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皇后殿下着袆衣时的风华,忍不住向屏风之外的长孙曜道:“我穿翟衣似乎也很好看。” 长孙曜还在外头,饮春等人哪敢接话,果不其然便听长孙曜带着笑意开口。 “太子妃必是风华绝代。” 长明又取了绯色大袖将自己裹住,提着裙摆至屏风,轻轻扶着屏风,倾着身子探出脑袋看长孙曜。 长孙曜偏过脸低下眸子瞧她,看她裹得如此认真,更忍不住笑:“果如孤所言。” 长明笑看他,却是道:“说的好像看到了一样。” “确实看到了。”长孙曜温声,自袖中取出一支嵌宝凤翘玫瑰金簪替她簪上。 长明伸手摸头上的簪子,绘出大抵的样式,忍俊不禁。 长孙曜目及屏风之下长明裙摆下露出的一方青色罗袜与屐,便道:“将太子妃的金鞋取来。” 饮春低首奉着金饰舄鞋于屏风之侧呈与长孙曜。 长明脚一收,令裙摆遮掩住青色罗袜,长孙曜稍稍绕过屏风,蹲下便捉了只脚去。 华贵厚重的绯色大袖垂落遮住大半翟衣,与翟衣裙摆交叠在一处遮住小腿,饮春手捧托案,伏地叩首不敢看,一时间殿内跪了一片。 长孙曜低眸穿罢鞋,没有抬头往上看被长明小心遮掩的翟衣,两人又以屏风为界,各立一方。 薛以饮春等人悄声退下。 长明背抵屏风轻提裙摆,低首看嵌宝镶珠的金鞋。 “翟衣可还合身?金鞋可还合适?” “翟衣合身,金鞋合适。” 长孙曜隔着屏风看着长明的生硬,柔声再问:“成婚,有没有担心和害怕的事?” 没有犹豫的回答传出。 “没有。” 极短暂的停顿后,女子的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你,我没有担心和害怕。” * 不同以往,在侍从送过食盒和药半个时辰后,密室竟再次打开,司空岁伏躺在榻,微微睁开眼,来人带了烛火,令昏暗的密室明亮许多,他听出再进密室的是不曾来过的人,脚步虽然很轻,但不似有内力的人。 身后那人渐近,清浅呼吸入耳,司空岁又嗅到一丝浅浅的药香。 扁音手执一方明烛,在榻前一丈开外止步:“鵲阁扁音,请司空先生一见。” 司空岁愣了愣,起身回首打量扁音片刻,是很年轻的女子,他漠然开口:“苍南扁家人?” “是。” 司空岁心中波澜渐起,又道:“那香是为你来而准备的。” 扁音再答:“是,司空先生。” “你不会武功。”司空岁这句并不是问询。 “略会点,但于司空先生来说,大抵是算不上会武功的人。”扁音看着司空岁诚实回答。 司空岁神色愈冷:“即便我有伤在身,要杀你也再容易不过,就算有扁家碧落残,也无法控制我,出去,话我只说一遍。” “司空先生太小看鵲阁了。”扁音平静看他,指尖现出一枚银针刺入手执明烛中,烛火颜色稍变,密室内气味却不曾有变化。 她却是不敢小看司空岁的,司空岁能以重伤之躯,伤墨何陈炎,一剑劈毁观星楼,再行刺长孙曜,着实算得上是个怪物。 司空岁目光骤沉,猛地起身冷向扁音,至前两步脚下蓦地一软,半跪下,身上的力在一瞬被抽离。 扁音执烛至司空岁身前蹲坐下,她将明烛置于两人之间,覆住司空岁手腕,柔和淡声道:“请见谅,太子殿下不是喜欢等待的人,我不得不直接些。” 司空岁动弹不得,甚至连冷个脸都做不到。 扁音敛眸松开司空岁,复又执起司空岁另一只手,片刻后,卷起司空岁袖袍,目及司空岁臂上两枚银针,手下用力一按,迫使银针出体些许,随后将两枚银针抽离。 “他们给的太多了,我回头会提醒一下他们。”扁音将银针掷落,却也没有心思搜寻密室,司空岁是否还藏有其他银针。 处理罢银针,扁音这方才真切摸到司空岁脉搏,司空岁眉间慢慢蹙起。 扁音指尖再现一枚银针刺入明烛,劝道:“不要反抗,如果你拒绝,我会用更多的药,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她稍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虽然也不至于伤你,但总归来说,会更痛苦。” “你受了很重的伤。” 她探究看他,指尖蓦地一收,复又落于司空岁另一臂,良久后,神色不明道:“竟然有两只。” 司空岁身子一沉,往前两分,赤眸向扁音。 扁音抬掌将一枚银针扎入司空岁颈侧,目及司空岁颈项上的血痕,又收了视线,由衷道:“司空先生,你未免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想必你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劝说珍重的话,我便不说了。” 司空岁嘴唇轻轻阖动,还没能说出声音。 扁音看他没有停止抵抗,无奈又道:“这是我师父的药,倘若你身上无伤,许还能抵半刻钟,现下的你没有办法抵抗。” 她说着话,又自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卷轴展开,卷轴之上乃是十数把细长小刀,她低眸自卷末取最细的一把。 “蛊毒并非是我所擅长,坦白说,你身上的蛊我只认识一只。”扁音说话间再次卷起司空岁袖袍,细刀抵在司空岁臂间,借着烛火顺着青色血管往下。 “还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密室内光线稍暗,不甚看得清涌动的蛊丝,扁音颇有几分苦恼,但还是温声道:“司空先生放心,太子妃很在意你,尽管我很好奇你体内另外一只是什么蛊,但我并不能背着太子殿下对你动手,我只不过是准备把你身上的儡魔拿掉。” 儡魔含剧毒,用于控制折磨人,种蛊人若操控母蛊,会令中子蛊者痛不欲生,也能在需要时取中蛊人性命,中蛊者若要活命,必然只能同傀儡般听从种蛊人。 这种东西自说不得有半点的好。 司空岁气力倏然一凝,猛地甩开扁音,拔下颈侧银针折断。 扁音惊夺过明烛退离司空岁半丈之距,目光落在司空岁十指滴淌的血污,神色凝重道:“用这个法子来逼药,得不偿失,我说过我只是想替你拿掉儡魔。” 司空岁颤抖起身,冷向扁音:“我不需要。” 他目光可怖骇人看向扁音手中明烛:“这药不是扁家的,你师父是谁?” 扁音再退半丈,答:“暨微圣人。” 司空岁很不敢置信,怔看扁音,愕然道:“你既是扁家人,又是暨微圣人的徒弟,怎会供职东宫鵲阁?”
