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孙曜自小便在权利的顶端,从不知忍一字,从无人违逆他。 长孙无境与姬神月并无夫妻情分,而长孙无境同长孙曜…… 她不去想,默了良久后,又看向陈见萱,问:“你真的愿意嫁给长孙曜?你真的喜欢他?” 陈见萱垂下眼,偏了视线去:“燕王殿下……” 她停了好一会儿。 “燕王殿下知道臣女为何要托你为臣女送那一盆素冠荷鼎给太子吗?” 长孙明其实已经大抵猜到了,轻轻嗯了一声。 “没事。” 陈见萱却似没听得长孙明这无事二字,哑着嗓子:“因为臣女知道太子不同旁人,只用寻常法子去讨好太子不会有用,不若另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之,臣女、臣女曾为太子妃之位,利用过燕王殿下。” 她同王扶芷和韩清沅于长孙曜来说,都是一样的人,只有家族出身没有名姓和样貌,谁做这个太子妃于长孙曜来说都一样。 但她又比王扶芷韩清沅处劣势些,王扶芷哥哥王赟与长孙曜走得近,韩清沅是韩实独女,韩实掌兵权威望高。 她在长孙曜那完全没有特别一点的印象,这个时候,不管如何,她只要令长孙曜记住便是好的。 那时,她以为长孙曜厌恶长孙明,长孙明若帮她送,定会引起长孙曜的注意,运气好,许能引起长孙曜的好奇。 自己的对手为另一个女子来赠礼,男人多少是会有点兴趣的,坏也罢好也罢。 她在赌,赌一个成为太子妃的机会,而不是太子侧妃。 她是姬神月选的,即便她赌的不对,长孙曜也不会不娶她,只不过仍对她无兴趣罢了。 要得到一些东西,总归需要一些代价和风险。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长孙曜对长孙明竟是有这样可怕疯魔的心思,她竟还请长孙明去帮她送兰花,所幸,那盆兰花没送出去。 长孙明并没有生气:“我并没有生气。” 陈见萱怔怔地看长孙明。 长孙明再问:“陈姑娘,我只问你,你真的喜欢长孙曜,真的要嫁给长孙曜吗?” 陈见萱眼睫轻颤,慢慢移开了视线,声音比方才低下许多:“臣女必须嫁给太子。” “你现在不能嫁。” 陈见萱不去看长孙明,微微张唇,末了又只挤出一句:“臣女必须嫁。” 死也得死在东宫,让长孙曜放心。 长孙明近她二步,低道:“我想了一个法子。” 陈见萱怔了一怔,终于抬起头去看长孙明,颤声:“燕、燕王殿下?” “长孙曜成婚就这一二年的事,你如果身体不好,一直大病着,皇后想必也不会硬要你立刻嫁给长孙曜。虽不一定有用,但定能拖些日子,往后再想办法,不过如此,可能会拖着你的婚事,名声或也有受损。”长孙明道。 大周女子十五可婚配,但父母舍不得,留到十七八岁再婚嫁也很正常,陈见萱再拖个一两年并没什么问题,一年两年也是时间,也许一两年后,陈见萱就不需要嫁给长孙曜了。 “燕王殿下……”陈见萱不知该怎么说。 她嫁入东宫,她的父兄家族都求之不得,不会有人帮她,她装病,不说骗过太医院,便是父兄和府医也骗不过去。 不是她的父兄不疼她,要将她推进火坑中,是她的父兄根本不知长孙曜是个乱-伦的断袖,没有人知道长孙曜竟是这样的。 谁能想到大周储君竟是个想乱-伦的断袖。 她在诸喜寺看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能知道的,她早晚都会死在长孙曜手里。 她不能说出一字,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传出去,长孙明会死,她会死,她的父兄知道,她的父兄也会死,到时唐国公府也便完了,唯长孙曜几不会有任何的损伤,姬神月会让所有人闭嘴。 就当这件事只是个天大的忤逆不敬的谣言。 长孙明自袖中取出一枚两寸来长纂刻符文的银签:“太医院那些人,其实算不得什么,民间自有高人在。” 陈见萱滞住,惊愕怔愣地看长孙明,好大会儿才明白长孙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家府医华星,医术高超,远胜太医院的太医。长孙曜赐你花后,我写信回京,同华大夫问过病理之事,昨日她回了信。 她有办法,能不伤人身子,假现病状,瞒过众人。你若愿意,便拿此银签,找华大夫帮忙,华大夫便会明白。 你放心,华大夫绝对可靠,这是我同华大夫私下所谈,除了我和华大夫,没有别人知道。” “……燕王殿下。”陈见萱不敢置信,呆怔怔地看长孙明,“你……” 长孙明顿了顿,这才觉自己似有些不妥,她怕陈见萱误会,解释:“我只是将你当做朋友,并没有旁的意思。” 陈见萱面上略烫,微微垂眼。 长孙明踌躇片刻,将银签放入陈见萱手中,又退离陈见萱些许,道:“陈姑娘,银签你先收着,嫁还是不嫁,到底如何做,都由你自己决定。” * 陈炎不敢出一点的声响,长孙曜这两日几没有说过什么话,只看着那块本该被赐下却没有赐下的玉。 