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萱紧蹙眉不愿,蓦地一个瘦高内侍撞了过来,抱琴不满正要训斥这内侍不长眼,冲撞了贵女,却见这内侍突然抬头,吓得主仆二人说不出话。 主仆二人都认得鬼缪,这是挟持过陈见萱,威逼陈见萱躲在唐国公府养了几日伤的刺客。 鬼缪将二人迫到一旁的隐蔽处,抢了抱琴手中的食盒,里头放了三碟精致的糕点,鬼缪撇嘴,咬一口丢一块,嫌恶道:“真难吃。” 这是唐国公府最好的糕点,外面吃都吃不到,可抱琴不敢斥责鬼缪,甚至不敢高声喊人,生怕眼前这个恶人在侍卫来前,就将她与姑娘杀了。 鬼缪抬头看吓得几要哭的陈见萱:“鬼鬼祟祟的,来东宫做什么?” 陈见萱紧抿着唇不答,呼吸停滞,眼睛极快红了,眼看陈见萱就要被自己吓哭了,鬼缪十分不喜,甚至有杀人的念头,在这杀一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在侍卫来前他就能处理干净。 他正想动手,却突然想起这陈见萱与长明还有些交情,心想长明那个脾气,叫她知道,非得扒了他的皮。 陈见萱看他似在想事情,拉抱琴转身跑,还没跑两步,又被鬼缪扯住逼回。 鬼缪挑眉阴恻恻地笑。 陈见萱被吓得简直要昏死过去,她忽想起眼前人是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咬牙强自镇定下来。 鬼缪倒好奇,这病恹恹的小姐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就听陈见萱开口:“我给你钱,你帮我做件事。” 岸岛没了后,鬼缪就没再接过活,当即不悦冷笑道:“你当我是什么活都接的喽啰?” “要多少钱都给。”陈见萱当即让抱琴取了身上的钱袋,并着身上的玉佩钗环都摘了与鬼缪。 公府贵女所佩之物,又岂是凡物,但鬼缪向来对钱不怎么敢兴趣,他只爱杀人,心底越发想见血,手也开始忍不住去摸腰间藏的刀。 “我要你帮我查燕王殿下是否在东宫。”陈见萱壮着胆道。 鬼缪睥着她:“燕王殿下?” “以前的燕王殿下,现在的,”陈见萱也不知怎说,默了默道,“她平日都穿男子衣袍,个子比我高一个头,生得很白,有一双浅琥珀色的凤眸,容色、” “我知道。”鬼缪还要陈见萱描述长明的模样吗,长明就是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在东宫。” 陈见萱惊愕瞪大眼,又问一遍,得到鬼缪确定的回答后,颤声低问:“你进得了东宫是不是?” 不容易进,但并非全然进不了,鬼缪点头。 陈见萱如抓住救命稻草:“你帮我带一句话与燕王殿下。” 鬼缪的脸立刻变得很难看,盯着她,半晌后却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 陈见萱心有余悸地回到唐国公府,却见陈骁面色古怪地从外头回来。 陈骁也没有刻意瞒陈见萱,见了陈父后,神色严肃地道:“唐家将霍家围了。” “你说什么?”陈父疑是自己听错了,镇南唐家与霍家可不曾有过节。 陈骁重复了一遍,又道:“唐淇状告霍家父子勾结在南境起暴-乱的南楚遗族,泄露军情,害他两位兄长性命,令唐家蒙受冤屈,让大周失南境四州,如今唐淇也要霍家父子偿命。” 陈父不敢置信,这是谋逆叛国诛九族的重罪!两年前南境暴-乱,朝中有势力将唐家失职推到长孙曜身上,意欲逼得长孙曜亲往南境,镇压南境暴-乱,幕后谁在推波助澜,朝中百官心里都很是清楚,如今南境事了,朝中事却再起。 一想近来京中几件骇人大事,陈父只觉头疼,连连叹息不止。 陈见萱闻此,脸色大变。 霍家与唐家之事,很快便闹得满京皆知,由于此案重大,物证人证复杂,牵扯众多,长孙无境下令,三法司一并审理此案。 霍极勉强脱身,入宫面见长孙无境:“请陛下明鉴,霍家绝无、” 奏疏倏然砸在霍极面上,打断霍极的话,长孙无境砸下的奏疏铺展开,正是唐家状告霍家的状文,及三法司现已整理唐家所陈述的证据,唐家手里还有被擒的南楚遗族头目之一。 霍极呼吸停滞几瞬,伏首跪下,额抵冰冷的玉砖:“唐家一面之词,欲置霍家死地,霍家清白,还请陛下明鉴。” 长孙无境起身,玄色麒麟靴踩在铺展开的奏疏:“奏疏上写的是什么?” 他将这奏疏踢砸至霍极脑袋。 霍极浑身一震,蓦起一身冷汗,却是道:“两年前因镇南唐家,南境四州接连失守,实属大周罪臣,如今南境事了,唐家无中生有将莫须有的罪名摁在霍家身上,是想为唐家开脱。陛下未追责唐家,已是皇恩浩荡,唐家今日又怎敢如此行径,污蔑霍家!” 长孙无境乌眸愈沉,扫过伏地叩首的霍极:“你在朕面前说这些蠢话是什么意思?嗯?” 霍极浑身一僵:“臣、臣、” 长孙无境眼皮一掀,命霍极抬起头,将玉砖之上的奏疏拍在霍极面上,一双乌眸冰冷可怖:“字字句句好好看明白,周律还要朕与你说?” 霍极对上长孙无境如覆寒霜的眸,发僵的五指微屈,又低下头,颤声:“通敌叛国此等大罪压下来,能压死半朝文武,臣便是疯了,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太子殿下若要将此罪摁在臣身上,什么人证物证,谁又敢去细辨真假?” 他停顿片刻,哑声再道:“陛下,太子殿下如今要动的,真的是臣吗?” 长孙无境骤然敛眸。 “你好得很!” “如若霍家与南楚遗族勾结一事是真,”长孙无境手执奏疏拍打在霍极的脸上,挑眉凛声,“朕叫会叫你生不如死!” …… 长孙无境怒掷下奏疏,一脚踹翻御案,嵌宝神农针指环从一案文房奏疏中滚落至长孙无境脚边。 他低首漠然看着神农针指环,许久后拾起,指尖蓦地收力,回身看向粉壁上的三把细长小刀。
