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之中,她无意和沈聿白接触过多,是以许多事情都不会着意去寻他相问,茶盏边缘抖落的清泉甘露啪哒一声坠落至手背上,她陡然回过神来,失神的眸子被忽而袭来的思绪侵占。 叶煦出事,与他相交好的人必然是躲不过大理寺的问询,而时至今日,大理寺都不曾有半个人来寻过她,更别说是从她这儿打探关于叶煦的消息。 “京中和叶煦交好的世家子弟都已经被大理寺带去问了个遍,苏琛之子苏霄你应当也听说过他,他十日前也被大理寺带走关押在牢房中整整两日,大理寺的牢房阴冷无比,听闻他出来后在家中缓了四五日才踏出家门。” 温和话语溢出,不过须臾时刻就占满了整座厢房。 秦桢澄亮的眼眸闪了闪,不语。 随着章舒墨的离去,门扉被人带上的刹那间,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口倏地落下,眼眸微微阖上又掀开。 若今日章舒墨不来寻她,不与她言说此事,或许她要许久之后方才能够反应过来,为何她能够置身事外,不可否认的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繁乱的心绪是跳动的,只是说明白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感激,又或许是冲击,也可能是忽而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之中,是知晓大理寺为何不来寻她的最重要原因,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想去面对而已。 门扉被敲响,闻夕的声音透过缝隙而来。 “姑娘,是我。” 陷入沉思之中的秦桢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门扉多时,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听闻璙园小厮指点前来的闻夕手中还提着道包装完好的糕点,丝丝缕缕的甜腻香气循着清风踏过鼻尖。 闻夕提起手中的糕点,兴高采烈地道:“从璙园出来时恰好遇到有老嬷嬷在叫卖白玉糕,想着姑娘喜欢就买了点回来。”说着她抬起头,睨见自家姑娘稍显沉闷的神色,眸中洋溢的笑意敛下了几分。 又想起适才在门口遇到了公主殿下,抿了抿唇,无措地看着她。 气氛倏地落下,秦桢敛了敛心中的思绪,薄唇扬起丝缕笑容,道:“没有发生什么,不过是在想点事情,没有听到你的话而已。” “真的?”闻夕不信。 秦桢颔首,抬手捏了捏她的双颊,“走吧,回去尝尝你买的白玉糕。” 闻夕心中还是带着些许狐疑,不过听姑娘这么一说,又忍不住道:“才出璙园就闻到了香气,都要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 娇俏的语气惹得秦桢哧地一笑。 走出楼阁要离去时,她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环视了圈四下尚未看到大伯母的身影,对闻夕正色道:“我刚刚遇到了大伯母和堂兄,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大房是又搬回来了,还是只是入京小住几日。” 得知秦家大房回京的消息,闻夕眼眸瞪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姑娘。 对于秦家大房,她一知半解,只知道大房在姑娘的双亲离世之后收留了姑娘半个多月,可收留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也不过是为了套出遗产的下落。 “姑娘寻他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敛下眼眸的秦桢摇头,“只是疑惑于他们为何又入京了而已。” 她记忆中的秦家主宅,也就只有那小半个月的光景。 秦家尚未没落之前,也是以寒门世家自居,而她的娘亲是个孤女,是秦家长辈口中不入流的女子,是以父亲在迎娶娘亲之前就与主宅进行了划分。 爹爹娘亲还在世时,也不曾带她入过秦家半步。 秦桢第一次见大伯和大伯母,是在父亲一举成名之后的第三日,他们敲开了家中的大门,看着大伯和大伯母言笑晏晏的模样,摸着她的头感叹她的年龄,跟父亲说始终流离在外也不好,是该多回主宅住住。 后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对谁都温柔有佳的娘亲提起了扫帚驱逐着眸中仍旧端着高傲的两人。 再次见面时,是娘亲去世的翌日。 他们破门而入,端着兄嫂的姿态驱散了前来帮忙的邻里,抠抠君欢迎加入以污二贰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不顾秦桢的本意将她带回了主宅,带到了间破旧的小屋之中,那年的她不过十一岁,也能够看出大伯和伯母为何带她回来。 爹爹和娘亲留下了笔足够她往后生活无忧的银两,以及他们常年所居的院子。 而大伯和伯母,就是为了这笔银钱和院子而来。 他们如同强盗般将双亲给她留下的银钱掠走,美名其曰为她存放着,待她日后成亲之后再作为嫁妆送出,就连那座院子都被他们贩卖给了他人。 所有的钱财都被掠去之后,他们甚至想着寻来媒婆,将她许配给年近半百的男子做妾,只因为那男子承诺能够允了大堂兄的前程。 若不是姨母来了,她或许真的会死在那个冬日中。 也是姨母将属于她的一切都从大伯和伯母的囊中掏了出来,唯独那座已经贩卖给他人的院子无法收回,再次听到秦家大房的消息时,是沈聿白入仕的第二年,沈希桥从东苑偷听来到,大伯和伯母举家连夜搬离了京城,不知去了哪儿。 