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命人给她换上一身殷红软烟罗纱裙,用杏色的绦带束出了盈盈一握的纤腰,胸口雪腻的一片白得晃眼。 尤二娘止不住摸了一把软肉,咂嘴道,“真是楚楚可人,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又丰满,我可是很多年都没见过这等好苗子了,你放心,跟着二娘我,保你荣华富贵。” 鸢眉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跟着父母去了,这一副残躯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尤二娘的话在她耳边恍惚乍现,身体却是钝钝的,没有实感。 尤二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席话,这才发现她看似乖顺,实则双眼空洞,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唉,可怜见的,是我心急了,”尤二娘说完,唤了一个丫鬟过来,“秋葵,给她擦擦身,侍奉她先睡一会儿吧,我瞧她身上还发烫,找个郎中给他瞧瞧,免得在这搞出了人命……” 她边说边摇着扇子,声音越来越飘渺了,等鸢眉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只有一个穿绿衣的丫头正在给她擦身,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 “女乐身上还发着高烧,还是睡一会儿吧……”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一向柔弱的身子又在大雪天里奔波了许久,身上每一处骨头都痛的不行,眼皮也有些干涩,却是毫无睡意。 一闭眼就是血腥的画面,爹、娘,还有远在渠州的哥哥,江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仆人,她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真的消失在这世上,只留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她没有开口,犹如一具槁尸任人摆弄。 秋葵给她擦完了身,又换上一身寝衣,拆去她头上的发饰,便扶她躺在那张架子床上,伸手放下芙蓉帐,低声道:“女乐先眯会眼,郎中马上就到了,待会让他给你把把脉,开点药吃,很快便好的。” 鸢眉钻进了被窝里,牙齿却咔咔打着寒颤,秋葵见她畏寒,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还搬了个碳盆进来。 “奴婢叫秋葵,女乐待会要是醒了,有事吩咐便叫我一声,我就在外头。”秋葵说完便退了出去,还贴身的帮他掩上了房门。 直到这会儿,她才睁开眼打量眼前这个房间。 房间很开阔,中央置着檀木梅花圆桌和鼓凳,旁边另有多宝阁、书案等家具,珠帘后还放着一柄琵琶,遍布的帷幔不是银红的,便是绡金的,花样也大多是大朵大朵的芙蓉,怎么花俏怎么来。 木施上挂着一套布料薄透的红色纱衣,胸前只有薄薄的一片料子,裙子也是半透的,她想了想才明白,这原来就是她刚才所穿的衣物。 一阵屈辱感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一想到她自小学的礼义廉耻,往后却要抛诸脑后,沦为取悦男人的玩具,她便无法自持的轻颤了起来。 她这般傲气的人,丧失为人的尊严,又有何理由苟活于世? 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是时候得替自己做个决断了。 思绪刚闪到这里,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了鼓凳,而她的眼前正飘着一根白绫。 她弯唇一笑,毫不迟疑地打了死结,而后踮起脚把自己套了上去……
第4章 反抗 鸢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还是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那是一年春节,她和哥哥两人一起给父母磕头,讨要压岁钱。 爹娘非要他俩各做一首应景的诗,哥哥自然是出口成章,她半天才挤出一句不伦不类的打油诗,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一家子其乐融融。 后来画面一转,时间又来到她十三岁的这一年,那年哥哥跟着舅舅上明州游历,过了三个月才归家。 听到他回家的消息,她兴奋不已,丢下阿娘交代要绣完的女工,捉裙便跑进园子里去。 就在那片竹影之下,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圆领袍,他的身姿就像竹影一般修长,腰间的蹀躞带束出了他的宽肩窄腰。 她暗暗称奇,没想到哥哥这一去才三个月,身量竟高了不少。 她悄声从回廊上绕了过去,走到他身后才停了下来,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哥哥怎么现在才回来?妹妹好想你……” 哥哥年长她四岁,他们平时总是吵吵闹闹,她也时常爱朝他撒娇以谋取好处,就比如此次哥哥出游前便承诺了要给她带好玩的东西来,因此她才说得分外黏腻。 年轻的男子陡然被她拍了肩膀,身形骤然一僵,顿了顿才转过头来。 鸢眉怔住了,这人竟不是哥哥! 他看上去与哥哥年纪相仿,模样却与哥哥截然不同,他的肤色比哥哥更加白皙些,狭长的眸子看上去也比哥哥深邃不少。 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她脑海登时空白了一瞬,想了半天才想出了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八个字来形容他的容貌。 “你就是小娘子吧,是某叨扰了。”裴疏晏猛然被错认,也眸中也闪过一丝错愕,见她仍呆滞着,这才回过神来,拱手朝她一揖。 鸢眉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舌头打结道,“对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 “小娘子不必道歉,”他说完,沉吟道,“我叫裴疏晏,是你哥哥的朋友。” “原来如此,那……”她仓惶中又扫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踌躇着该如何称呼他为好。 