那我拿给同顺。” 储司寒翻书页的手停了停,旋即又翻开。 宋知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看他眼睫好长,看他鼻子,看他唇瓣微微抿着。 直愣愣的视线。 储司寒收了笔,“你还不去吃饭?” 宋知枝:“我还不太饿。” 储司寒捏捏眉心:“别人这样说,意味着他不放便,叫你去吃饭的意思。” “哦。” 宋知枝点点脑袋,茫然的看着储司寒,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 她拍了拍两腮:“我去吃饭。” 宋知枝抱着大裳,一路走至殿外,不需要宋知枝开口,张宝已经迎上来:“孺人,饿了没?老奴已经叫人摆膳了。” “谢谢总管。” 宋知枝笑着道谢,殿前看守的士兵人高马大,冷肃的一张脸像是泥塑的,连眼睛也不眨,好像都没见他们打过喷嚏。 “总管,他们是活的吗?” 张宝:“……是人。” 宋知枝撩起发丝拔了一根头发,垫起脚尖,用发丝挠将士的鼻子。 “切”一声,那士兵打了个喷嚏。 “真是人唉。”宋知枝笑,还朝对方打招呼:“你好啊。” “过来。” 宋知枝回头,不确定的指自己:“我?” 储司寒:“过来。” 宋知枝噔噔噔跑过去,储司寒递给她一沓纸。 宋知枝翻来覆去翻到底,确定是白纸:“王爷,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储司寒:“撕它。” “哦。” 宋知枝撕了好几张才想起来问:“撕纸做什么?” 储司寒披着勒书头也不抬:“本王的士兵皆需是守卫王府,不可祸害。” 宋知枝:“……” 宋知枝撕着纸小声碎碎念:“哪里就祸害了,只是玩一下下,怎么就成祸害了……” “你不服?”储司寒提了宣笔,撩起眼皮看过来。 “……服,服气的。” 宋知枝啪的撕开一张纸:“撕纸好玩,我喜欢的。”
第20章 耀玲珑 姜梨等在廊上,手里抱着暖炉:“昨儿个王爷才来过后院,今儿个早晨就诏你过去,看来王爷昨儿个还真是来找你的。” “也是奇了,我们后院这样多的美人,要才有才,要貌也不比你差,王爷怎么就看上你一人?” “……”完全不想和她说话了! 姜梨要笑死:“难为那两姊妹,大冬天的,只穿了一层薄纱冻了一场,却是为你做嫁衣,” 宋知枝拉她袖子,“你闭嘴。” 姜梨顺着宋知枝的目光看过去,明琴扶着扶手,立在楼道里,鲜红的裙摆,盈盈如一朵寒梅傲立。 明画则一身雪白,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一个艳丽,一个清雅。 宋知枝瞪姜梨:“我阿娘说,背后不能笑人,会被人听到。” 姜梨:“……” 看着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一瞬间,西苑美人的窗户全都打开,探出头来看热闹。 明画的眼睛喷火。 明琴淡定的拍拍姐姐的肩膀,示意她冷静,腰肢款摆,一步步朝着楼梯下来,温温柔柔的眼神,越是冷静姜梨越是有点发慌,“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动手就难看了,你冷静点啊。” “你看本姑娘是那种人吗?” 明琴葱白的指尖绕着胸前的一缕发丝:“打架,那是粗人做的事,本姑娘任何时候都不会失了风度。” 姜梨转头看向宋知枝:“你看看人家,这就是花魁的气度,你多多学着点。” 宋知枝:“……” “琴姐姐,我其实去王爷那,是有一点差事干,你懂吗?”宋知枝指姜梨:“她笑你的,我没参与,你要揍揍她。” 姜梨:“……” 明琴抬手,拔了宋知枝鬓边的花含在唇边,拈花指一起,足尖轻盈转动,转了好几个圈,落定,裙摆无声落定,简简单单一个圈要勾走人的魂。 舞起来的明琴发着光,像月亮一样耀眼。 宋知枝真心实意:“好漂亮。” 明琴:“我们姊妹,五岁开始便习舞,十二年来来日日伸腿拉筋骨,柔弱似无骨,没有男人能抵抗我跳舞,宋孺人,你什么都没有,得宠只是一时的,注定不是我的对手。” “你挡不住我们姊妹。” 