而如今,是秦桢时隔多年再见到他们的身影。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是多年前就对她心存不轨之心的人。 主仆两人回到院中不久,璙园小厮也带着园中搬迁人推着玉石而来。 铺在推车上的布料被掀开,日光上泛着缤纷斑斓的琉璃直直地折射入秦桢的眸中,她惊诧一瞬,看向闻夕。 这块琉璃成色是不错,不论从哪个面看都能一看到底,适才在璙园时秦桢也对其心生过购置的念头,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买下,如今却出现在了这儿。 闻夕摇摇头。 她可没有和李掌柜说过要这块琉璃。 小厮见她们俩都疑惑不解的模样,忙解释道:“是沈大人着命送来的。” 秦桢默了一息,轻声说道:“你给他送回去吧。” 如此重的礼,还是不能轻易收下。 话音徐徐落下,小厮明亮掠着笑的眼眸怔了下,渐渐染上些许为难,来前鹤侍卫着意和他们说过不得告知秦姑娘,可秦姑娘也是他们园中的老主顾,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思忖半响,他道:“这……,沈大人说,姑娘若是不收下——” 小厮顿了顿,犹豫半响都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 秦桢霎时间就明白了,想起多年前在瑶山时他将和田玉塞入自己手中的事情,“若是我不收下,就随意寻个去处丢了,是吗?” “那倒也不是。”小厮连连摆手,也不敢扭捏了,“沈大人说,若是姑娘不收下,就让我们送去瑶山,说是还有人也会喜欢这块琉璃的。” 只是给来的位置,不像是有活人居住的地方。 院落寂静几许,秦桢眉心轻蹙。 整座瑶山,除了山脚有人居住,再往上走就只剩下墓地了。 她的父亲秦怀安对琉璃也是有兴致的。 只是这块琉璃若真的是放在瑶山上,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不翼而飞。 秦桢叹了口气,对闻夕道:“你去寻鹤一,让他着人拉回去,我父亲和沈聿白并无干系,不需要他以礼相待,要是沈聿白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嗳,我这就去。” 闻夕说着,一路小跑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到国公府时,日头都已经悬挂在正中央的位置,不过巧就巧在她才到了国公府门口,就遇到从外边回来的鹤一。 鹤一没有料到会在门口碰到闻夕,霎时间还以为是姑娘出了什么事情,神情中的懈意收敛下去,“你怎么来了,桢姑娘呢?” “姑娘在院中。”闻夕轻喘了几口气,眸光滑向大门敞开的国公府,原封不动地将秦桢的话说出:“姑娘让你过去把那块琉璃带走,说世子和姑娘的父亲并无干系,不需要世子以礼相待,若是世子问起,就说是姑娘说就行了。” 早就想到会有这一事的鹤一也不惊讶,只是没想到闻夕来得这么快而已,不过,“这件事我得和大人说才行。” 闻夕了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紧着进去说,自个就在这儿等着他一同回去。 见状,鹤一心中轻叹了道,闻夕摆明了就是今日他若是不去,她也不会离去的样子。 而此时,沉静多时的宣晖园步伐声阵阵,往来的下人们正搬着沈聿白的起居所用,都从书房中搬入主院卧阁,还有部分人从偏院中将秦桢留在那儿的物件一样一样地收入书房之中。 鹤一走入院子,目光掠了半响都没有看到自家大人的身影,随意叫住了位搬着玉石的下人,“大人在何处?” 下人抬眸撇了撇身后的偏院,“世子在桢姑娘的玉雕屋中。” 话音落下,鹤一余光就瞧见沈聿白的身影走出,他微微颔首致谢后走过去,“大人。” 注意力落在手中草图的沈聿白长睫微掀,看了他须臾又落下,问:“苏琛如何说。” 鹤一掏了掏长袖,取出册子递上前。 “这是苏大家近些时日的安排,他说大人若是诚心想要了解雕刻玉石的过程,可在这些时候前去苏府观摩。”
第64章 已是世人口中工匠之首的苏琛,玉雕雕刻也需要三五个月的光景方才能完成,恰逢他这些时日欲要给宫中送去新玉雕,也能学习一二。 玉雕于沈聿白而言是个全新的事物,个中门道都是他不曾接触过的,也不喜欢。 可秦桢喜欢。 她的喜欢,驱使着他想要敲开那扇门,探身望望里间的光景,也想知道这些年她雕刻这些会耗费多少功夫。 鹤一立在那儿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吩咐,微微垂下眸,道:“大人,姑娘遣了闻夕过来,现下就在国公府门口候着。” 沈聿白落在册子上的眼眸抬起,掠了眼大门的方向,不过刹那间就明白过来闻夕是为何而来的,瞳孔中翻涌过郁色,薄唇抿紧:“她怎么说。” “姑娘说,您与她的父亲并无干系。”话语尚未说完,就已经感受到璀璨日光下散起的缕缕凉意,鹤一眼眸又往下垂了几分,硬着头皮道:“不需要您以礼相待,寻属下今日内去将琉璃带回。” 下人搬运玉石往来的步伐声愈来愈大,如同擂鼓。 过了许久,才听到沈聿白淡淡地‘嗯’了声,拾步离去。 鹤一抬起头看向他,挺拔俊朗的背影被日光倾斜覆盖着,明明是道温热之景,四下宛若被苍茫萦绕,他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甚少见过他如此模样,为情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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