他看穿了她所想,勾唇一笑道,“我比你哥哥小一岁,想来你叫我一声哥哥也不算错……” 她被那破春般的笑意迷了眼,只觉得心头怦然直跳,双颊含着一丝浅浅的红晕,扭捏道,“那我便叫你一声晏哥哥吧。” “小娘子随意。” 就这么聊了一会,江域先才跑了过来问:“你们两个怎么聊到一起了?” 鸢眉半羞半恼的用手肘撞他了一下,“还说呢,听闻你归家,我丢下女工便找出来,不知道你是到哪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江域先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几个月不见你的脾气倒大的很,连声哥哥都不叫啦?” 当着外人的面被数落了一遭,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余光偷觑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察觉,这才落下了心,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着。 后来,他成了爹的门生,时常到家里来,有时寻找爹喝茶下棋,有时也和哥哥切磋学问,而她便像是条甩不掉的尾巴,永远黏在他们之间。 他们关系转变于她生辰那日,他亲手给她雕刻了一个鲁班锁,她知道他擅长木雕,却没想到小小的鲁班锁在他手中竟能如此巧夺天工。 她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着,鬼使神差地在他颊边印下一吻。 他怔住了,漆黑的瞳仁微震。 她长睫扇了扇,心跳快冲出嗓子眼,“我……我……对不起……我以为你……” 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明白,舌头先被自己咬痛了,她捂住羞红的脸,简直欲哭无泪。 “你……喜欢我吗?”再度开口时,她已经带了浓重的哭腔。 对方默了半晌,才道,“小娘子天性淳朴,没有人不喜欢。” 一团热泪夺眶而出,沾湿了她的手心,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太好了……” 她终于不是单相思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他们私下的会面到底还是被爹发现了,没想到爹竟然没有骂她不知廉耻,反而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并且在外人面前也有意将他们凑为一双。 可惜这段被人颇为艳羡的感情,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罢了。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暗了下来,只剩下他温润醇厚的声音响起: “江鸢眉,你真让我恶心。” “我从未喜欢过你。” “裴疏晏,我恨你,我好恨……”红绫被下,被救回一条小命的鸢眉拧紧眉心,止不住喃喃自语。 “二娘,女乐一直高烧不退,还一个劲地说胡话,看情况不太妙啊……”秋葵低声道。 尤二娘抱着双臂睨着她,冷声吩咐,“再喂她吃几副药,定要把她给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如若不然,你我都得跟着陪葬!” 秋葵应了声喏,生怕受连累,很快便又熬了一碗汤药喂她吃下,还给她添了一层被子捂汗。 过了半个时辰,鸢眉终于受不住推开了被子喊热。 秋葵忙过来探了额头,温度果真降了下去,这才舒了口气。 鸢眉眼皮子动了动,扶着沉重的脑袋悠悠转醒。 一见到秋葵的脸和头顶的红帐子,霎时又委顿了下去。 她竟没死。 为何连死都如此困难? 秋葵见她醒来,喜出望外道,“女乐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我这就告诉二娘去……” “你……”她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嗓子眼亦是扯得生疼,她勉力咽了咽口水道,“别去。” 秋葵踅身过来劝道:“女乐又何须自苦,其实你不知道咱们这的花魁娘子多风光,依我看,你比那花魁娘子可还要好看些,只要你略施小计成了花魁娘子,二娘定是要把你当亲生女儿呢!” “哼!”她不屑嗤鼻道,“我堂堂首辅之女,又何须自降身份和什么花魁娘子相比!” “嘘——”秋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睁圆了眼道,“女乐可别再说了,进了教坊司的,都是终身的罪奴,哪有什么首辅之女呢!你不要命,奴婢还想多活几年呢!” 是了,教坊司不同于一般的妓馆,这里都是落罪的官眷,即便是成了花魁娘子,拥有再多银子,也是无法为自己赎身的。 鸢眉心头又是无尽的荒凉,不得自戕,亦没有自由身,这炼狱般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就在愣神间,门被推开了,尤二娘款款走了进来。 她不耐烦应付她,索性闭上眼假寐。 秋葵道:“二娘,女乐已经醒了,身上也不烫了。” 她感到有道影子笼罩在她上方,须臾一只香腻的手探了上来,冲鼻的香气令她头昏脑胀,止不住捧着心口干呕了一声。 “既然醒了,那就别装睡了。”尤二娘面色一冷,细长的指甲刮过她柔嫩的面颊,滑到下巴处猛然施了力,在她脸上掐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鸢眉吃痛,只好睁开眼,警惕地看着她。 尤二娘磨着指甲道,“没想到你看上去柔柔弱弱,却是个烈性子,没人告诉你,在我们教坊司,性子太烈,可是要吃苦头的吗?” 鸢眉抿紧了唇不说话,白皙的脸上那一道淡淡的红痕,更是给她添了分楚楚动人的气质。 尤二娘看了半晌,十分满意。 “也罢,再怎么着也得让你先养好身子,否则我这良心也过不去,你先好好休养吧,明日我再来看你,”尤二娘说完,转头吩咐秋葵,“好好看着她,若又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话毕提裙走到门口,方想起来问,“对了,不知你在家时擅长什么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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