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待我确认村民已经全部安然返回家中,我才对柳道可道:“我还需收拾些物件。你们就在此处等我吧。” “是,听从太子妃吩咐。” 孟源的伤已经被妥善地包扎好。此刻躺在床上,脸上苍白,嘴里不停喊着娘。我伸手探了探孟源的体温。还好,没有发烧。 阮言一替孟源擦着汗,问我:“你真要跟他们回去?”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细软。 李陟遐拉着我的手制止我的动作:“阿姊!你若不愿意,大可说出来。我便是拼着这条命也……” “陟遐,”我看向他,“我不愿意,但我必须得回去。回去不过是失去些自在,没有性命之虞。可若不回去,就还会有人因我而流血丧命。他们何辜?” 说着我转头向一旁泪如泉涌的妆成道:“妆成,你自小跟着我,从未真正自己选择过。今日我最后再替你选一回。你不止一次两次告诉我喜欢此处,那你便留下来,我会放你的身契给你。” “太子妃……”妆成抱住我,“我要跟着太子妃。我不会抛下太子妃的……” 我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对她柔声说道:“你已经陪了我许多年,今后你便只为自己活。怎样痛快便怎样活。我把存票留给你,主仆一场,算我送你的临别礼物。今后不论你是嫁人还是做些买卖,有银钱傍身总是要硬气一些。” 临别的话总是格外的多,我嘱咐妆成道:“你心直口快,从前在我身边也不怕得罪别人,但今后不同。你要学会三思而后行,说话也需得慢上三分。” 我从怀中掏出来一块随身的玉佩塞到妆成手中:“分别之前,你还要帮我做件事。你要帮我照顾好孟大哥,直到他痊愈。若有什么变故,带着这块玉佩去找母亲。” 妆成泣不成声,只是点头。 “陟遐。”我看向李陟遐。 他摇了摇头:“我跟阿姊一起回去。” “嗯。”我没有制止。相较于我,他更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若还继续留在民间。不管他心中是否真有复国的想法,朝廷也不会再留下他和蛟三一干人等的性命。只有他回去了,这些人才有可能活下来。 找来找去我才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来的时候就是空着一双手,如今要回去了。带着这些东西也用不到。索性还不如什么也不带了。 李陟遐也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提着来时的长枪,别的什么也没带。 阮言一把我们送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对李陟遐道:“陟遐,你去让柳道可给我寻些垫子被褥,把马车里铺的舒适一些。” “好。”李陟遐知道我是有话要对阮言一说,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他走后,我向阮言一行了个礼,道:“这些日子,多谢阮公子的照料,请公子务必保重自身,看顾好吴家村的村民。” 阮言一点点头:“我会的。娇儿……太子妃也请务必……保重。” 我看到他的抬手想要扶我,但最终还是握成拳落在身侧。只当是没有看到,我道:“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公子。” “太子妃请讲。” 我问他:“请问公子是如何猜测出陟遐的身份的?”
第63章 阮言一缓缓道来:“李大人掩饰的极好。一般人恐怕很难看出什么。我也就是多读过几本杂书而已。你们三位来时候所乘坐的马车,通体没有多余的纹饰,车架比寻常马车粗重两倍不止,这样一来免去许多颠簸,而来也能更有效防止刀剑的攻击。这重车安全性强,但实用性欠缺。之在前朝的皇族中使用。” “光凭这一点?”我诧异。 “当然不是,”阮言一笑道,“也有许多的辅证,比如李大人说你们姓杨,是兄妹三人。前朝皇姓是姬,灭亡后大多化为周,杨,鲁等。又如太子妃说自己自幼在大户人家洒扫侍奉,可手不会骗人,指如削葱根,这哪里是干活的手?妆儿姑娘倒是会干活,但也不像是干过粗活的。” 听阮言一说完,我反倒有些释然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能凭借自己在这世间立足。摘下太子妃的枷锁,我还是李敬之。我可以借着自己一手制香的手艺,给自己温饱。 原来不是这样的。 出宫这些日子,我日日生活在别人明里暗里的保护和助力之下。这两年的光景仿佛就是一次长久一些的东巡。我甚至都没有跨出东宫那扇厚重的大门。 或许,我能做的该做的,都不在此而在彼。 我已经开始慢慢相信和接受,我就是为了成为太子妃而生的。 “咚咚咚”李陟遐轻敲三下门,并没有进来。 他隔着门道:“阿姊,柳大人已经安排妥当了,请阿姊上车。” “好,我知道了,”说着我向阮言一再次行礼,“就此别过了阮公子。” 登上马车前我环视整个小院。这里的每一件器皿,每一株花草,都是我亲手打理。这有我两年来的快乐和自由,即使这自由是虚假的。 程将军有些不耐烦,抬着下巴催促道:“太子妃,莫要耽搁。” 柳道可和李陟遐用眼神瞪他,他一脸的狂傲,并不把二人放在眼里,反而指挥陇客:“扶太子妃上车。” 陇客扶着我的手,悄声对我说:“太子妃莫恼,这程将军是太子殿下一路提拔上来的人,除了殿下谁也不认。性格是刚直粗暴了些,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命行事。 呵,沈涤尘,真有你的。恩威并施,好纯熟的帝王术。 