直到亥末,长孙曜才将那玉捏进了掌心,陈炎听到长孙曜唤他。 “安排南涂再去云州,查玉凝儿出身何地何氏,为何没入奴籍。” 陈炎惊愕看长孙曜,这是想?! 长孙曜垂了眼,又道:“让南涂将她的生父查清,所有同她有关的事,同她父母有关的事,都查个彻底,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即便长孙曜没说这个她是谁,陈炎也再清楚不过,这个她除了长孙明又还能有谁,长孙曜是要为玉凝儿翻案脱籍,让长孙明脱离奴籍。 翻案赦免一个家族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看翻案的人是谁,犯案的家族犯的又是什么罪。 但现下想为玉凝儿家族翻案的是长孙曜,此事已然成功了一半,只要玉凝儿家族之事并非无法赦免之罪,长孙曜都是有办法的。 皇权一句话,世间无黑白。 如此,长孙明是? 陈炎又不敢再想,他的视线不明显地落在长孙曜掌中垂下的红色流苏,长孙曜是想那样做? 他不敢说不敢问,又行一礼退下,出了殿。 山间凉风阵阵,陈炎又立片刻后,命人唤南涂。 * “别说三年俸禄,你就是被罚三十年,三百年,都没事,我养你,我养你燕王府一府。”李翊咬了半颗杨梅下去,酸得咂舌,他将剩下半颗杨梅丢进湖里。 “怎么这么酸?!” 九成宫后头这一眼湖,清可见底,立在湖边往下瞧,还能看清湖底的鱼。 湖周都是些结果的树,黄澄澄的大枇杷、红得发紫的杨梅、粉绒绒的蜜桃、各色李子等挂了一枝又一枝。 来九成宫都是京中皇族和贵族,哪里瞧得上这些寻常果儿,伺候的宫女内侍又不敢擅动,故而后湖的果平日都没有人摘也没有人吃,熟透了,这些果子便都砸下地,烂进地里。 李翊自然也瞧不上这些,不过就是图着趣,伸手摘一二闹着玩罢了。 裴修皱眉,伸手就摘了颗杨梅丢过去:“三百年?养到阴曹地府?” 李翊仰着脸跳高,抓下高枝上的两颗杨梅,眯眼砸过去,大笑道:“都一块去呗,逢年过节,让我们的子孙后辈挨个给我们烧钱,阿明这辈子下辈子以后几百几千年,我都养了。” 裴修避开那两颗杨梅:“胡说八道。” 李翊也不管裴修,折下一枝杨梅窜到长孙明旁:“阿明,你说呢。” 几人是跟着雪宝来后湖的。 长孙明的目光随着雪宝移动,她脚下步子没停,心底沉浮几下,到了嘴边,便只是漠然平静:“三十年也好,三百年也很好,你们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停了一下,大抵是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冷漠,偏头看看李翊裴修,笑着补一句:“也是好哥哥。” 比起长孙曜他们,李翊和裴修更像她的哥哥。 她是长孙无境的血脉,她有那样多的兄弟姐妹,可她却从没有同任何一个长孙氏的人有血脉相连的感觉,所有人都那样的陌生。 李翊笑起来,将手里那枝杨梅丢给裴修,靠着长孙明,从怀里取出紫檀扇扇开,扬起眉得意道:“听到没有,阿明都说好。” 裴修无奈看他,拿着那杨梅在湖边一块大石上,鹅石冰凉,树影重重,湖面凉风同山中凉风一道吹来,凉爽得很。 后湖这一处着实是纳凉的好地儿。 长孙明同李翊也一道坐了下来,长孙明慢慢抬起头,看着头顶压下的一片红果,透着酸涩的气息。 李翊忽然偏头看长孙明:“你虽不说,但我却听人说了,原先不是太后要你抄佛经,长孙曜是要你三拜九叩跪到诸喜寺去,是不是有这事?” 裴修也偏过脸来看长孙明。 长孙明微顿,微仰着的头没有低下,也没去看裴修李翊。 “罚俸三年,实是陛下为阿明脱身。”裴修道。 京中谁人不知,李翊同长孙明交好,只要长孙明愿意,最不会缺银钱,再加之,长孙无境平日所赐燕王府之物,远胜诸王。 还没等到长孙明回答,李翊靠长孙明些,轻撞了撞长孙明的肩:“阿明?” 长孙明从裴修手上扯了颗杨梅,微低下巴,缓慢地平视前方,掷出手中杨梅打出十三个水漂,看着掷入水中的杨梅许久,才淡淡道:“罚便罚了。” * “朕给你的玉牌呢。” 长孙明垂着的眼轻颤了颤。 恍恍惚惚间,她听得长孙无境又说了遍。 “朕给你的玉牌呢?” 不甚认真的长孙明这方总算回了神。 长孙无境自景山遇刺后,突然变得十分不想见她,仔细算来,除了朝上和必要的宫宴上,长孙无境只私下召见过她一次。 加这次,也不过才二次。 除了怕热的太后,绝大多的皇族和贵族,昨日都从九成宫回了京。 长孙无境的玉牌早被长孙曜碎了,这块无法仿造的玉牌,终归是做不出第二块了,这件事早晚都会被长孙无境知道,她并没有办法瞒过去。 她没有想过将此事推到长孙曜身上,不必想都知道,这件事怪谁都可以,罚谁都行,唯独怪不得罚不得长孙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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