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与她提起过,他母亲是人到中年才生的他,如今年纪一上来,脾气阴晴不定,令人头疼。 她只好说,“老人家嘛,都是吃软不吃硬,你挑些软和的话说,千万不要跟她对抗起来……” 他听见她的温言软语,心头渐暖,忍不住握紧她白嫩的小手道,“我省的,不说她了,近来你如何?可有谁为难你吗?” 鸢眉摇头道,“不都是那样吗?我如今可不比从前,没人敢欺负得了我!” 这他倒是信的,因上回他来的时候见一个女乐对她出言不逊,本以为她会被骂哭,怎知她却回顶了几句,说的那女乐眼角通红,自觉没脸地溜走了。 然而,她愈是这般,愈叫人心疼,“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在你身边,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鸢眉却道:“没有人能够一直护着我,总归要自己硬气起来才好……” 他笑了笑,“你倒是比以前懂事许多。” 鸢眉抓住他的话锋,捧着腮追问道,“什么以前?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莫名其妙说了那些话,难道你以前真的认识我?” “大约是去年还是前年?我记不大清了……”他沉吟片刻,才支着下巴回忆道,“那年我在江首辅的寿辰上见过你,你站在裴学士身侧和他闲谈,后来,我才听同席的人说起你们的关系。” 他没有说的是,从那日后,他脑海里便只装得下这个娇俏温软的小娘子,即便得知她与裴疏晏只是未言明的未婚夫妻,也克制不住地老是想起她酒后微酡的双颊,以及那水波潋滟的眸子,她娇娇怯怯地缠着裴疏晏的手,那笑靥却也令他心头微颤…… 他又暗中关注过她的动向,只不过后来又渐渐搁置了,直到江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他得知她被充入教坊司,于是再次前来打听她的消息,并且为了撷花宴,他提前便筹了三千两银子,这才换来与她共处的机会。 “原来如此。”以前她的目光只会放在裴疏晏身上,又怎容得下其他男子,听他这么说她也便信了。 他却疑惑道,“我以为你会和裴学士结为连理,怎的……现在……” “别提他了,”她牵袖斟茶,脸上虽是一片云淡风轻,声音却有些闷闷的,“他有什么好,还不如三郎你来得贴心,尝尝这杯君山银针吧——” 料想他们之间是生了龃龉,他也立马噤声,只接过她递上来的茗碗,细细品呷起来…… 又过了几日。 鸢眉白日里没什么事情,向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这日醒来,刚用完朝食,便想出去外面逛逛,打发时间。 一时踅入银楼,看中一条流云百蝠软璎珞,手刚伸过去,侧面便横一只手过来,将那条璎珞夺了过去。 鸢眉扭头望过去,见杜鹃把那条软璎珞放在自己脖子边上反复比了比。 觉察到她的目光,她那乌黑的眼仁睃了一圈,这才像刚发现她站在那儿似的,捂着嘴轻笑起来,“哟呵,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谁叫我娘把我生得太高,一时没发现,你也在这呢?” 鸢眉虽承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可总有人老看不惯她,可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她一时气结,冷哼一声道,“既然花魁娘子眼神不大好使,那我便提醒你,凡事先来后到,是我先看上的,也得我不要了,你才可以拿,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仪。” “什么时候成了你先看到的?我在这银楼逛了这么大半天,怎么不见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掌柜见他们两人冷脸僵持着,连忙上来赔笑脸道,“两位贵客真是有眼光,这条软璎珞可是我们店里的新款,还有另一条存货,我这就给贵客取来……” 杜鹃厅掌柜这么说,便随手将那条软璎珞搁下,“算了,我瞧这条成色也一般,还是让给她吧!” 鸢眉又不要了,只拢了拢披帛便道,“还是给你吧,我想想前两日,三郎是送了我一条软璎珞来着,首饰太多一时也不知放哪里去了,我这就回去找找。” 说完又低声唤秋葵,“秋葵,我们回吧。” 杜鹃最讨厌这袁三郎,明明流连于烟花之地,却还要与这贱婢弄出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来,可偏偏她虽占着花魁娘子之位,却也始终遇不到这样的呆子,这怎么能让她不恨这双男女! 那厢鸢眉出了银楼,却只是心事重重地在街上闲逛着,她不想一回到教坊司又见到杜鹃那张脸。 秋葵觑着她的脸上问:“这花魁娘子怎么一日到晚总想找女乐的茬?” 她笑着回,“她嫉妒我嚒。” 起初她还不知自己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虽然尤二娘总是不遗余力地夸赞她的美,可她向来是拿她的话当耳边风的。 直到后来她发现,一旦袁嘉生来找她,杜鹃便要发癫,她才明白,原来她的嫉妒心竟如此重,原来她第一次见到她便生的敌意,大约也是因为嫉妒罢了。 略逛了会,眼见着日头已经西斜,便不再逗留,慢悠悠回到教坊司。 没想到甫一进花厅,却又观了一出好戏。 杜鹃和尤二娘兀自站着,对面则是愤然而怒的袁嘉生,旁边还三三两两围着几个等着看好戏的女乐。 鸢眉拦住了还要往里头走的秋葵,在门边驻足停下。 只听袁嘉生指着杜鹃道,“我只问二娘一句,你常说芙蓉是你的亲女儿,莫非只是嘴上说说不成,怎哪有母亲纵由别人一再欺负女儿的?” 尤二娘见他发了怒,立马道,“袁大人说的事,我不是不太清楚内情嚒,倘若确有此事,我自然不可能不加劝阻!” “一次两次倒还情有可原,可回回如此,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尤二娘见他不肯罢休,只好斥了杜鹃道,“二娘我知道你心气高,可芙蓉向来不曾碍着你什么事,你何苦跟她过不去,今日这事你错了就是错了,快给袁大人奉盏茶道歉,保证你不敢有下回了!” 