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弦摇头,正色道:“事实真相如何便是如何!污浊不堪既然存在,又何必费心遮掩?我为何要怪你?” “你不介意让李澄御这个西唐太子知道此事?”她原本的计划,还真没有西唐太子。 楚景弦诧异:“我为何要介意?该介意的是那些作恶的人!” “所以,你也不怪你没找你帮忙,却让桑宁去找了李澄御吧?” 楚景弦一怔,继而笑了。 他笑看着沐清瑜,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清瑜不是不想找他帮忙,而是知道他帮不了。 也不是他不愿意帮,而是,他若动手,势必会遭遇各方的阻力,其中最大的阻力,也许就是来自父皇。 在父皇眼里,有他那两位最有望成为太子的皇兄的眼里,一个普通百姓之家的灭门之案,根本就无足道。 所以即使他要彻查,大皇兄四皇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是他想介入什么?通过查这件案子得到什么好处?又或者是受了谁的指使,要对朝中这些人下手…… 总之,案子还没开始查,但一个个都会跳出来使绊子。 那他也许不但查不了案子,还会被监视,被怀疑,被猜忌,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桑宁,甚至救了她的沐清瑜,都会被沐明远之流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给悄无声息地抹杀掉,就像抹去痕迹一般。 所以,沐清瑜不找他,恰是看透了这后面的干系,不是不想为难他,而是知道即使他为难也办不到! 但是,有西唐太子的介入,在朝堂上,当着的满朝文武,将这案情挑开,他再受命,这个案子就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他不再是被动的那个,被动的变成了被告的那些人! 他对沐清瑜道:“这个案子,不管牵扯到什么人,我都会揪出来!” 沐清瑜笑了笑,拈杯喝茶:“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也许五天,也许六天,最多七天!” 楚景弦郑重点头:“对!所以,我得加快速度了!”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他查到的,以及案件的进展,未必能有最终的公正的结果! 父皇要将这件事的影响度降低,甚至会为了早些结案,让事情好看些,而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但那样的手段,于真相来说,是残忍且无用的! 沐清瑜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过去道:“这是我查到的,可能对你有些用!” 楚景弦接过,打开一看,面现喜色,几个关键点,他现在还在琢磨着,没想到清瑜给他的纸上,这些证据和证人,刚好能把整个事件链接到一起,这就合理了。 他高兴地道:“谢谢你!” 沐清瑜道:“该谢的是你!如果这案子不是由你接,换成任何一人,大概都会大事化小。你是真心想将这案子查清楚的!” 楚景弦笑了:“那这个谢字也不该你说!” “当然该我说,桑宁是我的人!”沐清瑜也不瞒他:“她在我济宁堂待了一年,我对她有一份责任。好在你能将她全家的冤情查清,之后她还与我有没有关,那就不知道了!” 也许她会是李澄御的人,也许,她还是想留下。 这点,沐清瑜会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楚景弦看着她,忽地问道:“像桑宁这样的人,东夏是不是很多?” 他是皇子,高高在上,虽然在京城里,因为爱赌爱玩,和很多市井小民也能说上话,但谁又会跟他说这些呢? 那些黑夜的阴影,那些阳光之下的阴霾,他所知的并不多。 他知道那些朝廷官员们中饱私囊,鱼肉百姓,但是,他没办法管,也没有立场管。他的身份,看似尊贵,高高在上,但是也恰是这样的身份,让他举步维艰! 如果不是他们对母妃动手了,他也许还会继续当纨绔皇子,什么都不管。 现在,他却要在那些夹缝里,走出一条路来! 沐清瑜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像蝴蝶在扇动翅膀,她笑一笑:“你觉得呢?” 楚景弦不说话了。 他知道,应该不会少! 他爱赌爱玩乐,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后宫里皇后和宁贵妃斗,朝堂里,大皇兄和四皇兄斗,他们争权夺利,都想成为太子。 但两边的实力差不多,拼命想把对方拉下马,自然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敛财收权拉拢人心…… 眼里只有利益,又怎么顾得上别的? 朝堂乌烟瘴气,父皇却不管。 应该说,大皇兄四皇兄的这些行为,是父皇纵容的结果。 他不知道父皇想在两人中选择谁,但是,这两人已经把朝堂搅得够乱了! 那其他的,不是必然吗? 楚景弦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他又看沐清瑜,眼眸深邃,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是道:“清瑜,你多保重!”他将那张纸叠了叠,贴身放好。 明明只是一张纸,明明那纸上的东西很是残酷,甚至让人愤然,但因为这是清瑜给他的,竟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安心与柔软。 真不想走啊!多久没有和清瑜这么面对面坐着,闲话一些趣事,哪怕什么也不说,也是很好的。 他又拿起两块点心,塞进嘴里,站起身含糊不清地道:“我先走了!” 沐清瑜没有叫住他。 从认识楚景弦起,他身上就带着矜贵清雅之气,哪怕恣肆无忌,却优雅天然,可此刻,他眼下的青黑是熬了几夜的结果,饿到哪怕是坐下吃点心,也是急匆匆风卷残云。 他在赶时间。
