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煦对她在此并不惊讶。 他今日是独自一人前来,梁钊没有和他一同来。 不知是甚少出府还是其他的原因,未曾听闻过京中世家中有叶煦这号人物,他对别院轻车熟路,仿佛在这儿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见状,沈希桥疑惑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在看谁?” “见过几面的人。” 秦桢收回目光,挽着沈希桥的手不疾不徐地朝许家姑娘的位置走去。 早些时候闻夕回来时,和她说的是梁钊的好友不相信出言指点的人是闻夕,而再次遇见的那晚,梁钊似乎也不是尤为确定她就是祁洲本人,而在他出言询问时,他身侧的叶煦神色自若,对此并不惊诧。 尘封多日的事情桩桩件件串联开来,秦桢抿了抿唇,想着沈希桥性子活络,相识的世家贵女也不少,问道:“你可听说过叶煦这个名字。” “叶煦?”沈希桥蹙了下眉梢,思忖须臾后摇摇头,“京中姓叶的官员仅有一位,他家的姑娘和我还算是相识,没有听说过有叶煦这个人,怎么了吗?” 秦桢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 对他有那么些许好奇而已。 又不是京中人,又唤她沈夫人,对玉石颇为了解,甚至能够猜测到她是祁洲,可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周琬寻来时,秦桢端坐在桌案旁呷着茶水,听沈希桥等人谈论着前些时日在书院中发生的趣事,听着听着她好似也回到了尚在读书时的光景。 “你可让我好找。”周琬接过她递来的茶盏饮了口,“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出府,怎的过来了。” “闲着无事可做就跟着出来了。”秦桢道。 她和沈希桥说了声,和周琬不疾不徐地漫步于小径中。 那夜的事情周琬也是知情的,翌日早早就跑来院中等着她醒来,愤怒地都快要将宣晖园掀翻才消了气,若不是秦桢拉着她,她就跑到宫门口守着下朝的沈聿白破口大骂。 连带着一连多日对章宇睿都没有什么好神色,日日往宣晖园赶。 秦桢抬手挥去挡在眼前的桃花枝桠,睨了眼神情愉悦的好友,问:“和世子和好了吗?” 周琬颔首‘嗯’了声。 “抱歉。”秦桢道,她们俩相识多年,也是她在京中唯一的好友,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周琬,她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是我惹得你和他发了脾气。”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还是不是好友了。”周琬怪嗔道,瞪了她一眼,“我身为好友要是不为你出头,还算什么好友。” 秦桢闻言哧地一笑,忍不住捏了捏她鼓起的双颊,余光瞥见踏着小径而来的沈聿白时,眸中的笑意霎时间散去。 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两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见面,或者说是秦桢单方面躲着沈聿白。 事已至此,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 那日之后沈聿白不忙时也会回到院中,但秦桢多找借口躲着他,不是着意前往乔氏院中就是称不舒服睡下,只要不见到他,她好像就不会想起这些事。 她也不想知道他为何来院中,偶尔憋不住心神时甚至想跟他说就如同以往那般待她就行,不要想着弥补她,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不是弥补得了的。 思忖须臾,秦桢牵过周琬的手腕往另一条小径走去。 穿过杨柳树的沈聿白抬眸瞧见漫步离去的熟悉背影,单薄的背影决绝,想起一连多日被她拒之门外,眉心蹙了几分。 跟在他身旁的章宇睿自然也看见了,瞥了眼看上去心情不愉的好友,沉思须臾道:“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若踏出这一步,你和弟妹之间的关系就更加难以弥补。” 沈聿白眸中扬起些许寒意,良久,他道:“引蛇出洞之举而已,过后和她解释就行。” 年前圣喻已下,早就没有回头路。 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二人同时回头看去。 鹤一拱手,“王爷已携家眷而来,消息也散布出去了。” 剩下的也就只能是守株待兔了。 话音落下时,不知从何处蹿出的逸烽伸出手,手中是包装完整的药袋子,“属下蹲守在您歇脚的院落中擒住位妇人,特地是等她往茶水中下药时擒住的,人赃俱获。” 沈聿白垂眸捡起他手中的药袋子,左右翻看了下,“是什么。” 逸烽迟疑须臾,硬着头皮道:“情人散。” 闻言,沈聿白捏着药袋子的手顿了下,幽深的眼眸染上寒意。 情人散,情人散,自然是使人使了神志沾染情.欲的药物。 他正要开口之际神思中闪过一道光。 三年前那碗汤羹中的药物,恰恰是情人散。 沈聿白指腹慢条斯理地揉捏着药袋子中的粉.末,神情愈发严寒,尤似寒冷冰窖中的巨石,散着丝丝缕缕的寒气,眸光掠向身影已然消失无踪的鹅卵石径路。 闪到另一条小径上的秦桢回眸不再看到那道身影才渐渐缓下步伐,被一路牵来的周琬见她这样霎时间就明白了,“遇到沈聿白了?” 