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视着蜜合的眼睛,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清晰:“这是万昭训的父亲、母亲和胞弟三条人命换来的。若是能换他们三人回来,万昭训断断不会稀罕这昭训之位。” 蜜合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向豆儿。豆儿却不肯看她,把头别到一边。 徐良娣在一旁冷眼看着,笑道:“我听来听去,蜜合姑娘的话中诸多借口。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因为自小侍奉殿下,又识得了些学问,便开始自命不凡,想着便是万昭训这样的粗野村妇都能封为昭训,妒忌之心骤起罢了。” “不是的!”蜜合还在狡辩,“太子妃!你自入了东宫以来,我侍奉你尽心尽力,没有出过一丝纰漏!若我有逾越之心。怎么会等到现在!” “蜜合。”我对她说,“佛家有云‘心是恶源,形为罪薮’,从前你规规矩矩,是因为不曾觉得自己有拼一把的可能。你后来见了万昭训,生出这样的心思,才有了如今的恶果。我平生最恨的便是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诡计,现下东宫实是容不下你了。但就如你所言,你是先皇后为太子殿下选定的侍女,又跟了太子殿下许多年。我不便处置你,一切等禀明殿下再做决断吧。” “万昭训,你帮我说句话吧!我知你人好……”蜜合转而想要去抓豆儿的衣裙,吓的豆儿连连后退几步,躲到徐良娣身后,徐良娣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挡在豆儿与蜜合之间。鹅黄和妆成见状,上前拉住蜜合。只是这蜜合挣扎得太狠,二人合力方才把她按住。 “来人!”我喊道,“先把蜜合送到西园的廊房里去关押,看住了,千万不能让她自戕。” 蜜合不停地哭喊诅咒,最后被一块破布塞住嘴巴拖了出去。一旁的豆儿被吓的不清,别说她了,便是我也没见过如此的阵仗。反倒是徐良娣镇定自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不过从这几次徐府的作为来看,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安抚好了豆儿,我与徐良娣各自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进寝殿,就见沈涤尘站在案前正在画梅花,我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笔放回笔架,把他扶到榻上,问他:“殿下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沈涤尘双手一摊,笑道:“如太子妃所见,区区小伤,能奈我何。” 我没有接话,沈涤尘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我,道:“我听闻太子妃今日断了一起大案。” 我接过茶杯坐到沈涤尘对面,轻叹一声:“哪是什么大案。不过是后院妇人的龌龊算计罢了。是臣妾治下不力,才让东宫里的人生了这腌臜的心思。臣妾自觉愧对殿下。” 沈涤尘安慰我道:“自古人心难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许多事情并非你能左右,倒也不必事事都揽在身上。” 他的话似乎另有所指,可我想来想去也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问沈涤尘:“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蜜合。” 沈涤尘想了片刻,道:“打一顿板子,送到南湖中的行宫里做些洒扫一类的粗活吧。” 其实我对沈涤尘这决定并不认同,蜜合已经生了这样的心思,又为此遭了许多罚,即便是认错悔过,尚且还要看看是不是真心。可她如今还不知错悔改,满心满嘴都是诅咒。这样的人如何还能留,留她一条性命已是慈悲,当是送得越远越好,叫她此生都不能再与东宫有一点瓜葛。 心软念旧是沈涤尘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但愿他今后不会为这所累。 “就按殿下所说。”我顿了顿,最终还是提醒道:“殿下仁爱。但愿蜜合能在行宫真心悔过。但是殿下,仁慈是帝王最不需要的美德。” 沈涤尘听我如是说,举到嘴边的杯子停住了。他看着我,眼神变得认真,语气也不再是平日里那样自上而下的轻声细语,而是变得像是同僚间的赞同:“太子妃,你确当得起太子妃的头衔。”或许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也渐渐把我当成同僚,而不仅仅是一个摆设与象征。 这让我燃起些许希望,或许我并非只能是一颗弃子,还有成为执棋人的可能。如此想着,像是与他的关系亲近了一些。不自觉地关切道:“殿下伤口还疼吗?我来给殿下换药。” 说着我伸手想要替他解开衣带,他握住我伸出去的手,嘴角含笑,满脸的期待道:“没关系,一会儿念儿会给我带金疮药来。” 原是张念要来,我讪讪地收回手,替自己搭了一个台阶:“殿下考虑的周到,张将军这方面是要比臣妾更在行。” 从小母亲就告诉我不能背后议论别人,但凡议论,那人便寻声而来了。 果不其然,话到此处,陇客来通传说有贵客到了。 来者一身白衣,身姿曼妙,头上带着帷帽看不到脸。 正疑惑间,陇客已经引着那人到了近前。她摘掉帷帽,竟是作女子打扮的张念。我见惯了她的男装,如今乍见她着女子的衣饰,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张念向沈涤尘和我行礼,道:“我三人身份特殊,外面人多眼杂,不得已以此打扮来觐见,还请太子殿下太子妃不要见怪。” 我自然不会见怪,倒是沈涤尘,自张念来了之后,一双眼睛就再没有离开过她。他清了清嗓子道:“此处太子妃居所,我们去或雍殿议事。” 张念朝我拱手为礼,我亦向她回礼:“有劳将军。”她点点头,跟在沈涤尘身后离开了。 沈涤尘带着张念一走,妆成和鹅黄从外面进来。不知道白衣女子是张念是的妆成小声道:“怎么又一个……”鹅黄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多言。 