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根线将两人的心绑到了一起,他们能感知对方最真实的情绪。这一刻,所有言不由衷全都不攻自破。 鸢眉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那声音里有最天然的安抚剂,让她渐渐止住了眼泪。 他的吻轻轻落了下来,她迟怔怔地,檀口微张,主动迎合。 唇齿相交,呼吸缠绵,很快这燎原的火又收不住势。 就在他吮吻着她脖侧准备往下移动时,她脑子里登时噌的一下,清明了起来。 “等等……”她匆忙地推开他的胸膛,气息不稳道,“裴疏晏,我还不想……” 裴疏晏这才醒了神,一下子松开对她的桎梏,“对不起……” 鸢眉弯了弯唇,算是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她,见她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已经是长足的进步。 剩下的,他愿意花一辈子去徐徐图之。
第35章 梦碎 因为决意离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也没有与他再发生争执,两人过了一段尚还温情的时日。 这些天来, 鸢眉并不时常出门,可所有的一切她都打点完毕, 只待跟着红凤的舅舅回宁阳。 终于到了这日, 天还没亮, 裴疏晏便上了朝, 鸢眉吃过朝食也准备出门,便跟张婶说:“今日有姐妹生辰,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张婶自她上次私自出逃后,一听说她要出那么久的门,不免多心, 于是多问了一句, “那娘子什么时候回?” 鸢眉道,“这些筵席复杂得很,我也说不好, 反正郎主下值前必然回来。” 张婶这才道好, “那我待会去买菜, 不知娘子暮食想吃什么?” 她沉吟道, “上回那个八宝鸭子就不错,要不就还是那个吧,还有……多炒两盘素菜,他……爱吃清淡的, 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吧。” 张婶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想当初, 郎主将她留在这里,她还以为两人有那么个意思, 如今她总算知道了,这两人比仇人还生疏呢,也万不敢在她跟前提起什么的,只点头道了好。 鸢眉就这么出了门,直奔秦府。 到了秦府,鸢眉拜见了秦伯父和伯母,又和红凤说了一席话,这才易了容,跟着红凤的舅舅卞清泉一起登上客船。 卞清泉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人很高,却略显清瘦,两鬓有了几根银丝,却梳得一丝不苟,再穿着一袭玄青的直裰,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因用的是叶茵的身份,她也跟着红凤唤他舅舅。 五月的天气,白天已经有了燥意,黄昏之后,江面上起了风,那点薄弱的燥意眨眼间就消散得干净。 她加了一层长衫,就这么站在甲板之上,举目望着无垠地江面,此时夕阳如残血,江面似洒了一地的碎金子,粼粼的光折射到人身上来,使所有人都柔和了几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壮阔的场景,那颗被禁锢已久的心激动得怦然直跳。 迎风吹了太久,眼里蓄起一汪热泪。 她不敢相信,她终于苦尽甘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回裴疏晏这边,甫一下值,他就听张婶说她一大早出了门,至今未归,登时便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来到东厢,发现她的东西一应俱全,正要踅出门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去,打开他为她打造的那只妆奁。 结果刚打开最上层的抽屉,他的脸上血色褪尽,心也空了大半。 体内的气息好像刹那间都被排挤出去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仍旧感到心窍被攥住,窒息得难受。 半晌,他又颤着手把其他的抽屉全都打开来,这才发现这只妆奁早就被搬空了,他送她的金银首饰,和她原有的,全都不翼而飞。 为什么? 他不明白,他已经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了她,她还要再度从他身边逃走。 如果说上回对她的不辞而别只是感到泼天盛怒,可这次他只是感到无力。 原来,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却仍落入她精心布的局,而他不假思索,一头扎了进去,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离了他,她还能往哪去呢?他不敢想象,就她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要是又落到那些人牙子的手中,会是怎样的一番境遇? 她为何宁可冒着这样的风险?也不愿和他在一起呢? “来贤。” 被唤到名字的来贤顿时一个激灵,撒腿跑了进来,哈腰问,“郎主有何吩咐?” 他极力令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却仍找不着调,“多找些人,去把娘子找回来。” 来贤目光睃了一圈,这才恍然大悟,江娘子居然又逃走了! 他知道要是找不回来,郎主必然又阴晴不定,自然极为上心,立马应了喏,便要出门往外走。 “等等,千万别声张,”他冷静了些许,攥紧了双拳道,“都派人到山道、码头那边寻找,她没有户籍,要走应该也是只能从这两个方向走,还有,留意一下各个牙行,可有……” 他说到一半,突然发不出声了。 来贤还算机灵,不必等他说完,便会意道,“郎主放心,小的马上就去。” 