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盛景聿先是没听清,等反应过来,却也一时没明白卫衍的意思。 “盛将军总要娶妻成亲的吧。”卫衍提起声音,看着他,“盛将军总不能把妹妹带在身边带一辈子。” 盛景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快道:“殿下说的是,臣自会为舍妹寻一良人。” “……”卫衍提醒道,“本王正是来提亲的。” 盛景聿淡漠地笑了下,也提醒道:“臣说的是——寻一良人。” 卫衍:“……”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两个人相对而视,谁也不肯退让。 盛媗:“……” 卫南霜:“……” 盛媗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杠上了。桌上两道目光你来我往不可开交,作为对峙焦点的盛媗不敢上前,只好戳了戳身侧的卫南霜。 卫南霜:“……” 她退开一点。 盛媗:“……” 她伸长手又戳。 卫南霜:“……” 她再退。 盛媗:“……” 她再戳。 盛媗戳一点,卫南霜退一点,她这一趟来的简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戳人就该掉出亭子了,盛媗没办法,只能自己开口:“哥哥……殿下……你们……” 她想说“你们别吵了”,可一想,两个人哪里吵了,明明都很“彬彬有礼”“礼尚往来”。 盛景聿终于将目光从卫衍脸上移开,转头看盛媗:“手炉也送了,你和三小姐就先回去吧。” 盛媗不敢走,刚要张嘴。 “珚珚。”卫衍也说话了,“乖,回去吧。” 盛媗:“……” 谁要回去。 盛景聿:“……” 谁跟你乖。 由于救兵卫南霜的临阵退缩,盛媗再次被赶走了。 “南霜姐姐……”盛媗走得不情不愿,“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啊……” 卫南霜无奈:“我怎么说话?他们要是打起来吵起来,我还能帮你喊一句“别打了”“别吵了”,可他们坐而论道,连句急眼的话都没有,我说什么呢?” 盛媗也知道刚才卫南霜的确不好开口,但刚才他们哄她走,卫南霜一听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害得她也只好跟着离开,多少有点不甘心。 盛媗别别扭扭道:“你可以说……可以说……” “说什么?”卫南霜一摊手,“说你的端王殿下不是良人,端王要不高兴,说他是良人,你哥哥要不高兴。” 盛媗被她一句“你的端王殿下”给揶揄到了,脸一红,破罐子破摔道:“算了算了,不管他们了,反正就算打起来,最多就是嘴里破点皮,要么咳嗽两声,谁管他们……” 话是这么说,盛媗到底还是有点担心,明的不行便想来暗的,心道偷偷盯着总行吧,只要不被发现。 她要掉头,卫南霜拦住了她:“你这样偷听不太好,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盛媗:“我只是盯着他们,不是去偷听。” 卫南霜:“那你盯着的时候,你确定你不偷听?” 盛媗:“……” 好吧,送到耳边的话,哪有不听的道理。 两个人正在园子里踟蹰,柳氏带人过来了,看见她们上前询问。 盛媗说完,柳氏也劝她:“有些话总是要说明白的,尤其女儿家婚事是大事,哪是轻易能定下的。” 盛媗没注意柳氏那句“有些话总是要说明白”,只觉得自己的跃跃欲嫁被看穿了,很有些不好意思。 她当下也不提端王的事了,问柳氏道:“柳姨,您是来找哥哥的吗?” 柳氏微笑着点点头:“是,有话同你哥哥说。” 盛媗也没问柳氏要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柳氏道:“既然你哥哥还在和端王说话,我就待会儿再来吧。” 盛媗立马道:“等会儿我同哥哥说一声,等他和端王殿下说完话,我让哥哥立马去见您。” 柳氏点头笑道:“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厨房炖了雪梨汤,你们两个也别在这里磨蹭了,去喝两盅。” 盛媗应了声,正要和卫南霜一起走,却见她看着柳氏,像是有话要说。 柳氏也察觉了,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 卫南霜轻声道:“母亲,方才我听见端王殿下叫媗妹妹的小字,好像是叫……珚珚?” 柳氏表情一愣,点头道:“是叫珚珚。” 盛媗也点点头。 卫南霜便又不说话了,像是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柳氏和盛媗都是一脸懵,随即盛媗反应过来什么,一时间表情一滞。 柳氏还不明白,她身后的崔姑姑这时笑了笑,低声提醒道:“夫人,您的闺名有个“嫣”字,老爷私下总唤您“嫣嫣”,许是叫三小姐听见了。” 柳氏又愣了两息,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失笑:“你们两个丫头话本子看多了吧,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媗和卫南霜都看着柳氏。 柳氏道:“盛媗母亲闺名有个“窈”字,是窈窕的“窈”,南霜小字是“瑶瑶”,瑶台的“瑶”,我闺名中有个“嫣”字,是嫣然的“嫣”,盛媗小字“珚珚”,是珚玉的“珚”,虽然字不相同,但读起来是一样的,所以你们便以为什么?” 卫南霜和盛媗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开口。 女儿的小字取了妻子以外别的女子的闺名的字音,这要放在话本子里,的确该有一段阴差阳错的感情纠葛。 柳氏摇着头笑了笑,隐隐约约叹息了一声,怅然道:“你们的小字,是我们两个做母亲的取的。” 盛媗的母亲陈青窈过世得早,旧事易牵愁肠,在两个孩子面前,哪边都没提过她们小字的来历。 柳氏的目光悠悠放远,声音也渺茫起来,轻声道:“我与青窈相交莫逆,当初她远走沧州时,我们曾约定,取对方闺名中的一字之音,将来取作孩子的小字,他日再相见,盼孩子们也能和我们一般,结金石之谊……” “只是没想到……”柳如嫣眨了眨眼,略仰了仰头看天,“那时一别,却再无相见之日了。”