秦桢颔首,忽而见到不想遇见的人,情绪陡然低落了几分,笑容涩涩:“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前些日子做梦都想要见到他,现下只想逃得远远的,若是再也见不到就好。” 周琬愣了下,不知要怎么开口安抚,斟酌言语时瞧见不远处的仪仗,扯了扯她的衣角,悄声道:“长公主。” 秦桢也已经看到这一幕,她微垂着眼眸,福下身等候仪仗经过。 日光洋洋洒洒地倒映着仪仗影子,与她们相错时仪仗倒影不疾不徐地停了下来,温和而充满威严的嗓音自上落下。 “起身吧。” 秦桢身子往下压了寸,而后才缓缓地起身,背脊挺直眼眸却并未抬起直视来人。 不多时,又听闻长公主笑道:“多日未见琬儿,看上去好似比之前圆润了点。” “姑母惯是会打趣我的。”周琬道。 长公主被她的语气逗笑了须臾,眸光洒向她身侧的女子,恰似隔着雾山的朦胧之美,令人过目不忘,“你身旁那位便是沈聿白的夫人,对吗?” 听到她的提点,秦桢这才掀起眼眸看向仪仗上端坐的长公主,道:“臣妇秦桢见过长公主。” “无需多礼。”长公主抬了抬手,对着舆下的嬷嬷道:“京中竟有如此美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殿下忘了,前些日子舒墨公主还跟您提过沈夫人。”嬷嬷笑着提醒道,“您相中的那块玉石就是沈夫人的,那时公主就和您说沈夫人生得尤为动人,她个女子见了都止不住心动。” 长公主闻言思忖须臾,良久过后恍然大悟般地颔了颔首:“是听舒墨提起过,听说对玉石也甚是了解。” 也正是如此,她才记下了这个名字。 “臣妇只是略懂一二。”秦桢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心知长公主对玉石颇为了解,不愿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能略懂一二已经很是不易,不是谁都对石头有兴趣的。”长公主道,说着她停顿须臾,目光落向嬷嬷。 嬷嬷跟在长公主身边已有几十载,自是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道:“半载后的盛筵会展示些许藏家珍藏玉石,沈夫人届时若是有兴趣可递消息给奴婢。” 秦桢抿了抿唇,“多谢殿下。” “本宫甚少见到对玉石感兴趣的女子,且还如此年少。”长公主笑着感叹道。 秦桢不知这话是在和她说还是和谁说,在她思忖之时就听到嬷嬷开口:“时候不早了,殿下得紧着过去。” 听到嬷嬷这么说,她就明白,仅仅是感叹而已。 长公主颔了颔首:“是得过去了,晚了会儿那小丫头又要和我生闷气了。” 闻言,秦桢和周琬福了福身,恭送她的离去。 目送着仪仗消失小径尽头,福身的两人才站直了身。 周琬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膝盖,道:“长公主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参加宴席,也就只有三公主能够叫动久未出门的长公主了。” 秦桢若有所思地点头,瞧了眼高挂的日头,“也到了要开宴的时候了,我们也过去吧。” 她们到主殿时,也并未瞧见章舒墨等人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在后院中。 不过倒是有不少人相伴着往后院走,三三两两的穿过小径向外延伸,不远处人头攒动不知是在看着些什么。 周琬随口叫住位相识的女子,问:“怎么大家都往后院去,不在前边等着。” “我们哪能去后院。”女子掩唇笑了下,冲着斜侧方的池塘边扬了扬眉,“听闻宫人昨夜着意潜下池塘围了道竹栏,竹栏中布满了桃花,又装入了绥州运来的粉白鲤鱼,甚是壮丽。” 说着就被友人给拉走了。 听着她们的描述,周琬也来了兴致,“我们也去看看?” 秦桢也没有见过这个场景,又瞧见好友兴致勃勃的神色,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致,颔首笑道:“好。” 穿过叠叠人影望见粉白相见的鲤鱼,它们随着宫人撒落饵食的方向跃起,一条紧接着一条,偶尔还有成群跃起的场景,些许鲤鱼鱼身甚至沾上粉嫩桃花。 周琬叫来宫人取来饵食,又递了些给秦桢。 秦桢接过饵食,抬眸掠向池塘中央之际瞥见对岸的两道身影,掠过的视线又渐渐地抬起,落在桃林中。 男子身形欣长挺拔,衬得抵着他鞋尖而立的女子娇小玲珑,女子指尖擒着男子的衣袖,仰眸不知在和他说些什么,但仅仅是侧面望去,都能够看到她扬起的嘴角。 只是男子似乎并不是那么知情识趣,微微往后退了须臾。 女子也不恼,往前跟了上去。 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秦桢忽而想起李铭有意无意提起的话语,眸间郁色渐渐深了几分。 降妻为妾。 若不是章舒墨心悦沈聿白,又怎会下嫁国公府,大可一人逍遥过日。 以沈聿白的性子,他若是明确拒绝,又哪会出现降妻为妾的传言,曾几何时秦桢问他是否有心仪之人时,也没有收到明确的回答。 刹那间她便明白了,是她鸠占鹊巢,占着别人的位置,若不是她心生妄念,他们早已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窸窸窣窣的悄声在耳侧响起时,秦桢悄然回过神来,身后道道视线如炬落在她的身上,汹汹烈火将她吞噬入腹,由外及内的焯烫她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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