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桢随风吹拂扬动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她垂眸。 江柠娇俏面庞上盈溢着激动,“是我哥哥,江怀澈!” 秦桢嘴角微动,另一边的袖子又被扯了下。 沈希桥悄悄地抬起手指,指向另一道方向,眼眸一瞬不眨的盯着那位神色凛冽的身影,咽了咽口水,学着江柠道:“是我哥哥,沈聿白。” 秦桢皱眉,顺着她的指尖看去。 沈聿白不知是何时回来的,身影交错于参差不齐的树影后,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冽,这漫天的炎热都抵不过他眼眸中的寒气,他不耐地瞥了眼不远处的江怀澈,又将视线紧紧地锁在自己的身上。 日光映下倒引出的纤细长睫落在秦桢眼下,恰似展翅的蝴蝶。 蝴蝶轻颤须臾,对江怀澈道:“那就麻烦江公子了。” 话语落下的刹那,沈希桥清晰地抽气声落入她的耳畔。 伫立在树影后的沈聿白掌心微微蜷起,攥得紧紧的,凛冽的神情愈发的沉如死水,是掌心大小的石子砸入都不会漾起丝毫波澜的宁静。 已经走出几步的逸烽也没有想到秦桢会答应,将将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眉宇微皱的自家大人,“属下还需要去取萧吗?”
第51章 暑热闷声,蝉鸣阵阵。 他们相隔不过十丈,十丈中洪波咆哮,急浪冲刷残留的是满地狼藉。 她看向江怀澈的眸光是沈聿白曾见过的模样,泛着点点斑驳光影,神色柔和而专注,这双泛着柔情的眼眸,曾几何时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或者说,沈聿白曾见过更甚的模样。 在秦桢及笄的前年。 京中世家女子多在及笄前就定下了人家,或双方亲属早早地相看中了眼,或指腹为婚,隔年就要及笄了,乔氏忙着寻来京中尚未婚配的世家公子名帖,也有不少世家亲自上门送来名帖。 那天傍晚沈聿白恰好忙完政事回府,还未踏入主院就听到秦桢糯糯撒娇的嗓音。 “姨母,我不着急的。” “傻姑娘,明年都要及笄了,哪能不着急。” “我……”秦桢唇瓣轻启的刹那,眼眸余光和踏过满园春色的沈聿白遥遥相望,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眨着眼眸望着来人,嗓音也不似适才软糯,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乔氏轻笑,也看到了来人,瞥了眼桌案摆放的道道名帖,挥手道:“聿白你也来看看,这些个男子在外的名声如何。” 沈聿白瞥了眼神色霎时间绷起的秦桢,权当她是害羞了,目光慢条斯理地掠过道道名帖,名帖上的男子不能说好,也论不上多好,他如实说了。 “那这些就不考虑了。”乔氏闻言皱起了眼眸,不甚满意地示意田嬷嬷收起名帖,说完后顿了顿,视线若有所思地抬起看向沈聿白,又道:“和你相识的适龄男子想来不少,你得空时也帮着多看看。” 沈聿白侧眸,微垂头的秦桢蓦地抬头看来,恰似惊魂兔子,神情未定的眼眸中闪烁着欲语还休之意,饱含着水光的瞳仁一颤一颤的,好似是在害羞,他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好。” 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暗了暗,渐渐地敛下。 沈聿白答应后就回了宣晖园。 夜幕悄然降临,万籁寂静。 幽幽琴鸣声御着微风徐来,在寂静深夜中清晰无比。 低沉的琴鸣欲语还休地诉说着御琴者的低语,忧愁的琴声飘然入耳,沈聿白执笔落在宣纸上的笔触微顿,抬眸望向大开的窗柩,萦绕着深墨的笔触悄悄滴落,皎白宣纸上落下一滩黑墨。 沈聿白敛回视线,扫了眼信件中的黑点,落下手中的狼毫将信纸收拢成团扔进桶中,起身循着琴声而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与他遥遥相望的鹤园。 沈聿白站在鹤园门口,缕缕烛火摇曳生姿,看更多完结文加Qqun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落在凉亭的女子身上,不仅是她的琴声,就连她的神思,都在诉说着她的哀愁。 是闻夕先看到了他,欲要开口提醒秦桢之时,他指尖微抵薄唇,挥手示意她退下。 闻夕福了福身,踮着脚尖离去。 满怀心事的秦桢弹完一曲,耳畔忽然传来清脆的掌声,她抬眸望去,就见到沈聿白踏着夜色前来,淡薄的神色中夹杂着她甚少见到的欣赏,不是哥哥对妹妹的赞许,而是弹奏者和听众之间的欣赏。 沈聿白落座,拎过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甘甜清泉水,“心情不好?” 秦桢双手捧着茶盏,口是心非地摇摇头,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半响才鼓足勇气抬眸看向他,“哥哥,你别帮我寻夫婿,好不好。” 沈聿白闻言愣了下,“不相信我?” “不是。”秦桢焦急地摇头,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你那么忙,怎能让你在这件事上费心,更何况……” 她的话停在半空中,没有说完。 沉默良久,沈聿白狐疑地‘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言说。 秦桢抿着唇,垂在琴案下的手指交织环绕,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不想,不想喜欢的人为自己寻夫婿。 私心地觉得,相识的人都可以帮她寻夫婿,可沈聿白不能。 没有得到回答的沈聿白也没有催促她,而是颔首呷了口闻夕递来的茶水,转移了话题,“半载不听,你的琴音又更甚了。” 