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昭院与齐光院间之间的高墙,也在齐光院被拆的那日一并拆除,昭院与这一片玫瑰园并没有被高墙分隔开,绕过大片玫瑰丛,便能瞧着昭院的厢房。 长孙曜越近昭院,步子稍慢,考虑在这样的日子,是敲开应该已经阖起的房门等她打开房门,还是自己进去便是了,只是也不知那房门里头是否锁上了,他正想着,未料绕过下一丛玫瑰时,坐在窗台的长明蓦然撞入眼底。 她远远瞧着他,笑着同他招手,袖袍落下,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周身一片暖色的烛火光影,绯色洒金裙在夜风中轻扬,只露出缀着珍珠的丝履足尖。 她坐在窗台,又稍稍低了低身子,沉甸甸的如同缎子般的墨发垂在胸前,胖乎乎的雪宝靠在她身边,惬意地眯着眼。 长孙曜眼眸一亮,快了步子过去。 长明眼里含笑,目光片刻也未有从他身上移开。 “你在等孤。”长孙曜说这句话是肯定的,乌黑的眸中如坠星辰,俯身将折在手中的玫瑰花簪在她鬓边。 嗅到花香的雪宝眸子一亮,立刻凑了过去,长孙曜腾出只手轻轻一拨,将雪宝推开。 “对。”她摘下鬓边玫瑰的一片花瓣,与了被长孙曜拨开的叽叽咕咕的雪宝,又将雪宝往旁边一推,大方自然地瞧他。 “有三日不能见面,你肯定会想我,所以不管你今日多忙,必然会赶来见我,我要是这会儿睡下了,你肯定还会推了门点了灯来瞧我,既然如此,我不若在这等着你好了。” 她也知道见罢这一面,他便得离开靖国公府,下一次见面,是三日后的大婚。他为储君,有时候忙起来没个早晚,有时空下来又闲个半日几日的,就是要大婚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长孙曜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大方承认:“是。你便是睡下了,门锁上了,孤也要翻了窗进来瞧一瞧你,才罢休。” 他牵住她的手,目光一瞬也不曾移开:“可孤若是没能赶来呢?” “不会,你一定会来。”长明面上微红,心口砰砰砰地跳,大大方方让他瞧。 两人就这般看着对方笑。 蓦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薛以的声音突然轻轻从玫瑰丛中传来。 “禀太子殿下,还有半刻钟便至子正。” 长明瞧了一眼隐在玫瑰丛中的薛以,长孙曜没有移开眼,他未回身,说了句知道了,薛以便又悄声退下。 长孙曜俯身捧起她的脸,一下含住她的唇。 大抵是因往后三日不能相见,他恨不得这一次将往后三日的给提前要足了,亲得很是用力。 长明心口撞得发急,抓在他指尖的手蓦然收力。 他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起,目光灼灼:“三日后,等孤亲迎。” 长明抱住他的脖子望着他,眼底如坠星辰。 “长孙曜,我等你。”
第157章 白姜花 十月十二晨, 靖国公府。 司空岁浑噩听着祝词,他似乎听得一两句,又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十月中还不算太冷, 他却冻得身体发僵,乐声忽远忽近,并不十分真切, 这欢庆的乐作,像催命的吟唱般令他厌恶,他看着跪在天地宗祠前的长明, 一刻也不曾移开眼。 靖国公府的宗祠没有供奉任何人, 他不许长明在靖国公府供奉玉凝儿以及任何一个锦州傅家人, 长明答应了, 没有在这靖国公府供奉任何一个锦州傅家人,而今长明醮戒,也只是对着一方空祠叩拜,真正拜的是这天地。 待长明饮罢祭酒,奉着果盒的女侍又复上前,跪在长明身侧,长明执箸,进罢干果, 又复对天地四拜。 李示廷夫妇二人与李翊裴修立在一旁,神色各不相同。 拜罢天地,又由二位女侍扶起长明, 长明以司空岁为尊, 执起双手抵于额前, 才方弯下身子,司空岁突然出手扶住长明, 攥着她的臂弯将她拽起。 长明满绣织金的华丽裙摆曳在铺着锦绣龙凤的拜垫,身子不可控制地倾向司空岁,茫然疑惑地看他,看到司空岁发赤的眼眸,倏然一怔。 侍奉在此的礼官女侍愕然瞪目,碍于长明却也不敢出声训斥司空岁,李示廷等人同是噤声错愕。 长明怔怔轻唤:“师父?” 司空岁发赤的眼眸情绪不明,哑声:“如果我现在要求你,不要嫁给长孙曜,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嫁给长孙曜。” “就这一次,我只再问这一次。” 他望着眼前这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颤声重复:“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嫁给别人。” 四下大惊,李示廷下意识拉住了沈氏,李翊瞪着眼,不敢置信地屏息,又立刻去看裴修,裴修面色煞白,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长明试着挣开司空岁,但司空岁反是用了更大的力。