第120章 是真的 鬼缪懒洋洋地靠在窗台旁, 眼看长明绑好头发,要换衣服了,发出一声嗤讽的轻哼。 长明立刻警觉扭头, 夜深乌云遮月,实在昏暗,鬼缪的脸隐在黑暗中, 直到他从窗外跳进来,就着房内昏暗的明珠萤光,长明才看到他阴郁的脸。 鬼缪瞥一眼长明, 连他在外头都觉察不到, 她的伤必然是更重了。在东宫外守了三日, 才勉强混进来, 如今要见长明一面是越发难了。 “我劝你衣服别换了,省得待会儿还要换回来。” 他扫到书案留的两封信。 “三日前东宫增了四倍守卫,现在这东宫外,从第一道宫墙开始,五步一人,只要你跳下宫墙,立刻就会被发现。”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道, “也不知道这么多守卫是防着外头的人还是防着里头的人。” 长明上次离开东宫到毓秀宫,恰好是三日前的事,但她并不相信东宫会突然增加这么多守卫:“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你出不去了。”鬼缪又四下打量这僻静的殊离院, 上一次他也是在这见到的长明, 这处僻静, 是东宫少有的守卫少的地方,从这处离开东宫确实是比较容易的, 不过现在从哪离开都没有用了,外头重重宫门,守卫森严。 他现下确定了长明的念头,倒也觉得长孙曜这突然增加守卫并非没有原因,怕是长孙曜早便觉出长明生了别的心思,不知长孙曜知道自己这样护着的女人竟要逃走,又该如何。 长明远比鬼缪熟悉东宫,她曾住在殊离院,不知暗下翻了多少次殊离院的宫墙,对这附近再熟悉不过,鬼缪既还能进来,她自然能出去。 她不欲再理鬼缪,同鬼缪打起来,只会引亲卫进来:“出去。” 鬼缪不理这逐客令,抢了长明收在案上的两封信,是与李翊与裴修的。 长明一脚过去,鬼缪旋身避开,衣襟蓦地被扼住后背撞在粉壁,未出鞘的长剑抵在颈侧,手中的信被抽回的同时,脸上挨了一剑,立刻肿了大半。 长明抢回信,收了剑藏与长袍下。 鬼缪疼得满脸狰狞,这才发现她身上藏了两把剑,一把是她惯用的不问,还有一把说不上来,但剑柄处与不问有相同的花纹,她连剑都带了身上,想必是真的要走。 他索性扯出怀里两张假-面-皮砸在案上,又将脱在窗外的内侍袍子丢与长明。 长明翻鬼缪一眼,她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不过用的就是与上回一般的手段罢了。 “枇子山刺杀之事我不会再管,你要报仇自己找霍焰。”长明对于霍焰当时要杀她一事已经不在乎,至于枇子山私矿案早就由大理寺接受,大理寺由长孙曜掌控,长孙曜必然会处理清楚枇子山私矿案。 鬼缪眉头紧拧,却是道:“同样的手段,我花了三日才再次进来,以你现在的身体,跃上宫墙就会被发现。” 长明犹疑看他。 鬼缪一张脸又肿又阴森,真同恶鬼似的,面上那道深疤又那样骇人:“又不是你求着长孙曜,让长孙曜为你违抗他老子老娘的,这都是他自己情愿的,抓住这么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天底下还有什么得不到!” 他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人,但也并非不懂,普通人家都要介意长明的出身,没道理皇帝和皇后不会介意长明的出身,瞧她这一身的伤,不是那皇帝和皇后弄出来的又能是谁。 以长孙曜这样的身份,要女人,怎么也都得是一等一的贵女。 “这些有权有势的杀个兄弟,老子杀儿子,儿子杀老子,都再平常不过,你还怕他为你落个弑父弑君的骂名吗。” “闭嘴!”长明声音微变。 鬼缪不以为然,看长明似看个蠢货般,想那长孙曜出身样貌个个都是一顶一,多少女人往长孙曜身上扑,不图长久,只图一时快活也未尝不可:“你就当是玩玩长孙曜也不亏,将这样的人拉入烂泥里才最有趣,玩够了再走,等伤养好。” “还是说,你这心里头的不是这‘哥哥’,是你那好师父?”鬼缪又嗤道,毕竟她这哥哥不是哥哥,师父也不像师父。 啪地又一声清脆,鬼缪另半张脸又被一剑打偏。长明气得发颤:“我让你闭嘴!” 鬼缪脸上火辣辣的痛,满肚子火气,拔下腰间小刀,跳到她面前,偏不愿闭嘴:“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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