闻言,秦桢暗淡的眼眸倏地亮起,装载着星辰的漆黑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真的吗?” “嗯。”沈聿白右手微抬,指腹慢条斯理地拂过琴弦,“就是太哀愁了些,不好。” 秦桢绞着的十指微顿,“我……” “我奏萧作陪,你觉得如何。”沈聿白说。 琴萧和鸣,清悦箫声或许能够淡去弥漫鹤园的忧愁。 而且如果沈聿白没有记错的话,他吹萧作陪之时,小姑娘都是开心的。 听到这句话,秦桢连忙点头,生怕答应晚一瞬他就会反悔,也忍不住道:“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合奏了。” 上一次还是一年前。 沈聿白入仕后,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是夜幕黝黑时分才会回来,清晨又踏着漫天白光离去,别说是合奏,就是相见的时间都没有以前多。 鹤一很快就送来了尘封已久的萧。 清脆琴声和微微清亮的萧声萦萦环绕于鹤园上方,也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停留倾听,就连沈希桥也从院中赶来,甚是安静地坐在一侧听着。 一曲完毕,秦桢娇俏容颜中的笑也明媚不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沈聿白指尖微动,萧在他的手中转了道圈收起,道:“再过几年,说不定我都不配和你合奏了。” “不会的。”秦桢凝着他眼眸中的笑,倏地站起身,神情认真地许诺:“我只会和哥哥合奏的。” 她说的很认真,一字一顿,就怕沈聿白不信。 眼前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揶揄道:“往后你的夫君要和你合奏,你也不愿意吗?” “嗯。”秦桢颔首,“不会的。” 只会和你,不会和别人。 - 不只是沈聿白想起了这件事,五折屏风后净手的秦桢也想起来,她垂眸望着铜盆中倒映的面庞,豆大的水珠啪嗒一声,汇入铜盆水流之中。 递着帕子的闻夕指尖颤了下,不安地看着自家姑娘,“我去回绝了江公子?” “不用。”秦桢微微仰头,眨去眼眸中的水光,取来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水珠,道:“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 着意尘封的记忆忽而漫起的瞬间,也让她的心不由得涩了几分。 曾经的秦桢觉得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了,就算是嫁给了其他人,也能够守住这道承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嫁给了心中的那个人,但他也不似以前那样。 年少的那颗赤忱之心,也随之消散。 屏风另一侧响起沈希桥的声音,秦桢心中深深地呼了口气,整理好心情走出去,她常用的琴也被搬到了院中。 众人注视下,秦桢神情不变地走到琴案前坐下,微微拂动琴弦,抬眸和另一端的江怀澈点着头。 立在树影下的欣长冷峻身影也没有离去,他薄唇微抿,望着她明眸皓齿的容颜,看着她仰起头眼眸含笑地对着其他男子,神色随着琴萧合鸣音幽幽响起愈发僵硬。 她曾许诺过,只会和他合奏,现下却和初见一面的男子,在京中世家的注视下,幽幽合鸣。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聿白失了色的薄唇愈发的苍白,心中泛起的酸涩铺天盖地地袭来,似惊涛骇浪将他卷入高浪之中,卷起不过一瞬又重重地砸落,砸穿湖面沉入湖底。 攥紧的拳背青筋绷起,日光透过薄背洒落筋背,紧得拳心微微颤动着。 曲音到了最后,萧声逐渐散去,只余下琴声。 江怀澈收起萧,清澈温和的眼眸落在正中央的女子身上,神色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惊艳,扬着唇静静地听她独奏。 琴声敛下时,席下的人面色各异。 就连李绾年也敛下了神情中的高傲,残留着些许不可置信,被迫地承受着来自各处的打量指责,那些人适才不出声阻止,现下或不满或嘲笑地看着她。 就连陪同她来的嫂嫂,也甚是不悦地看着她。 李绾年咬了咬唇。 远处而来的掌声响起时,她挺直的薄背颤了下,循声望去。 来人的眼眶血丝微显,眸子却始终落在席中的秦桢身上,踏着日光而来都不曾挪动分毫,也无视了所有人或诧异或不解的注视,就只是望着那个女子。 李绾年望着沈聿白,又看向秦桢。 不解,也不甘。 她曾多次听父亲提起过沈聿白,甚少夸人的父亲对其赞不绝口,渐渐的,她也对这个人上了心。 李绾年曾无数次停留在他曾出入的地方,想着或许某天他就能够看到自己,她不嫌弃他曾有过妻子,那只是他的一段过往而已,更何况他的妻子已死,总有一日,他会意识到不会寻到这个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秦桢没有死,而是好好地生活在京中。 李绾年自虐般地打听着他们的事情,听闻沈聿白曾多次前去寻找秦桢,嫉妒地心中泛着酸水。 她不懂,秦桢到底有哪里好,值得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心上人屈尊降贵,所以听闻国公夫人设宴时,她求着母亲带她一同前来。 下舆的那瞬间,李绾年就瞧见了淡笑的秦桢,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也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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