第153章 因为我 扁音虽因司空岁的抵抗而头疼, 却也作了回答:“因为我本身就是东宫的人。” “你方还说你是扁家人。” 扁音蹙眉看他,执明烛靠案,这方道:“并无冲突, 不是吗。” 司空岁审视看她,再道:“扁家弃子?旁支?暨微圣人门下叛徒?” 扁音无可奈何地笑一下,道:“不, 我是嫡系,为暨微圣人关门弟子。” “不可能!” 苍南扁家是有着四百年名望的圣医世家,在江湖世家之中独成一脉, 九息药谷谷主暨微圣人是天下第一圣医, 她若是此等身份, 平日都是被供着求着的, 怎会与朝廷东宫有瓜葛,甘居鵲阁为臣。 “我父亲是扁家家主扁常仙,我母亲是蜀州金家圣手之女,我为苍南扁家嫡系三十一代嫡长女,我现在每年还回九息两月静修。” 司空岁闻此更觉荒谬,苍南扁家传主不论男女,只为嫡系,嫡长皆是下一任家主, 扁音既是嫡系嫡长女,又是暨微圣人之徒,怎会来鵲阁! “我可以理解, 在江湖人看来, 只有没有出路的弃子, 贪图荣华权势者,才会依附权贵甘为人臣, 但我确实不是被扁家舍弃之人。恰恰相反,我是靠争靠自己,赢得这个机会的,我入东宫并非被迫,也不是走投无路,我能入东宫,是因为我是扁家这一辈最出色的传人。” 扁音并未说及,自百年前扁家便与姬家有盟约,只要姬家有所需要,扁家会不惜一切相助,以还报姬家供养之恩,而在她这一辈开始,扁家与姬家的盟约变为嫡系一人入东宫,效忠于长孙曜。 司空岁嗤笑一声,语气不明:“扁家竟也舍得,你为何不留在扁家?” 只要留在扁家,扁音必然是下一任家主。 “因为成为东宫培养的医者,得到的见面礼,就是入暨微圣人门下,这是我毕生所求,东宫能予我,我自当不惜一切抓住这个机会。” 司空岁闻此只觉扁音满口胡言,东宫要暨微圣人收,暨微圣人便收? “不合常理是吗?”扁音自看得出司空岁的不可置信,“如果我告诉你,东宫一年供与九息药谷药草三十六万担,神花灵草三千六百株,灵兽又三千六,作为供养还报之恩的条件之一,是暨微圣人需要收下东宫的人为徒,你还觉得不可能吗? “一年里头,也许会有数十人在求医之时献上一两株百年数百年的人参灵芝或是天山雪莲,又或有数百人以千金相求,但只有东宫,有足够的财力和权势每年供予九息数十万担的药草,以及数以千万的金银。 “我师父是圣人,他心怀悲悯施恩天下,但为医者救人,也需要金银药材,不是两根银针就够的,九息医者数以万计,贫苦者于九息求医不收诊金药钱,师父收东宫的药和钱,救死扶伤,归根究底,还是借东宫之力救济天下。 “这于东宫来说,是令天下安稳的手段之一,但不管东宫是以何为目的付出这些,于遭受苦难的世人来说,都是好事,不是吗? “再者,在鵲阁我能接触到天下所有可得与不可得的药、毒、圣物,这样的事,没有医者能拒绝。你应当明白,这世间有很多东西是无法用金银得到的,但权利却几乎可以得到所有东西,无上权利更是如此。 “我能在鵲阁得到满足我作为医者的追求和好奇,我供职于东宫,忠于太子殿下,相对的,我从太子殿下那得到研习一切圣物神药的机会,是公平的。” “这些都是可以说的?”司空岁眸色微变,身形晃动退后一步。 扁音耸耸肩,无谓道:“外间虽不知东宫与九息之事,但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要轻看你在东宫看到的任何一个人,能走到太子殿下身旁者,没有一个是多余的无用之人,更没有被家族所抛弃者,我们都是各自家族最为出色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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