翌日清晨,即将抵达应京之前,我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 掀开帘子看到车外的景色,“这一路没有停歇吗?”我问陇客。 陇客点点头:“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操劳先帝的丧仪,还要处理各地送来的政务,确认登基的事宜。还有许多需要太子妃办的事。奴才们不敢耽搁。” 此时天刚蒙蒙亮,田垄中已经有人劳作。前面不远处有两人不知因何争吵,似乎吵得很剧烈。待马车行至跟前,两人已经丢下手中的锄头打了起来。 “陟遐。”我喊道。 听见我喊自己,李陟遐策马上前,走在马车旁:“阿姊,有什么吩咐?” 我指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对他说:“你去看看那两人因何大打出手。” “不必去了。”程将军制止了李陟遐,“太子殿下吩咐路上务必不要停留。”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两个村民,道:“况且,这二人无非就是你占了我的地,我踩了你家苗。太子妃也是在村野中待过不少日子,难道还看不清,这些温饱都混不上的乡野村夫,终日奔波只为果腹?” 我想反驳他,但想到宝婶的遭遇,我无力反驳。他说的对,我确实没能看清。我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只要肯出力,付出就会有回报。可是最近看到的似乎又不是这样,付出了却得不到回报的比比皆是。 放下帘子,我不愿再看。 程将军没有离开,反而劝解我道:“鄙人便是乡野出身,最能体会个中滋味。太子殿下清明政治雷霆手段,最是能整治这许多的弊端造福万民。我看太子妃对百姓亦有仁爱之心,若是今后能成为太子的助力,也是为万民谋求福祉。” 回到东宫的时候沈涤尘并不在这里。听陇客说他最近几日都是歇在宫中。是豆儿和徐时笙带着两岁的皇孙在门口迎我。 行过礼后,豆儿扑上来拉起我的手。她眼睛红彤彤的,还擒着眼泪:“太子妃……到底还是回来了……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有豆儿知我。我抱住豆儿:“我过得很好……” 徐时笙跪在我脚边:“太子妃……我……我那日……” 我想扶她,她却不肯起。 我道:“我看到你已经尽力,我知你的难处。” “我这两年……真的很愧疚……我记得太子妃对我的好,是太子妃你多次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但……”徐时笙说着哭起来,小皇孙用小小的手替她抹掉眼泪:“不哭哭,不哭哭。” 我蹲下身子捏了捏小皇孙肉乎乎的小脸蛋:“竟已经长这么大了,内务府拟的什么名?” 徐时笙擦擦眼泪:“屹楼。沈屹楼。屹楼,快叫母妃。” 两岁的孩子还吐不清字,含含混混地学着徐时笙喊了一声:“母妃。” 我揉揉他的小脑袋,对他笑道:“屹楼,高屋建瓴,巍然屹立。好名字。太子殿下很疼爱这个孩子,对他寄予大望。” “鹅黄呢?”我问。 “太子妃,这件事正要向你禀告……”豆儿支支吾吾。 我起身对身后紧跟的柳道可和程将军道:“我人已经在东宫了,还要如此吗?” 二人对视一眼,对我道:“微臣告退。”说着就要带李陟遐离开。 “等等,”我叫住二人,“李陟遐不能走。” 程将军道:“我等秉公办事,还请太子妃不要为难。” 李陟遐也对我道:“阿姊,没事的,我去去就来。” 我还是不放心,不肯让他们二人带走李陟遐。柳道可拦住我,对我道:“太子妃且放心,殿下不会为难李大人的。” 一干人等离开后,徐时笙让奶妈来抱走了沈屹楼,又屏退了下人。 确认四周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附在我耳边道:“太子妃请随我们来。”
第64章 这是西苑最偏僻的院子,因为位置太偏而无人居住,只偶尔侍女们进去洒扫。如今这处院子却被修缮一新,院门上还挂了一块新添的门匾曰“长留居”。 院子四周每五步一个金翎卫,围得铁桶一般。 距离院子还有距离,徐时笙便拉住我不让我再往前了。 “太子妃可知这里面住的是何人。”徐时笙问。 长留。长为长久之意,留乃得到之意。长久得到。沈涤尘想要长久得到的,除了她还能有谁?不过看这样的架势,恐怕是强求而来,久留不得。 豆儿和徐时笙告诉我说,张念在此处已经住了半年有余,先皇崩逝也未能离开。沈涤尘只要回东宫,日日都要过来,只不过他很少进门,都是自己一人在门外矗立许久又独自离开。偶尔也会进去,但每每都与张念不欢而散。 鹅黄被沈涤尘拨来照顾张念,也已经半年不曾出这院门了。 我觉得张念比我还要可怜。我与她不同,我和我身后的李家对沈涤尘有所求,可我被困在这东宫尚且心有不甘。她呢?她为了沈涤尘出生入死,用整个张家为他铺路,沈涤尘能行至此处,她功不可没。可如今还是被囚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间。 就连我都比沈涤尘更懂得她要的是什么。 沈涤尘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深了。两年不见,他清减许多,眼窝深陷,眼下乌青,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满脸的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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