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陟遐看着妆成手里的票据,毫不犹豫:“好。阿姊,我带你们走。” 我卸掉头上的珠环,跟着李陟遐混入外逃的宫人之中,被人流裹挟着朝外走。 回望诺大的皇宫,我想最后在看一眼李敬之从前的人生,眼神却与城楼上的沈涤尘不期而遇。 父亲就站在沈涤尘的身边,而皇上坐在更里面,更安全的位置。 他们二人只是冷眼看着我。不曾有别的什么动作。 我心中既失望又欣喜。失望的是除了李陟遐,无人在意我的生死,欣喜的是,沈涤尘和父亲似乎已经默认了我的离开,我可以安稳地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混在宫人的队伍中走到清衡门他们便不再往前,我和妆成李陟遐三人只得避着人往宫外走。就在快出宫门之时,一个身影挡住我们的去路。 “叛军就快被我等扫清,还请太子妃寻个安全处,等平息了叛乱,我等自会去接应,稍安勿躁。” 是柳道可。 柳道可横刀立马挡在我们面前,李陟遐把我和妆成护在身后,扔掉已经卷刃的剑,从地上捡起一把长枪,往前踏出一步,枪尖直指马上的柳道可。 “柳大人……”我拉住李陟遐的手臂,向柳道可道,“我大婚之时,是柳大人带着金翎卫把我迎入宫中,我在宫中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太子殿下对我是什么样的心思,想必柳大人心中是有数的。如今我不求柳大人为我做什么,只求您高抬贵手,拉一拉缰绳侧身让我们过去。” 我说得恳切,柳道可面色有些许动摇,却仍是铁了心要为沈涤尘挡住我,如铜浇铁铸一般岿然不动。 拉着李陟遐的手逐渐放松力道。我下定决心要走,区区一个柳道可如何能拦得住我。以李陟遐的武艺,加上我和妆成从旁协助,或许能拼上一拼。 我向后撤了一步与妆成站在一处,李陟遐亦握紧枪杆准备起势。 有一人从我们身后策马而来,勒马横在柳道可和李陟遐二人中间。 “让他们走。”是张念。 张念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从马上抽出一柄椆木杆乌金枪头的长枪扔给李陟遐,道:“护好她们。” 李陟遐弃掉手中的普通长枪,接过张念扔给他的那一柄,抱拳道:“多谢将军。” 柳道可还想阻拦,却被张念拦住:“让她们走,正事要紧。” 僵持片刻,柳道可策马离开。张念在马上看着我,对我道了一声:“保重”也策马离去。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离开了皇宫。李陟遐把我们带到一处酒肆,两短两长敲了门,一个胡子拉碴的胖侏儒男子探出头来。 “是你?”那男子见李陟遐和他身后的我和妆成并不惊异,只是语调平静地问道。 李陟遐递给他一锭黄金:“是我。让我们进去,准备最好的客房。” 那侏儒拿过黄金用牙确认真假后打开了酒肆的门:“进来吧。” 随后他打量着我和妆成:“这二位小美人……” 一柄匕首顶着侏儒的喉咙,李陟遐眯着眼,凑到他耳边,冷声道:“我守规矩,你也得守规矩。”
第49章 侏儒男子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举了举手上的黄金,连声说道:“我懂我懂。李爷出手阔绰,小的哪有多嘴的道理。”说完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又道:“小的不守规矩,给李爷赔不是了。” 李陟遐把匕首收回鞘中,也不与侏儒男子多废话,蹲下身提他整了整衣服,笑道:“那还请蛟三爷给我们打点一间上房。” 名唤蛟三爷的侏儒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我们带到厨房灶台旁边。他费力拉动拴住灶台上大铁锅的麻绳,铁锅被缓缓拉起,漏出台阶。 这台阶一眼望不到头,我和妆成向下张望,满心的疑惑:不是要带我们去上房吗? 李陟遐看出我们心中的不安,低声安抚道:“阿姊别怕,这比应京任何一处都要安全。”李陟遐多次出手帮我,也是他不顾自身安危来火中寻我,我对他的话绝对信任。他如此一说,我心中安稳了许多。 大铁锅被吊起,露出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侏儒男子麻溜地钻进洞中回过头来招呼我们:“快些吧,小娘子们。” 妆成在前李陟遐在后,他们把我护在中间跟着侏儒男子拾阶而下。 越是往下,洞中的空间越是宽敞。直到附身钻过一道狭窄的矮门,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宽阔的大厅,台上胡姬随着音乐翩然起舞,穿梭在客人中间斟酒喂食,随后又翩翩然舞回台上,伴着欢快的鼓点肆意扭动纤细的腰肢。台下的客人中既有带着斗笠的江湖侠客,又有波斯商人,零星参杂着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其间更是不乏昆仑奴和各色三教九流。这些人同桌而食喝酒吃肉不分贵贱,言语粗俗笑声却爽朗。 不少人向我们投来目光,但也并不多做停留。 侏儒男子带着我们继续向里走,里面是一排排的房间。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在一处标着“天字甲号”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就是这了。”侏儒男子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到“天字甲号”钥匙打开房间门。我站在李陟遐身后朝房间里看。这里除了没有窗,陈设与三元楼的客房别无二致。 