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骏并不在意,他笑了笑,道:“也无妨,我这把年纪,也算是活够了。” 孔熹问道:“你之前离开,是去干什么了?”冲击宫门的消息传出,皇上让人召集人集于龙驭殿,明崇骏曾离开了半个时辰。他当时还以为老狐狸找地方躲起来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明崇骏瞟他一眼:“自然是内急,我不是说过了吗?” 孔熹不相信,他还以为明崇骏是有什么奇兵呢,他不是狐狸吗? 可是他又一想,都到这个境地里,还能有什么奇兵? 他身为大将军,手中无兵无将,还不是无计可施,最多逆贼们冲杀进来之时,他杀一个赚一个,杀上十个八个的,再陪皇上一起死呗! 斗了这么久,骂了这么久的老狐狸,看着老狐狸要去送死,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道:“老子陪你去!至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护你这老狐狸一二。” 明崇骏拦住他:“你不跟能老夫去,你留下,保护皇上!” 孔熹不觉得大军冲击,他能保护得了皇上。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真能护住明崇骏,不过是斗了一辈子,到时候一起死了,到阎王殿前一起有个伴,继续斗,不寂寞而已。 明崇骏掸了掸衣襟,道:“孔胡子,皇上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他大步向殿外走。 皇上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如果明崇骏的死能换来顾衍的退兵,他会让明崇骏立刻去死。 臣子不就应该为君王舍命吗? 明崇骏驰驰然地走出殿门。 此时,禁军七千分流三百去保护那些城外百官,剩下的人经过苦战,已经不足一千人,而顾衍所带的云崇军和其他人,却是密密麻麻。他们统一的黑衣,其中还杂着一些穿着禁军衣衫的人,那是沈诚年带着的禁军右卫,这些人将禁军层层包围。 禁军就算能以一敌十,也打不过。 情况竟然已经这样糟糕了。 明崇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早在明沁雪脱离明家之时,明崇骏就感觉到了皇帝当初利用两个儿子玩平衡之术,其实另有所图的意图,那时,他心里升起的,只有无尽的担忧。 如果一个君王,心中只想着朝堂的平衡,却不想百姓的疾苦,面对到处受灾的百姓,他心中更想的是建行宫,大兴土木,将赈灾之银,将军资之饷,都能挪用,这后果很可怕。 但他劝过好几次,皇上不但不听,还开始打压他,他便不再说了。 今天,他所担心的,还是来了。 如果皇上是个好皇上,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这顾衍,又从哪里去练出这么多私兵? 如果皇上足够明察秋毫,而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玩弄这些权术,又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皇上立嫡或立长,不自相消耗,一切也不至于此。 但那皇上,他不听任何人的劝,他有自己认定的一套。 身为臣子,很多时候很无力! 他的目光移到对面。 顾衍的长相真是出众,当年的镇国将军和镇国将军夫人的所有的优点,他都集结了,俊美好似仙人。 此时,他站在那里,顾七顾九拱卫在侧,他像天上落入凡尘的谪仙。他轻轻一笑,道:“顾公子真不愧皎月公子之名啊!长得真好,你父亲看到你如今的模样,该当喜悦了!” 顾衍并不理会他这一套,他冷冷地道:“明相不用和本公子套近乎,我父当年死于你的构陷与误判,今日在本公子面前,你竟无丝毫愧疚吗?” 明崇骏笑了,他道:“顾公子,老夫这一生啊,不敢说没有做过亏心事,但对于你父之案,老夫还真不亏心!既然不亏心,何来愧疚之说?” 顾衍眉目顿冷,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人。 峨冠博带,身形清瘦,但身上却带着一股书卷的清气,面容清癯,哪怕面对的是刀兵,是鲜血,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害怕之色。 顾衍道:“我父根本不可能谋逆,他也没有谋逆之心!” 明崇骏道:“不错!” “那你还说不是误判?不是构陷?是因为我父功高盖主?是因为狗皇帝忌惮?” 明崇骏摇摇头,看着顾衍的目光中,有一丝悲悯:“当年的真相,当然不会被尘封掩埋。你父亲是没有谋逆之心,但是你母亲有。她冲进宫中谋杀皇上,目击者不止一人。你倒是说说,进宫行刺,是何罪?” 顾衍不信,他摇头:“这不可能,我父母相敬如宾,两心如一。母亲怎会不顾父亲的意愿,行这大逆之事?” “你也知道这是大逆之事?”明崇骏目光平静,看着顾衍。 明明面前老者清瘦又平静,顾衍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份居高临下的悲悯,这让他心情甚不好,他冷冷道:“这些事,岂能凭你的一面之词?我又如何信你的一面之词?如今你自是向着那狗皇帝。而你为脱当年之罪,自也要将我父母之罪坐实,以证实你的无辜。你们这些卑鄙的人,我见得多了!” 明崇骏竟笑了笑,他看着顾衍,悠悠地道:“顾公子,你可还记得你父母的笔迹?” 父母的笔迹? 顾衍咬牙,当初父母出事时,他已经六七岁了。他四岁启蒙,是由母亲手把手的教写字。 他自是记得。 