说到底鹅黄虽然办事老成,年纪却也不大。过来有两炷香左右,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我耳边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带回东宫的女子一个接一个,按理说万昭训已经是逾矩,所以才引出今天这样的祸事。若是任由太子殿下这样随意往东宫里带人。只怕传出去与您也不利。传到圣上耳中,还要被扣一个不知劝诫的罪责。” 一上午蜜合的事已经让我烦透了,现下我正握着三两的两个前爪教它跳舞,无心理会这些情情爱爱等男女之时,况且待沈涤尘伤好了,张念也就没有理由再来。我虽不太信得过沈涤尘,但我只得张念是个知分寸的人。于是对鹅黄敷衍道:“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鹅黄也是个知分寸的人,见我如此态度,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两突然从我的怀中挣脱,跳窗而出。我追着它来到池边的凉亭中。池水里养了许多锦鲤,成群结队地游走,三两在岸边探出爪子去抓,每每扑空却并不曾气馁。我看着有趣,便拿起一旁的鱼食替它把鱼引到跟前。 一猫一人玩的正开心之际,有个声音在身后道:“不想太子妃竟如此有雅兴。” 听声音我就知道是张念。我把鱼食分给她些,她也坐到我旁边开始喂鱼。 “还未谢你当日救父之恩和救命之恩。”我道。 她笑道:“太子妃言重了,职责所在,何须言谢。” 我撒出去一把鱼食,鱼儿们争先恐后地聚拢过来。我转头看到张念的侧脸,温和,从容。 “万幸你没有嫁入这东宫里来。”我轻声道。 张念听闻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我,她的眼中映出我疲惫的神情。 她道:“我也如此庆幸过。” 我们二人相视一笑。 她抱起三两,替它理顺毛发。对我说道:“大漠长河,江南烟雨,戈壁丛林,外头哪一样都比这更美,更辽阔。我从前也想过,或许我可以在这东宫里陪着他。事实是,我不能。我与他虽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我对他也有感情。但也仅此而已了。我没有办法为了他把自己困在这里。” “你能给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吗?”我问。 紧接着我补充道:“你,柳道可,太子殿下和小宋将军。你们小时候的事。”
第40章 张念看着我目光含笑,她弯腰掬起一捧池水喂给三两,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让我想想。” 她望着远处,缓缓道:“阿尘的母亲是从龙的四姓功臣之一的明氏的独生女,曾经也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据说圣上对她尤为宠爱。阿尘出身的时候,她难产而亡。圣上因此对阿尘十分看中,特意挑选了宋叙白宋将军的独子为伴读,接到宫中一同教养。” 我点点头:“这我知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祖母出身医杏林世家,自己也是京中有名的杏林圣手。阿尘自小身体不好,圣上在他五岁那年把他和云朗送到我祖母府上调养身体。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张念笑起来真的好看,饶是我一个女子也为这样的笑容着迷。她继续道:“当时府中仅我们三个孩童,年纪又相仿,很快便熟悉了。你别看阿尘平日里不爱说话,一本正经,其实他并非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反倒是云朗,成日里一副开朗好动的模样,偏偏是最老成持重的。每每我同阿尘闯了祸,他人后板着一张脸教训我们,人前却总是护着我两。” 不自觉的,我的嘴角也上扬起来。云朗哥哥就是这样,处处让人放心。总是很可靠,从前只要他在身边,我便觉得安心。 “我记得小时候南湖白堤旁有小商贩在边上支起摊子卖鱼饵料的。太子妃还有印象吗?” 我道:“有些印象,从前总和均瑶去。那些鱼喂的人多,吃的饱,个个都又大又肥。而且饵料还不便宜,每次都要花掉一碗馄饨钱。” “是,”张念笑道,“那时候我们三人每日从府中出来,要先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每人吃上一串糖葫芦,然后到白堤买了鱼饵料喂鱼。喂了几日干脆也不买糖葫芦了,所有钱都拿来买饵料喂鱼。” “然后呢?”我问 “那日我们三人照常去喂鱼,只见一群人围在南湖边上。出于好奇我们挤进人群想要一探究竟,只见人群当中盘腿坐着一个比我们稍大一些的孩子。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条大鱼,那鱼还在拼命挣扎,看样子像是从池塘里捞上来的。” 张念说到此处,三两恰巧从池中叼上来一条鱼,正用爪子拨弄挑逗。张念拍拍三两的头,把那条鱼放回水中。 “然后呢?”我追问道。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谴责少年的声音,说这鱼吃百家饭长得这么大,已是有了灵性,他不该枉顾生灵的性命,让他放回水中云云。后来甚至有人上手推搡。可那少年软硬不吃,只是抱紧怀中的鱼。就这么过了许久,周围的人都散了,怀中的鱼也不动了。他这才站起身抱着鱼离开。我们三人跟在那个少年的身后,谁知道他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那时候我们年纪小,体力远比不上他,险些跟丢。好在他终于是在一条小巷口停住了。” “所以他抓鱼是为了吃吗?”我问张念。 张念摇摇头:“是治病。我记得当时巷子中有个院子,是一个富商的产业。不知道为什么闲置了下来,也无人管理,成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的去处。那少年拐进院子,说是已经抓到了鱼,要给众人熬汤。里面的人都夸赞他,说他是救命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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