明琴的话音落下,响起一道柔婉咿呀的昆区唱腔。 “碧澄澄云开远天,光皎皎月明瑶殿……” 宋知枝目光看过去,只见杳香翘着兰花指在脸庞,婉转空灵的声延宕出杳香眼波如水,水袖一截一截轻揉,每一帧动作都有她如水的神韵故事。 杳香收了戏腔,依着门窗:“我自三岁跟随师傅学昆曲,一个唤气,一个兰花指,我都需要练到脱力,再举不起这只手,师傅才放我下课,九岁登台,十一岁便成了梨园最红的闺门旦,明琴,这一支《长生殿》比你的舞如何?” 明琴死死咬着唇瓣。 姜梨亮了一个鬼步,都没看见她教动,如仙子下凡尘,翩然落入凡间,“连顾若也有一手上好丹青,这里的每个人,都极为优秀,并不只你一人有本事。” 明琴:“既然大家都有本事,就各显神通吧。” 略重的火药声中,一场闹剧散。 宋知枝好奇:“你那个路是怎么走的,好像是神仙下凡,比庙会上的何仙姑还像仙子呢。” 姜梨:“庙会上的算什么,梨园有最好的教习,从小挑选最有天赋的孩子日日训练,每个梨园弟子身上少说都是十几年的功夫,我们都只给权贵表演。” 宋知枝只看过街上的皮影戏,天桥上的相声,戏园子这样的地方也是稍富裕的百姓去的:“你们都好厉害,都会好多东西。” 难怪明明她是他的妾室,他不许她叫夫君,只让她试菜。 一个好的观众能勾起唱戏的欲望,宋知枝眼里的惊艳明显,姜梨被勾的戏隐上来,随手又给宋知枝唱了一曲。 昆区特有的缠绵婉转水磨枪在院子里婉转响起,西苑的美人们都静静的听着曲子,神情落寞,各有所思。 午膳,宋知枝准时出发去前殿,却没看见储司寒。 储司寒在书房接见度支部侍郎,朝事不好和宋知枝言,张宝将她往膳厅领,回道:“王爷在书房,有些朝事要处理,孺人稍等一会。” 宋知枝坐下,就掏出荷包里的红绳,低头玩起了翻花绳。 储司寒处理完事情,走进餐厅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叉着十根手指,红线缠在每一根指缝,成规律的图案。 她手指细长也白,但有薄薄的茧,手指灵活的一转,那图案生生变了摸样,再一勾,又变了另外的花样,手指灵活的像是开花,轻盈翻转,红色的丝线密密麻麻。 盘子置在案几的声一声声规律的想起,宋知枝视线从红绳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入鸟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上移开,抬头,餐厅内官鱼贯而入,张宝亲自摆盘子,储司寒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案几旁。 宋知枝收了手上的红绳装进自己荷包里:“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呢?” 储司寒:“本王叫了,是你耳朵太死。” 宋知枝:“!”她的耳朵这么不灵了吗? 不过王爷这么说了,肯定是她没听见。 “对不起哦,可能是我没听见。” 张宝布着菜全当自己是个聋子。 储司寒:“一会自己领罚去。” “啪”的一声,宋知枝手里的筷子就掉了,“……没,没多大事吧?” 储司寒:“本王是王爷,宋知枝,你敢对本王的命令充耳不闻?” 他搁了筷子,没有表情的看她:“说说,你想被怎么罚?” “啊?我真的是没听见,”宋知枝捂着耳朵,“我再也不想去佛堂了,王爷您不要不让我吃饭,您可以罚我的肉-体。” 一瞬间,殿内死一样的寂静,张宝筷尖的牛肉淋漓滴了一滴汤汁,落在案几上,分外醒目,侍膳眼观八方,随时看出主子想要食用的菜,另外就是不能让汤汁淋脏案几。 他立刻跪地请罪:“王爷,老奴该死。” 储司寒:“你们都下去。” 张宝带着内官退至殿外,脸上的笑意就绷不住了,他家王爷终于要开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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