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父亲打断我,“你若心中还有父亲母亲,今日只当没有来过书房,没有说过这些话。你若是执意要告发,为父也不怪你,这是你太子妃的立场。你走吧。” 不管我再说什么,父亲都是一言不发,我只得擦干眼泪离开父亲的书房。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一边是我的父亲,另一边是我的夫君。我的处境就好像那只被徐良娣捡回来的瓦雀。不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一瞬间巨浪一般的孤独感朝我侵袭而来。沈涤尘与我逢场作戏,虽然我把他看做同僚,战友,可他未必这么看我,说不定对李家对我都有提防。父亲已经决定要牺牲我。在他心中家族的荣耀,权势,都比我重要。我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回鹤云轩的路上迎面遇见柳道可,他恭敬地向我行礼,我没有理会,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 一开始他说沈涤尘派他来供我调遣,我有那么一些欣喜。从沈涤尘为我挡箭的时候,我开始慢慢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我甚至暗暗期待他对我是有些真正的夫妻感情的。如今我才知道,他恐怕是已经知道了父亲有二心,让柳道可来监视。 我拒绝了妆成想要照顾我的要求,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跌坐在门后无声地大哭起来。我暗暗发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哭,等哭够了,我就不会再哭了。 是嫂嫂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从前在家时,嫂嫂与我最要好。她一早回到府中,听闻我在闺房中,于是迫不及待想要与我叙旧。 推开门她看到我头发凌乱,还穿戴着昨日的衣裙,睡在门边,赶忙叫醒我把我扶到床上。 “底下的人是怎么伺候的?竟让堂堂当朝太子妃睡在凉地上?”她语气虽然凌厉,手上待我的动作却轻柔。 我握着她的手,道:“嫂嫂,你来了……我好冷……” 嫂嫂用手覆在我的额头,惊道:“竟这么烫。想是昨夜着了凉,现如今还未到夏天,夜里寒凉你还睡在门边。” 都说长嫂如母,听着她这么唠唠叨叨,竟让我十分受用,心中也暖了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嫂嫂指着两名侍女道,“你们二人去打水来给太子妃擦擦身,妆成你去取身干净的衣服,擦干净了替太子妃换上。怀夕和冬青你们二人去请医官和夫人。” 嫂嫂出身大家卢氏,是卢氏家主的嫡长女,也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不仅如此,她管家也有一手,做事有条有理。如此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处理妥当了。 她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问我:“皎皎怎么了,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该如此作践自己身体啊。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管和我说,万事有我和你兄长为你撑腰。” 此时母亲也急匆匆赶来,看到昨天活泼乱跳神采奕奕的我今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疼地抚着我的脸:“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病了呢?是母亲不会,昨日事太多,没顾得上好好照顾你。”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母亲担心:“母亲,不过偶感风寒罢了。不必担心的。” “皎皎要快些好起来。”母亲替我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乖巧地点点头,心中第一次想,要不然还是病死了的好。 医官来诊了脉,开了药。此时已经开始有前来祝寿的宾客登门,我对母亲道:“母亲先去前厅招呼客人吧。不需担心我,不过就是着凉罢了。” 母亲犹豫片刻,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忙完了就过来。” “嗯。”我点点头。 母亲走后,我叫住嫂嫂:“嫂嫂,你同兄长虽远离应京,但离蜀地却近。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六皇子沈白屿的舅父现在依旧还在蜀地。你切记让兄长不要参与到太子与六皇子之间的争斗中去。” 嫂嫂聪慧,很快明白我的意思,道:“向来党争最为凶险,我与你兄长本就都是淡泊之人,不求这泼天富贵,也不会走这一步险棋。我们会保重自身。你且放心。” 得到嫂嫂这一句话,我放心许多。只要兄长嫂嫂能远离沈涤尘和沈白屿的争斗,不论最后赢的人是沈涤尘还是沈白屿,我拼死也要为他们求来一条生路。 我让妆成送走嫂嫂,再把李陟遐和柳道可叫到房间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柳道可起身准备去贺寿。我叫住他:“柳大人。” 柳道可道:“太子妃请吩咐。” “我身体不适,今日你便留下来守我一日可好。”我问。 柳道可并不迟疑,答道:“太子妃恕罪。今日的护卫卑职已经安排脱单,替右丞相贺寿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卑职必须去。” 呵,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陟遐也道:“阿姊你让柳大人去忙吧,我在这里陪你。” 我点点头:“既如此,柳大人你去吧。” 直到确认柳道可走远,我对李陟遐道:“陟遐,你附耳过来,我有些话与你说。”