第751章 谁像这样办事的 各路人马各凭本事,不知道惹出多少事,也不知道暗中费了多少神,施了多少计。 暗杀证人,暗杀桑宁的杀手不知道派出几波,甚至还有人对楚景弦派了杀手,目的是阻止他继续查下去。 只不过,让他们奇怪的是,哪怕派出的杀手身手过人,甚至还有从神熙楼请来的,竟然一个证人也没有杀掉。 因为那些证人身边,竟有人在暗中保护。 而楚景弦,他们原意不是杀掉,毕竟在京城里,暗杀皇子,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他们只是想伤了他,让他因养伤而延迟一些,给他们更多时间反应。 就算伤不到他,得知有人环伺暗处,他也应该明白,为着个平民百姓,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不智之举。 拖些天,那西唐太子还能一直留在东夏不成? 国书递了,宫宴过了,西唐太子也该启程回去了。 只要西唐太子离开,他们上折子再勤一些,把楚王弹劾下来,皇上见群情激愤,就会斥责楚王办事不力,引起乱子,另派人来处理此事。 不管派的是谁,都有可操作空间! 因为不论哪个皇子,都不像楚景弦这样办事的。这个纨绔,什么都不懂,人情面儿不懂,世故不懂,做事圆滑些也不懂,直来直去的,谁受得了? 然而,楚景弦只用了五天! 一年前求告无门,淹于尘埃的案子,在楚景弦的雷厉风行中,五天就查得明明白白了! 但这五天时间虽短,楚景弦几乎是步步艰难,压力重重。 可他顶住了! 不仅顶住了,而且快刀斩乱麻!任何阻碍,意图阻拦他的脚步,或是想为那涉案之人行方便的,也一概处置。 当楚景弦把那厚厚的卷宗递交给皇上时,皇上都怔了怔。 这么短的时间,寻证据,证人,还原现场,走访乡邻和目击者,并让他们肯出来做证,顶住几乎满朝压力,在大皇子四皇子不但施压且不断暗中破坏的情形下,他竟然还把这事办成了? 皇上其实很清楚,这样的案子,牵涉太多,一方是官宦勋贵人家子弟,另一方却只是平头百姓,阻力重重。 换了别人来做,到时推出几个无关重要的人顶罪已经是做到极处了。 既能将此事平息,也不会引起大的乱子。 他想过两天让老九顶替老七,就是准备启用这个方案的。 可老七却快刀斩乱麻地做完了。 皇上翻看卷宗,事件清晰明了,量刑也很精准。 但是,他把那份建议量刑放到了一边。 首犯沐雍,宁阳学宫学子,于学宫之内淫桑姓同窗之妹,致其死亡,未怙其恶,更行凶事,恃家族之势及脉,左右刑律,颠扑事实,致桑姓同窗满门四口皆亡,罪之极也。于学宫圣地行此败坏人伦之事,辱先圣,辱斯文,恶之极也,宜判斩刑,以正风气,以儆效尤! 首犯詹云与,宁阳学宫学子,……宜斩刑! 首犯戚林,宁阳学宫学子,……宜斩刑! 从犯尤金宝,……宜刺配,流放三千里。 从犯贾玉炜,……宜刺配,流放三千里。 …… 这一份长长的名单,涉及的人有五十余。 其中包括学院山长,学监,舍正,知情而包庇的其他学子,以及办案之中,徇私枉法,收受好处后颠倒黑白的官衙人员。 共计七十余,而这中间涉及一品大员二人,二三品官员三人,勋贵之家七人。 一个学宫学子之间的小案,竟然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皇上直皱眉。 若是这么多人按律处置,连朝堂上都要震一震的! 老七放任学子们在京兆尹门前静坐抗议,放任所有人上蹿下跳,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 一旦闹大了,真相大白,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件事的影响才会更大! 但不应该,老七不会有这样的城府。 毕竟,那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 万一砸了,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他缓缓道:“召楚王觐见!” 楚景弦呈送了这份卷宗后,原本就在殿下候着,很快走进殿内,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扬扬手中的那份折子,眼睛直盯着楚景弦:“你这上面应该治罪的,共有七十三人!” 楚景弦道:“是!” “你确定?” “儿臣确定!” 皇上眼神晦暗几分:“若按你这上面列出来的全部治罪,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楚景弦道:“父皇,儿臣尽快审查清楚此案,是不想西唐人以为我东夏刑律不明,律法不严,有律不遵,行事拖延。再说,这些人既然身犯律法,按律处置,原本应当,他们在做下此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是什么后果,这后果,不该儿臣来想!” 皇上:“……” 他说的后果是这个后果吗? 他淡淡地道:“那桑氏女状告八人,你却整出七十三人,你这是能查多严便查多严!你以为你将这些人都抓了,朕也依你将这些人都判了,那西唐太子就以为东夏律法严明了吗?你错了!” 楚景弦点了点头,道:“父皇说儿臣错了,儿臣肯定错了!不过,桑氏女虽只告了八人,但包庇者是罪,渎职者是罪,轻忽者是罪,疏通者也一样要治罪,七十三人,儿臣已经很是手下留情了。还有些涉及此事之人,情节轻微,儿臣才网开一面,若是全部治罪,应该是一百一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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