杜鹃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过去斟茶,却在这时,才发现鸢眉便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去,登时又是对她恨得牙痒痒。 鸢眉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好走上前来,“三郎怎么来了?” 袁嘉生见她一来,便将她护在身后道,“还说呢,你受欺负怎的不愿告诉我?要不是小厮刚好去银楼取东西撞到了这场面,你是不是又要瞒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司里的姐妹,难免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倒没有什么深仇大怨的,杜鹃姐,你说是与不是?”她说着,清澈见底的眸子瞟向杜鹃道。 她愈发大度,更衬出那杜鹃不容人的小性子,孰是孰非,众人已有了底。 杜鹃心头骂她心机,却又不得不堆起僵硬的笑脸附和道,“对,就是这么个理,奴知道袁大人向来护短,不过既然芙蓉妹妹也不计较了,袁大人……这事是不是算揭过了?” “姑且就信你这回吧,再让我发现,绝不宽饶!” 鸢眉挽过他的手温声道,“三郎别气,上来我屋里,给你冲杯茶润润嗓子。” 杜鹃只得连连道是,众人见好戏散场,便陆续离去,留下杜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一想到她竟被一只兔子咬了腿,她又怎能甘心! 她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骤然变得阴冷。
第9章 碎裂 转眼天气已开始热了起来,袁嘉生这阵子来的又频繁了些,鸢眉与他好起来也像寻常的小夫妻般蜜里调油,司里的女乐一见他来,总要将他们打趣一番,他听后也不恼,反而还愿意赏给她们几个钱。 因他来得勤,鸢眉也忍不住要问候他母亲,这才得知他母亲身上不大好了,这些日子总是卧床不起,趁着母亲无力管他,这才跑了出来。 她当然要劝他先紧着母亲,他便觉得她善解人意,愈发对她丢不开手。 因他还未成家,也成了让母亲最忧心的事情,便要人相看起门当户对的小娘子,然而那些画像他看了半天,也没能寻出一个比得上鸢眉的,就不和她对比了,连她们教坊司里几个出色的女乐都比不过。 他见母亲忧虑,便软磨硬泡说要先纳鸢眉为妾,几番恳求下来,他母亲也被他说得没法了,只能点头答应。 这日他甫入教坊司,脸上便挂着春风,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鸢眉。 她听完心头也泛不起半点涟漪,不过像她这种罪奴,嫁入这样的人家当小妾,似乎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但她从前便听说这些高门宅院里,但凡有妻有妾,每天总要斗得个你死我活的,她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况且自己身份卑微,也无娘家倚仗,只怕是一入宅门就被磋磨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见她犹豫,又问缘由,她才将自己的顾虑慢慢道来。 怎知这顾虑在他那看来倒也不成问题,他说:“还不是家人逼着我成家嚒?不然我也不会娶那正头娘子,你要是不想与她有什么交集,我在那椒子巷里还有一处别院,你便住那里,既不用与她起什么冲突,也不必向我爹娘晨昏定省,岂不正好?” 鸢眉自然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做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听起来虽算白日梦腾讯群以二武一丝亦思以贰整理不上什么光明的前程,可比起她眼下的境况又算得上是天壤之别了。 深思熟虑了许久,这才应下。 虽已应允,她的日子却一切照旧,因为没有过多期待,便该吃吃该睡睡,然而这一天到底也没有到来,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悄然脱离了正轨,到后面自然是覆水难收了。 致使他们关系破裂的人依旧是杜鹃。 鸢眉知道袁嘉生向来心软,这不,杜鹃在他面前一改性情,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多么不容易,他也便心软了。 她原本不将这件事放心上,可杜鹃却是在她面前愈发嚣张起来,甚至还红口白牙诋毁她的家人,激得她一阵怒火攻心,上去便要撕烂她的嘴,没想到这一幕竟让他撞上了。 她赶紧停了下来,扭过身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有些愕然,便僵硬地扯起了嘴角,温软道,“三郎来了?” 他竟一时没有回应她,而是将目光撇向了一旁嘴角还留着淡淡红痕的杜鹃。 这一眼便让鸢眉的心沉到谷底。不该对男人抱有希冀的,裴疏晏尚且如此,她又怎能期望他什么呢?幸好这回她倒没有一头坠入爱河里,否则当真又是当头一击的重创了。 只不过眼见着从前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的人,如今竟对她的死对头产生了怜悯之心,她心头又怎能不苦涩? 于是她自嘲地牵起唇角,缓步踅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他愣了一下,这才提着袍裾追上楼,就在楼梯的转角处,他拽住了她的袖口。 鸢眉回首,见他眸里尚有不解,便使了点力甩开他的手,冷冷挖苦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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