第36章 李陟遐一向对我都很好,他顺从地蹲在床边,把耳朵附到我跟前。 我在他耳边同他道:“陟遐你记住,你现在虽是李府义子,或许在军中人家会高看一眼。但如今的李府不堪托付。今日你从李府出去,如非必要,便是父亲召你,你也不要回来。你只管跟着张念张将军,有什么缺的就找柳大人。务必与李府划清界限。若是有一天李府遭了难,你若有余力,望你相助一二。若无余力,定当先保重自身。” 他听我说完,疑惑地看着我:“阿姊这是何意……” “你听明白了吗?”我急切地问他,“千万要记住阿姊的话。” 李陟遐不再多问,郑重地点点头。 宴会结束,宾客散尽。母亲来不及换下华服便匆匆跑来。她把额头抵在的我额头上,道:“退烧了,太好了。本以为得烧上两日呢。”说着就把药一勺一勺喂给我吃。 这让我想起从前在宫中的时候,但凡我病了,姑姑就特别准许母亲来见我。为了见母亲,我常偷偷只着里衣睡着地板上,或者故意支走宫人,等水凉了才沐浴。每次都能顺利达到目的。有时候仅仅月余便能病上三回。后来还是被姑姑发现了,她并未责罚我,反而特别准许母亲每月进宫看我两次,还亲自日日哄我睡觉。自那之后,我就很少再生病了。 时候不早,李陟遐也起身告辞,母亲让华莎姑姑给他拿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新做的几套夏装。母亲很喜欢他,真想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不过日后就很少能见到了。也许母亲会伤心,但我不能看着父亲毁掉所有人。能推开一个是一个。 沈白屿是个笑面虎,他身边是沈柏琛心狠手辣,都不是好相与的。况且他还有个手握兵权远在蜀地的舅父。不管他许诺父亲什么,父亲此举都是在与虎谋皮。 “记住我说的话。”我对李陟遐道。他转过身郑重地点头。 母亲问我让李陟遐记住什么。 我笑道:“陟遐平日里太过拼命了,我让他保重自身。” “是啊。”母亲点点头,“我就总说这孩子,哪次回来不是一身伤。真是让人心疼。我想让他去谢将军那谋个安稳的差事,他却不肯。” “哪个谢将军?”我问。 母亲道:“就是你外祖父的老部下,尧州的谢邵卿谢将军。” 尧州……临近蜀地。我记得沈涤尘曾经说过沈白屿的舅父在蜀地屯兵屯粮,想来尧州不太平的日子也很快了……不知道谢将军有没有准备。 “怎么了,怎么一脸担忧的样子?”母亲用手绢替我擦汗。 我摇摇头,搪塞道:“许是坐久了累了吧。母亲,今日父亲寿宴办得如何,可还顺利?”其实我想问的是,是否有事发生。 母亲告诉我说:“一切都顺利,宾客也都尽兴了。只是听闻东宫里徐良娣怀孕了?” “母亲怎么知道?”我大惊,看向妆成,妆成连忙摇摇头。按习俗女子有孕三月之内是不好外传的,如今怎么传到父亲的寿宴上来了? “放心吧,是徐府的人自己说的。”母亲知道我担心什么,她笑道,“竟如此迫不及待。” 是啊,竟如此迫不及待。当初沈涤尘想要纳徐时笙为妾时,也是徐府先放出了消息,让沈涤尘骑虎难下,不得不尽快兑现。如今又是这一招。既无长进也无新意。 “母亲。”我问她,“若是不嫁给父亲,你会怎么办?” 像是有些意外,母亲道:“皎皎怎么会这么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 “若是不嫁于你父亲……”母亲长久地思索着,“我一个孤女,身上背着全族,就算不嫁给你父亲也会被赐婚别的世家大族。况且我与你父亲是真心相爱,他也待我很好,肯为我不纳妾,我已经很满足了。从来没做他想。” 说完母亲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也许嫁个上进的平头良民,男耕女织。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吧。皎皎呢?” 我把头埋在母亲的怀中,嘟嘟囔囔:“皎皎不想嫁人。” 母亲笑道:“都是太子妃了,还说胡话。你也得抓紧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才是。那徐良娣腹中的是太子殿下的长子,他们徐家又如此张扬,你务必要多谨慎些,保全她们母子。” “我知道的,母亲。” 向母亲询问了许多妇人有孕要注意的事项,第二日一早我便带着鹅黄和柳道可回东宫了。一来我不想让柳道可名正言顺留在李府,这样父亲也能少一分危险。二来我也不想在府中多留。虽然我在东宫同样难以自处,但在东宫我可以不看不听不问,对沈涤尘,对父亲的愧疚也可以小些。 回到东宫我第一时间就是带着豆儿和挑选好的嬷嬷去看徐良娣,自上次他的母亲来东宫探望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大好,总是闷闷不乐,没什么生气。 我到玉虹殿的时候徐良娣正倚着窗在哭,酥眉蹲在她身旁替她拭泪。见我来了,她们主仆二人连忙站起来行礼。 妆成和鹅黄连忙上前把徐良娣扶起来。我道:“如今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是底下的人做的哪里不好?若是他们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罚便是了,你这样哭,眼睛都要哭坏的。” 徐良娣坐在榻上,只是一边哭一边摇头。我在她身旁坐下,对殿中的侍女道:“如今良娣有孕在身,你们都需得悉心照料,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酥眉跪在我脚边,道:“回太子妃,良娣自从有孕之后,心情郁结,总是看什么都落泪。奴婢们也劝过,太子殿下也劝过,可都难解良娣心结。” 我接过妆成递来的手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她蹙眉望着我,红红的眼眶中擒着泪水,欲言又止。我拍了拍她的手。 唉……既已行至此处,就别做他想了。这既是我想对她说的,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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