第117章 不嫁 盛媗出生在沧州,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柳氏,母亲陈青窈和柳氏的来往都在信里,那时想着总有一日会再相见,谁会想到一别成诀,昔年姐妹的书信便也没给孩子们看过。 斯人已逝,这经年的旧事再想起来,竟已被匆忙的急景流年锈蚀得斑驳,细回想,连说这话时的场景都已模糊,只剩一点闷重的怅然和一点仿佛是遗憾的嗟叹,穿过厚重的岁月,固执得叩在人的心上。 孩子们还无法理解这种夙诺成空、故人永诀的悲怆,亦不会去联想韶华易逝、青春不再的惆怅,但她们仍从柳氏仰望长空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一种凄惶。 这日,盛媗焦躁不安的心绪自此神奇的偃旗息鼓,卫衍和盛景聿最终也没有再打起来,柳氏和盛景聿谈了话,也不知两边都谈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盛媗和卫衍这桩婚事,暂且搁置下来了。 盛媗多少有些失望,一边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坚持要阻挠,一边又气卫衍一点耐性都没有,不过遇了一回挫,竟就再没登门提过此事。 四月初的时候,皇帝赐给盛家的宅子总算是收拾出来了。 盛景聿之前便是军功累累,如今洗清冤屈再度回朝,朝臣们观望了月旬,发觉皇帝对盛景聿大有复用之意,趁着这回盛家府邸落成,便想走动关系,不请自来登门道贺者大有人在。 刚落成的盛府连仆人都没来得及置办,门槛就快被踏破了,上午来一个,下午来两个,今日来三个,明日来五个,全都要盛景聿一一亲自应付。 如此没一日安生,盛府干脆办了个宴会,想来的不想来的,或是还在观望的,索性一次全见了。 卫衍不知属于那一拨,反正以端王的身份也来了。 府里的仆人是现买的,办事还算利索,但来的都是京中权贵,也不敢离人,盛媗万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吃沙子长大的“粗野丫头”,竟然也能担起这副重任来,堆着笑在前院迎人。 直到戴着玄铁面具广袖如风的端王殿下亲自驾临,盛媗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顿时有点僵。 “端王殿下。”盛媗上前行礼,将脸上快笑不出的表情埋得低低的,不给卫衍看,用和对别人没什么区别的态度不卑不亢道,“殿下驾临,荣幸至极。殿下里面请。” 她低着头,便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后颈,卫衍看不见她脸的目光无处着落,只好落在上面,他喉结一滚,压低声音道:“怎么这么生分,你我之间,不必装这些样子。” 从婚事搁置后,盛媗心里就攒着一股气,她不好跑去卫衍跟前问“不是下聘了吗,怎么又没动静了,还娶不娶我了”诸如此类的话,但这些念头切实存在,问不出,就只好埋在肚子。 时间越久,这种子就生根发芽,长成树,横生的枝丫上结的全是鼓鼓囊囊的果子,碰一个砸一个,每一个砸下来都是一句气呼呼的质问。 盛媗:“臣女无一句不是真心,殿下莫要玩笑——殿下里面请吧。” 她侧开身,请卫衍进去。 卫国公府提亲无果之后,卫衍其实又登门了几次,只是都被盛景聿拦回去了,他知道身份的事一日不坦白、皇位的事一日不解决,盛景聿就一日不会让步,本鼓足了勇气想找盛媗说,谁料竟连人都见不到。 若是别人从中作梗,无论地位身份还是武艺智谋,他都可以视若无物。可偏偏作梗的是盛景聿。 且不说盛景聿武艺智谋都不在他之下,只说他是盛媗的哥哥,卫衍就不免投鼠忌器。 就算是玄风这样的直肠子,也从盛媗闷闷的声音里听出来不对劲了,更不用说卫衍。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低低地问:“生气了?” 如果这时候旁侧有人,一定会惊讶于冷傲的端王殿下竟会说出这样做小伏低的话来,语气分明是在讨好。 端王名声不太好,来往的宾客不敢靠他太近,他握住盛媗的手又被他高大的背影挡住,但如果有人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两个人异常亲昵的举动。 盛媗要抽手,忍不住抬起头来四下看:“有人看着呢,松手!” “看便看。”卫衍一点也不着急,慢声慢气的,“我们迟早要成婚,拉拉手而已。” 盛媗刚皱眉要说话,卫衍手上忽地用力,将人往怀里带了一点。 “我去找过你。”他低低道,忽然不再不以为意,语气认真又恳切,“很多次——只是没办法见到你。” 以端王殿下的能耐,想见一个人还有见不到的? 盛媗正生气呢,一点不相信他的话,只重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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