这些年,他记得清楚。 而且,他的手中,还有父母当年留下的墨宝,他时时便要拿出来看,以慰思亲之情。 他冷声道:“明丞相,我知你多智近妖,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明崇骏摇头笑,道:“信不信无所谓,不过,当初你父母还留有一些遗物,在你带兵冲击宫门时,我去取了来,正好给你!” 父母的遗物? 顾衍眼睛有些发红,他道:“拿来!” 不管明崇骏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得拿到手中自己甄别。如果不是,他会拧断这老头的脖子。 明崇骏似乎并没看见他虎视眈眈的目光,也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恶意。他从袖中拿出一叠发黄的书信。 在顾衍接过时,他缓缓道:“你不是说,你的父母感情深厚,两心如一,你小故事会罔顾你父亲吗?你母亲之所以行刺皇上,犯下抄家灭族之罪,是因为他恨你父亲逼死她的嫡亲兄长。” “你胡说!” “老夫又何必胡说?这些信里,说得明白。你父亲是为东夏战神,战无不胜,但他二十年前与南齐一战,南齐惨败,南齐大将军封墨寒全军覆没,无法对南齐皇帝交差,只能自裁谢罪!那封墨寒,与你母亲一母同胞,都是出身南齐墨氏!” 顾衍自然知道他母亲是南齐墨氏女,但他从不知道,他有个舅舅曾是南齐大将军,甚至他知道母亲的身份,也是在家族被抄之时,南齐墨氏出手,救下他这个遗孤时,他才知道。 此时,他的心中受到强烈的冲击。 他去拆看那些信。 信自然是早已拆开的,但他原本灵活异常的手指,竟有些发僵。 明崇骏继续道:“你母亲曾是玉鼎学宫唯一的一个女学生,聪明绝顶,但她是南齐人,而你的父亲,却是东夏的镇国将军。彼此的身份,想要在一起,原本不太可能。但你父母相爱了,他们冲破所有桎梏,成为夫妻。如果南齐大将军不是封墨寒,如果你父亲不是领军应战的东夏镇国将军,也许他们还能继续做恩爱夫妻。”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母亲之前曾苦求,让你父亲手下留情,让封墨寒不至于败得那么惨,但你父亲拒绝了。他记得他身为镇国将军的职责,就是将外敌打伤打残,让他们无侵犯之力。当他们二人之中,横亘着你母亲亲兄长的性命时,恩爱夫妻也反目。为了让你父亲伤痛后悔,你母亲故意那么做,灭你父亲满门,让他死在痛苦之中。” “所以你该恨的,从来不是别人!” “你父亲死得是冤,但冤死他的不是别人,是你的母亲!” “你母亲是死得惨,但她的惨,是因为她要为自己的嫡亲兄长报仇,甘愿舍身!” “你觉得不甘,你差点难以活命,即使被人所救,也成了孤儿,但是你扪心自问,你父亲身为镇国将军,有自己的职责,面对南齐大军入侵,他领兵奋战,将来敌打残,他错了吗?” “你母亲入宫行刺,众目睽睽之下被抓,皇上处罚她错了吗?” “从镇国将军府搜出来的那些书信,你母亲和你舅舅之间的那些书信,涉及东夏机密,甚至涉及了东夏军情,这不是通敌是什么?你母亲通敌,你父母一体,那么镇国将军府的覆没,该怪的到底是谁?” …… 明崇骏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穿透力,带着众人的心,好像穿越到了二十年前,他们似乎能感受到当年那夫妻二人的恩怨情仇。 原本是恩爱夫妻,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谁的错? 镇国将军守家卫国,击败前来侵犯的敌军,错了吗? 墨兰沁亲兄长因夫君而死,她为兄长报仇,错了吗? 封墨寒之死是因为他带兵犯东夏国土,失败自裁,是他自己造成的。 镇国将军之死是墨兰沁造成的。 皇上是有错,他身为君主,心中有疑忌之心,搜出那些信件,便成了确实的罪证。 顾衍已经看完了那些信。 信里的内容,的确如明崇骏所说,他眼睛血红,眼眸含悲。 他猛地上前,一把掐住了明崇骏的脖子。 他的武功过人,而明崇骏,只是个文人。 虽然明崇骏学过君子六艺,但在顾衍这样的高手面前,一切反抗都无意义,而明崇骏根本没有反抗。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他看到了姜茂,又看到沈诚年,他淡淡一笑,声音悠悠:“你们啊,还是莫说自己是云崇军了,你们,不配!”
第860章 你们,配吗? 这些话落在姜茂沈诚年的耳中,觉得异常刺耳难听。 顾衍更是加重了力道。 明崇骏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他却露出一丝微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顾衍,仿佛顾衍不是掌握着他生死的人,仿佛他不知道顾和法的手底下只要加几分力量,他的脖子就要断了。 姜茂已经厉声道:“明丞相,姜某知道你巧舌如簧,但任你说得再多,你污辱不了云崇军!” 明崇骏轻嗤了一声,道:“姜统领,云崇军建军之初,是叛军吗?不是!” 他呼吸有些艰难,说话也有些艰难,但他仍是一字字道:“镇国将军领云崇军,成就自己军神之名,也成就云崇军神军之名!当年云崇护境镇国,威名扬四海。即使镇国将军因与夫人内讧而灭族,皇上下令解散云崇军,但却没有一字诬言!” “人人皆惋惜云崇军成为过去,却没有一人觉得云崇军是叛国之军。云崇军是东夏所建,是镇国将军所领,但所食之禄,皆为东夏国库所出,所用之军资,皆为东夏兵部所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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