、 侏儒男子把房门的钥匙解下来抛给李陟遐:“里面有你要的干净衣服,一切自便,走的时候钥匙挂门上即可。” 李陟遐接过钥匙,朝侏儒男子拱手道:“谢过蛟三爷。” 闻言侏儒男子回头,见李陟遐身上多处伤口,从怀中又摸出一瓶金创药扔过来,被李陟遐单手接住。 “附赠的。”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陟遐让我们进屋,里里外外看了两遍才把门栓落上。 “阿姊,今日时候不早了,为免追兵,我们先在这住上一晚,也好规划规划今后的日子。待休整好了,我们便上路。”李陟遐对我和妆成道。 诚如李陟遐所言,在宫中的时候一片混乱,沈涤尘可能顾不上我。现下父亲没有投身沈白屿,待沈白屿势去,我作为李府的嫡女,于皇上,李家,甚至沈涤尘都还有些用处。难保到时他们三方不会派人来寻我。李陟遐既说这是应京最最安全之地,那我不如就在这里修养一日半日,也好做日后的打算。 我点点头,问李陟遐:“今日你送我们离开已经被柳道可撞破,恐怕是回不了神威营了。你现如今已经升任左前锋,如此大好的前程……” “李大人……”妆成也满脸的担忧,张口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李陟遐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解开破损的重甲,漏出已经被血染红的中衣。 “两位阿姊见谅。”李陟遐捡起地上的重甲走到屏风后,“这伤口若不处理,晚些时候就要长到衣物上了,到时候行动不便,难以保护两位阿姊安全。” 妆成想要替他处理,却被他拒绝:“妆成阿姊不曾见过这样的刀伤,恐怕受到惊吓,这点小伤我还是能自己处理的。” 见他坚持,妆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是怕我二人担心,他边处理伤口边道:“阿姊,我自问并非没有保家卫国的担当,若说是为了抵御外侮,驱逐外邦,我自当义不容辞。可阿姊也要谅解陟遐的愚笨。陟遐实在不知为这样的权势争斗豁出去性命值得吗?有什么样的意义。倒不如陪着阿姊一同寻个去处。我好歹是男丁,有些武艺在身上。有我在,既是使不完的劳动力,也没有人敢欺负阿姊你们。” 我坐在椅上,听他如此说,心中还是得到了不少的安慰,似乎父亲和丈夫的漠然也不值一提了。 “陟遐,能够稳坐上位者。要么断情绝爱,要么手段了得能兼顾左右。如今这些皇子们明里暗里的争权夺利,是他们走上皇位的必经之路。权谋,良善,手段,性格,御下之能等等一切成为帝王的品质,都是在这条路上磨练出来的。太子殿下也是在这样的路上磨练学习帝王之术。说白了,这亦是在优胜劣汰间为百姓选出最适合的君王。” “最合适的君王?”李陟遐重复。 我把烛心剪短,好让烛火不再乱跳:“对,最合适的君王。” “不是对百姓仁善便是好君王吗?” “是,对百姓仁善是好君王。但一个君王要能把仁善的政策传达到百姓身边,让百姓真正受益,那他便得有御下的本事,好让人替他办事。办事的人需得一些权力,才能驱使更下位之人。这权力放出去易收回来难,便须有另一个人来制衡。帝王要有仁爱之心不假,但只有仁爱之心是远远不能守住疆土和百姓的。” 此时李陟遐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换好衣服,他从屏风后走出来,道:“阿姊,帝王术我不懂,但我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一时间被他说的无言以对,确实,上位者争斗,受苦的还是底层的百姓。便是我这样的人都不能恣意自由,身似浮萍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阿姊不要多想,先去把衣服换了好好休息一夜。我就守住门外,有事大声喊我。我睡得惊醒,必是能听到的。”李陟遐说完走出房间,替我们带上了门。 我和妆成换了干净衣服,躺在一处。先是受了惊吓,又一阵奔波。妆成很快就睡着了。我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第50章 平日里睡不着的时候,我总会倚在窗前看月亮。月亮圆圆缺缺,伴着树梢云星,时时刻刻都有时时刻刻的风韵。可它高悬在空中,又总是这一个月亮,亘古不变。这样长久而常新的月,总能让我忘却当下的烦恼,内心得到平静。 这屋子里没有窗,自然也没有月亮。我索性在门边席地而坐,与李陟遐一门之隔。 “陟遐,”我问他,“你是如何认识这蛟三爷的?” 我声音极小极低,本意想着若是李陟遐睡了,便不打扰他。但不知是他睡得太过警醒还是他也同我一样难以入眠,他很快回答:“出门在外难免要同许多人打交道。阿姊常年住在东宫有所不知,这道除了白道黑道,还有许多不辨黑白的道。这蛟三爷白日里开酒肆,也卖些各路来的消息,夜里开客栈,手下也收留些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做皮肉生意,来这的人有钱就行,姓名身份来路去路一概不问。” “刚才我看厅中有几个官差打扮的人……” 话音未落,李陟遐出言安抚:“阿姊且放宽心,这有这的规矩,地下的事不会带到地上的。若是坏了规矩,不消咱们出手,自会有人找他们讨个结果。” 听李陟遐如此说,我提着的心放下大半,睡意很快袭来,靠在门框上昏昏欲睡。 “阿姊今后有何打算。向南还是北?”李陟遐问。 曾听柳道可说他故乡在江南,南下的话沈涤尘找我也太过容易,更不必说北上一路大都是张、宋两家的部下旧友,难保哪个耳报神就泄漏了我们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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