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不必明知故问,”沈涤尘道,“今日太子妃去长留居意欲何为?” “自然是与故人叙旧。”我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匕首的刀柄。这还是那年我与张念一同去营救父亲时,张念给我的。 “张将军多次救臣妾于危难。如今听闻她在东宫小住,难道不该去相叙一场吗?” 沈涤尘平息了情绪,他笑道:“太子妃出门两年,口齿倒是伶俐了许多。那太子妃与故人相叙可还算愉快?” 我摇摇头,道:“将军说长留居就她与鹅黄二人,住了许久难免觉得寂寞。希望我能多去同她说说话。” “她当真如此说?”沈涤尘看着我,眼中带着些欣喜。 “嗯,”我点点头,“不过臣妾知道殿下不喜有人打扰将军,今日已经婉拒过了。” 沈涤尘不语,过了许久,他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转身对我道:“你们年纪相仿,可以姐妹相称,你多去看看她吧。” “不过,”他用眼神警告我,“太子妃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自作聪明的人最是容易被聪明误。” 沈涤尘离开后,图南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扶住我的肩查看我是否受伤。 就在她靠近我时,我从袖中抽出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
第66章 图南停下手中的动作,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僵在原地。她试探着问:“太子妃?” “你是谁的人?在我身边有什么企图?”我在她耳边厉声问道。 “太子妃,是奴婢自请来照顾太子妃的。奴婢认识李陟遐李大人。”图南道,“在奴婢的衣角有一块补丁,是一方手帕上的刺绣。这方手帕是李大人赠与奴婢的。太子妃可以查验。”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衣摆,衣摆衣角果然如她所言,有一块小小的补丁。只不过两块布料接近,缝的又仔细,让人很难察觉。 这块补丁是从帕子上剪下来的刺绣,这是妆成最擅长的菊纹。看针脚这确是妆成所绣,应是李陟遐的手帕无疑。 我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而是问她:“你既认识李陟遐,若你是为了接近他。为何自请来长信殿?你应该自请去他当差的地方才是?” 图南屈膝弯腰不敢妄动,此时已经是接近体力的极限,身体不自觉地抖起来,她屏住呼吸尽力保持着平衡:“当年在行宫,李大人于奴婢有救命之恩。后来李大人护送太子妃离宫,我本以为再没有机会报答。直到前些日子陇客大人到行宫去选侍女,我才知道是太子妃要回宫了。李大人曾出手救奴婢一家于水火,太子妃又是李大人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之人。所以我自请到太子妃身边,替李大人照看太子妃。” 我有些动容,感叹一切似乎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我曾对李陟遐出手相救,李陟遐又对图南有救命之恩。如今图南到我身边,似乎是因果循环。 我把匕首收入鞘中,扶图南起身:“我在这东宫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如今与太子殿下更是貌合神离。我不得不小心些。” 图南向我磕了一个头:“奴婢明白,从今以后,奴婢愿做太子妃手中的刀。” 今夜窗外乌云蔽月,不知道李陟遐怎么样了。 翌日一早,豆儿和徐时笙来问安。我因为担心李陟遐一晚没睡十分困乏,在座上杵着下巴打瞌睡。 豆儿关切地问我:“太子妃没事吧?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许是昨夜没睡好吧。自从有了屹楼,我难得睡一个安稳觉。怕奶娘嬷嬷们不尽心,总也不肯假手于人。待殿下继承大统,屹楼就要被送到皇子别苑中……”话未说完,徐时笙已经泣不成声。 从前听人说妇人生产之后,总会患得患失。今日看徐时笙的样子,确实如此。我赶忙出言安抚:“孩子养在身边的先例倒也有许多桩,侧妃只要看顾尽心,教养得宜,也是有机会亲自抚育的。不必太过忧心。” 豆儿也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揽入怀中:“哪有孩子不跟娘的。太子妃能体谅,太子殿下必也能体谅。徐阿姊不要担心了。” 徐时笙这一哭,我也就顺势草草结束了问安。待二人离开,我问图南:“可有办法打听些陟遐的消息。我实在是担心。” 图南点点头:“柳大人手下有奴婢一个同乡,话多,贪财。待今夜柳大人来了,奴婢去套套他的话,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太过冒险。告诉图南说:“晚些时候你出门替我买盒胭脂,去东市买。找一间叫客来的酒肆,你到了之后找一个叫蛟三爷的侏儒,说是李陟遐的故友。待见到蛟三爷,你给他一锭金子。把陟遐被带走的事告诉他,让他打听清楚了速把消息递进东宫来给我。” 图南听得很认真:“奴婢记下了。” 图南出门后,我又一次来到长留居。这次门口的金翎卫倒是没有拦我。敲了门,鹅黄很快把我请到前厅。 我从袖中取出那把匕首递给张念:“物归原主。我想你应该会用得到。” 张念把匕首从鞘中拔出来,刀刃上闪烁寒光。她的眼神中带着笑意:“谢过了。” “李陟遐会怎么样?”我问她。 她把匕首别在后腰,把桌上的茶杯递给我:“鹅黄说你最喜欢龙团胜雪,一早便准备好了,眼巴巴地等着你来。” 见我不动,她又道:“尝尝吧,鹅黄一番心意。他不会把李陟遐怎么样的。起码,他不会杀了李陟遐。” 我接过茶杯却不饮茶,只是看着张念。她对我解释道:“太祖当年入应京,改国号为郢,昭告万民前朝姬氏已全部诛杀于剑下。如今先帝崩逝,新帝还未登基。又冒出来一个前朝姬氏的后人,传扬出去,只怕天下要大乱。至于你出走两年,本就属于宫闱秘事,更加不会以此给他定罪了。