就在来贤踅出门后,他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高大的体魄也撑不住这一身的乏力,一下子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他像没感觉似的,就这么枯坐在那里,直到外头的天光渐次收梢,暮色慢慢地降临了下来。 屋内没掌灯,黑黢黢的,似乎是他此刻茫然的心境。 少顷,啪嗒一声细响打破了寂静,漆黑中有一滴晶莹落到了地上,他还没醒过神,嘴角的咸涩已在舌尖蔓延开来。 派出去的人每个时辰便回来禀报一次,直到月上中天也没个结果。 来贤见他暮食也没用,澡也没洗,就这么呆坐着,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于是劝道,“郎主还是吃点粥裹肚吧,还有……明日还要朝会,也该……准备就寝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了口,“我在等她回来,她说要回来吃八宝鸭子的……” 来贤止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他把来贤叫出去,“再去找。” 也不知到了这会,她可吃上热乎的饭?可还能躺在松软的床上酣眠? 来贤只能无奈地退了出去。 外头梆子的声响回荡,已然是三更天。 他熄了灯,和衣在她床上躺下,枕边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他翻过身去,贪恋地深嗅了一下。 温软的气息一下子开启了他的记忆,耳畔也仿佛传来她的娇嗔,她的恼怒,她的笑颜,每一幕都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浮现了起来。 彻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天未亮时便坐了起来,问来贤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来贤支支吾吾道,“还没……” 一股寒气笼罩在他身上,眼看着就要凝了霜。 来贤颤着双手过来侍奉他穿衣,哭丧着脸道,“郎主别担心,小的再多派些人去找,一旦有消息,立马会禀报郎主。” 裴疏晏这才想起什么来,便对来贤道,“去我屋里,把床柜最底层的那个匣子拿过来,钥匙在多宝阁最顶层的那个花瓶里。” 来贤忙不迭去拿,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将那两样东西呈递给他。 他接过手,用钥匙打开上头的锁,啪嗒一声,匣子被揭开来。 来贤这才看到里面放的是一张纸。 再定睛一看,原来上头又密密麻麻写了字,还盖了官府的印子。 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她的身契。 裴疏晏什么都没有说,便把那张纸取了出来,抬臂送到银釭之上。 跳动的火舌如猛兽的巨口窜了过来,一寸寸吞噬着那张薄薄的纸,刹那间,那张纸就在他手上被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灰烬。 来贤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结结巴巴道,“郎主这……这……怎么可以?” 就连来贤也知道,江娘子是罪奴,就算持有她的身契,擅自改了她的奴籍,都要按律惩处的。 更别说他这样一把火就烧得干净的,头顶的乌纱帽是别想要了。保不齐还得掉脑袋。 他怔怔道,“她不再是奴。” 其实,他从未有一刻把她当成奴。 来贤瞠目结舌,嘴皮子蠕动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边自顾自地系上玉带,一边吩咐:“我先上朝,待会有什么消息再去角门递个帖子,上内阁找我。” 来贤点头道好。 “不可懈怠,要仔细找。” “是。” 然而,这一次,她却好像人间蒸发一般。 无论派出去多少人,带回来的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天一日日地热了起来,转眼间,已到了五月末。 鸢眉跟着卞清泉在水上漂泊了许久,双腿都是疲软无力的,没想到甫一靠岸便遇上了瓢泼大雨,雨水冲刷了一地的暑气,灼热的气息浑杂着泥土芬香迎面扑了上来,冲得她头晕目眩的,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菱香赶紧扶她上了马车,从身后的行囊里翻出石菖蒲药油,滴了一点揉在她人中、太阳穴的位置,少顷,这才缓和了过来。 卞清泉知道她身子弱,便让车夫慢些。 “再忍忍,再过一炷香就到家了。”他这么对她说。 鸢眉脸色尚有些苍白,抿着嘴唇点点头。 倚着车围假寐了一会,便已然到了宁阳卞府。 一下车,丫鬟婆子们围了上来,将鸢眉搀下马车。 卞清泉在此前已经寄了家书回来,因此大家都知道他从建京带了个外甥女叶茵回来。 卞清泉吩咐丫鬟,“小娘子水土不服,快扶她进屋休息会。” 丫鬟只知她是远房的表娘子,自然无不周到地侍奉着,将她引入客舍后又端了茶来,鸢眉嘴里没味,喝了茶反而泛起酸水,丫鬟又是端痰盂,又是拿药油,兵荒马乱地忙活了半天,这才停了下来。 鸢眉靠在床头上坐着,这会子终于舒坦了些,便赶紧拉过她的手道,“妹妹别忙了,快来坐会,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表娘子别折煞奴婢了,唤我爱兰就可以了。” 鸢眉便唤了她爱兰,又趁机向她打听了一番府里的状况,末了,才给菱香使了使眼色,菱香会意,从荷包里抖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她。 爱兰收了赏钱,愈加殷勤周到,“表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再吩咐奴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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