长明凝滞望他,不敢置信:“师父,怎么了?” 司空岁落在长明臂上力道又是一重,直接攥着她转身冲向宗祠外,华贵的凤冠不堪力砸在青石路,明珠宝石散落一地,司空岁自腰间抽出寒剑。 长明脚下一个趔趄,又叫他回身扶了一把,他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来。 “阿明,离开京城,别嫁给长孙曜。” 空气中漫着玫瑰的浅香,那不是从昭院的玫瑰园飘荡到这处的,是长明自昭院来,走过玫瑰园时,裙摆沾染上的,玫瑰香中掺杂的姜花香却是不知从何处而来,很快这掺杂着木质的玫瑰香与姜花香被浓烈的血腥味掩盖住。 司空岁一手攥着长明,一手执剑自团团围来亲卫中杀出一条路,绣着繁复图腾的华丽裙摆与素色的月白长衫交缠打在一处,又在一剑剑招式中分割开,裙摆似盛放的花旋开,珠石琳琅散落一地。 “师父?!” 司空岁未应,一剑扫落十数人,攥着她冲出人群。 “阿明——” 两声撕裂般的叫喊声从身后传过来。 长明愕然回过头,追出来的李翊裴修蓦然撞入眼底。 …… “司空先生。” “司空先生?” “司空先生——” 司空岁猛地一战,原本就滑落大半的薄毯,也因着他这一动作完完全全落了地。 房里没有关窗,斑驳的星月还挂在夜空,露气厚重,琉璃罩里的灯火未熄,微黄的火光映在司空岁月白长衫上,染了一片暖意。 徐束闻到馥郁的姜花香,目光顺着香气袭来之处,落在窗台那半开的白色姜花上。 这个季节通常不该有姜花,绚烂的姜花只开一日,盛于夏季,他也不知司空岁这姜花是从哪里来的。 白色的姜花在大喜的日子里,多少显得有些不吉利,但他深知司空岁在这靖国公府中是何等存在和身份,这些自不是他能置喙的。 他收了视线,上前些许,冷不丁看见司空岁身旁一只玄色铁制小盒,又嗅到些许并不明显的血腥气。 他稍稍顿了一顿,而后才向倚睡在窗旁小榻的司空岁行了一礼。 司空岁抬起眼眸,淡漠看向徐束。 徐束垂身:“请司空先生起身准备太子妃醮戒。” 长明与长孙曜的大婚,主婚人由长孙曜定选,为卫国公姬承钊。 李家夫妇二人也一并入靖国公府帮忙,说是说帮,但其实也不甚需要二人打理什么,靖国公府上下皆由东宫臣与礼官安排,请二人入靖国公府,是为有更妥当的理由,让与长明没有血缘关系的李翊和裴修留在靖国公府。 又由长明选定以司空岁为靖国公府尊长。 靖国公府的宗祠实际上是空的,因着长明身世特殊,便早先定下,长明醮戒祭拜只拜天地,宗祠门扇虚阖起,外头设祭案,上陈一干祭品香烛等物。 司空岁并李家夫妇与李翊裴修几人候在一旁。 沈氏嗅到姜花香颇为诧异,李示廷不明看沈氏,沈氏知平日里只喜爱兰花,对旁的花草并不在意的李示廷没有觉到这一丝不对劲,便也没有说及,只摇了摇头。 她只觉奇怪,姜花向来只盛于夏季,目及之处也未有见着姜花,这香也并非是姜花香粉或是姜花香油,思来想去,她将目光投向阖起的空祠堂,也没待她想太久,便听得乐作起。 礼官迎请身着皇太子妃冠服的长明缓步而来。 凤冠衔珠嵌宝,绯色皇太子妃服满绣织金,长明少见地上了妆,愈显明艳动人,华丽的裙摆拖曳在祥瑞万福图腾的红色地衣。 李翊望着长明发愣。 沈氏拉了一把李翊,将他唤回神,众人垂身向长明行礼。 长明抬手,一抹玉白从绯色之中展露,她轻声:“不必行礼。” 众人僵了半晌身子,顺着长明没跪下去,候在一旁,长明又向几人一笑,旋即将含笑的目光投向司空岁。 女侍上前扶长明至祭案前,长明拜以天地四拜,奉香于前,随后,身侧女侍跪拜于侧,奉以祭酒,长明饮罢,女侍再进果盒,长明执箸吃罢,又拜以天地四拜。 拜罢天地,礼官再请长明起身,长明望向司空岁一笑,双手执于额前,屈膝向司空岁叩拜,司空岁退后一步,跪在长明面前,伸手轻落在长明交叠的双手上。 长明惊睁大眼眸,膝下一沉,一下同司空岁相跪,愕然看司空岁:“师父?” 长明以司空岁为长,现下司空岁本应当受长明四拜,沈氏与李翊同是一怔,裴修沉默看着,李示廷隐约猜到些什么,低了眼眸并未有出声。 “你不该拜我,不要拜。”司空岁立刻扶长明起身。 长明这方还怔着,抿着唇瞧司空岁,她自看得出司空岁这话是认真的,司空岁无意接受她的叩拜,或者说并不愿接受她的叩拜。 “我没有告诫你的话,什么勤勉恭敬听话都不需要。我只希望你此生平安喜乐,绝不要迎合顺从任何人,他若欺你负你,哪怕只是半分,也绝不原谅! “不用挂怀我,也不用担心这靖国公府,什么都别管,他这般求娶你,便不该让你受半分委屈,他日你们若是感情生变,离了他离了皇家,我们不稀罕这些。 “阿明,不要袒护他半分,你从没有差他半分的时候,永远不要心疼做了错事的男人,心疼混账男人的女子必将万劫不复!” 礼官女侍和沈氏面色惨白惨白,被司空岁这如此放肆不敬得话吓得几要瘫下去。 沈氏惊惶看向外头,不是东宫的礼官便是东宫的侍从,再有便是东宫的亲卫,司空岁这些话在这说,与在长孙曜面前说又有何区别,她不安去看李示廷,却见李示廷神色平静,再看李翊裴修二人,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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