依我对他的了解,顶多也就是远远发到边疆驻守,再派几个人盯紧了。” “我不能让他离开应京。”我放下手中的茶杯,“你与沈涤尘青梅竹马,自然觉得他秉性不坏,但我却不信任他。眼皮子底下杀不得,应京至边疆沿路多少土匪马贼,就算侥幸或者到了边疆,多少大大小小的战要打?我不怕他战死沙场。我怕他不明不白地被自己人暗算。” 张念沉默许久,再次把茶杯递给我:“我想,或许有个人可以帮你。但你见他亦是一步险棋。” 今夜还是没有月亮。我趴在窗沿吹着冷风。图南办事很快,她不到晚膳时候便已经回来了,并且告诉我说事情已经办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蛟三的消息。 张念的话还在耳边,我不知是不是应该去见她说的那个人。 “太子妃,夜深了。”图南替我披上斗篷。 我望了一眼或雍殿的方向,灯还没有亮起。便问图南:“太子殿下呢?还未回来吗?” 图南点点头:“是,三日之后便是先帝发丧的日子了。太子殿下恐怕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了。” 好机会。沈涤尘不在东宫,事情就好办许多。 我决定为了李陟遐见一见张念说的那个人。 我对身后的图南说:“把窗户关上吧,夜里别着凉了。明日跟我去见一个人。”
第67章 暮年丧子,太后心中悲痛,我去请安的时候,她正在梳妆。见我来了,太后对我说:“皎皎,你来。” 我接过贺姑姑递过来的梳子,从上自下,轻柔地梳着太后轻柔的发丝。太后看着镜中自己花白的头发,叹到:“人老咯。” 把头发挽成发髻,再簪上一只简单的玉簪。我对太后道:“皇祖母您看看您,风姿绰约,哪里有老的样子?” 太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就你会哄我开心。”虽然这笑意不达眼底,很快就消散了。 贺姑姑整理着梳妆台,道:“也就是太子妃来了,太后娘娘能笑一笑。” 我蹲在太后的膝旁,握住她的手:“皇祖母,还有孙儿们陪着您呢。” “哀家这老太婆吃斋念佛许多年,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了。唯独看不得的,是骨肉们自相残杀。这屿儿……”太后又是一声叹息。 沈白屿的母亲与太后是同族,沾着亲。太后本就对他偏爱一些,他又自小便离开皇宫跟随舅父到蜀地生活,太后心疼这个孙子,觉得亏欠,总想多补偿一些。后来沈白屿自蜀地回应京,常常陪伴太后左右,衣食住行端茶倒水样样亲力亲为。 所以即便他大逆不道,犯了谋反这样大的事。先帝看在太后的面上也只是押而不审。我在民间许久,无一点沈白屿谋反的消息传出。 但如今沈涤尘即将即位,他不是先帝,与沈白屿素来也没什么感情,难保不会旧案重审降罪于他。 “太后娘娘……”贺姑姑用手帕替太后拭去眼角的泪,也叹息,“太后娘娘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六殿下了。日日担忧着六殿下整夜无眠。” “太子殿下怎么说?”我问。 贺姑姑道:“太子殿下来请过两次安,但每每提及六殿下都缄口不言,太后娘娘也没有办法。” 我退后两步,向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孙儿愿为皇祖母分忧。” 太后双手将我扶起:“好,好皎皎。你有把握吗?” “没有,”我摇摇头,“但愿尽力一试。” 有了太后给的令牌,我很轻易地见到了沈白屿。 我从来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的地方,破败,荒凉,昏暗,潮湿。就连现在这样日头高照的白天,阳光也透不进屋里。推开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沈白屿穿着一件粗麻的里衣,披头散发盘着一条腿,闭着眼睛在哼唱小曲儿。 “沈白屿。”我不敢走近,站在门边试探性地喊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见来人是我,露出那种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你来了?你还是被沈涤尘抓回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在漫不经心中带着两分嘲讽,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我不想与他废话,单刀直入:“我要你带李陟遐一起去守皇陵。” 沈白屿闻言哈哈大笑:“李敬之啊李敬之。你是怕我死呢?还是怕李陟遐死?” “我答应太后娘娘保你不死。”我强装镇定。 沈白屿道:“李陟遐的身份,确实是敏感。我料定沈涤尘不会愿意留他性命。你倒也不用这样看着我。”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冲我咧嘴一笑,语气中多了些得意:“沈涤尘能查到的,我自然可以查到。况且,在这件事上我还要早他一步。” 我不接他的话,只问:“你可愿意带李陟遐去守皇陵?” “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来找我?”沈白屿不答反问。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告诉他:“张念。” 似乎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沈白屿捧着肚子笑了许久。他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道:“这女子果然对沈涤尘最为了解。我带着李陟遐去守皇陵,既把我们放在沈涤尘眼皮底下,又能不碍他的眼。最重要的是我和李陟遐立场不同,但都有软肋在他手上,我们既能互相牵制,他也能阻止我二人结盟。妙啊,真是妙。若有一日沈涤尘殒命,必是死于此女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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