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太皇太后道,“如今,后宫只有一个昭仪,一个婕妤。徐婕妤禁足至今尚不得出。徐家前些日子托人传话给我,说徐婕妤冒犯天威,是徐家教导无方。如今家中幺女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想要送到宫中来代替其姐侍奉皇上。皎皎,你要如何决断?”
第80章 我起身朝太皇太后再拜:“皇祖母,臣妾愚钝。不知您是要我决断如何让徐家的女儿进宫,还是决断让不让徐家的女儿进宫。” 太皇太后不答反问:“依你之见,徐家的女儿该不该进宫?” “依臣妾愚见,不该。”我答道。 “哦?你说说看。”太皇太后拨念珠的手停下,将身体倾向我。 我道:“徐家如今在朝中已经炙手可热,还有个生育了皇长子的后妃在宫中。从古至今,外戚专权乃是大忌,况且还有前朝的前车之鉴。此时实在不宜再让徐家送个女儿入宫。” “嗯……说的好,”太皇太后微微颔首,“若是交予你去办,你要如何回了徐家呢?” 我笑道:“皇祖母是想考校考校皎皎吧?这个好办,只需借着陛下登基,后宫空虚的由头,让有官职在身的人家都可自愿将家中适龄女子的画像送进宫来,任陛下挑选一两个合眼缘的留下,其余皆放回。只说先帝去世不久,宫中不宜添太多新人,也便打发了。如此一来,徐家明里暗里都没有再往陛下身边塞人的理由和办法了。” “不错,不错。”太皇太后夸赞道,“这确是个办法。我们皎皎这些年成长许多,越发像个皇后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干笑两声。 从太皇太后处离开的时候,雪又纷纷冉冉地下起来。看着漫天雪花,我耳边都是太皇太后的那句话:越发像个皇后了。 越发……像个皇后了。 我不禁开始疑惑,我究竟是怎么样的,皇后又该是什么样?我曾经问过姑姑,皇后是做什么的?那时候的姑姑拉着我的手,也像我如今这般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彩。她没有回答,或许她也不知道答案。 回到东明殿的时候,均瑶才刚起身梳妆。她见我回来,勉强挤出个笑脸:“回来了?” “嗯,睡得可还好?”我坐到均瑶的身边,替她挑选合适的饰物。 均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抚过自己的脸庞,最后停留在眼角的细纹上:“一夜无梦。自从拾到那个东西,我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睡得舒服的。” “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了。”我将一枚钿花插在她的发髻上。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与镜中之人对视,少顷,她坚定地点头。 “皇上驾到!”殿外的小黄门扯着尖尖的嗓音高喊。 因着均瑶还在梳妆,我带着鹅黄和图南到殿外恭候沈涤尘:“恭迎陛下。” “免礼。”他将我扶起,抬脚就要往寝殿走,被我及时拦下。 我道:“陛下,均瑶还在梳妆,咱们还是去前厅吧。” 沈涤尘将脚收回,拉起我的手便往前厅走。我挣脱不开,只得一路小跑跟上。 “听说皇后替朕摆平了一桩难事?”沈涤尘将我拉到他身旁坐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只听他接着说:“一下朝,皇祖母就都同朕说了。皇后想的这法子甚好,叫徐家无机可乘。只是……” 沈涤尘眯起眼看我,缓缓开口:“不知皇后出这主意,于公于私啊?” 他话一出口,我便跪到他面前,道:“臣妾一定约束家族,定不会出现外戚专政的局面!” “无趣。”沈涤尘叹了一口气,“朕问的是,你与朕夫妻一场,如今有人要往你夫君身边塞妾室,你是单单为了夫君的家业着想呢,还是吃醋?” 这沈涤尘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难道是在试探?真是莫名其妙。 我向他一拜,道:“臣妾与陛下一体,自然要处处替陛下着想,怎敢有私心。妻子好妒乃是罪犯七出,臣妾定当度己以绳。” “好了,起来吧。”沈涤尘将我扶起,收起笑意,“皎皎,你越来越像个皇后了。不如念儿直言不讳,恣意自在。” ‘越来越像个皇后。’今日第二个人如此评价我。 要说恣意自在,确实谁也不如张念。但那又怎么样?沈涤尘如此喜欢她的恣意自在,还不一样将她束缚在自己身边,让她失了自在。 我不欲与他争辩,又想到太皇太后所言的帝后失和于前朝不利。于是道:“旁的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在陛下身边一日,就要为陛下分忧一日。” 沈涤尘勾起嘴角,看着我的眼睛道:“皇后,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此时均瑶熟悉完毕,从寝殿中出来。见到沈涤尘,她叩拜道:“臣妇,荣王妃。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五妹妹,不必这么见外。快起来。”均瑶从小就喜欢亲近沈涤尘,所以沈涤尘每每见均瑶,都是一副宠溺妹妹的好哥哥模样。 均瑶不曾起身,依旧跪在地上:“臣妇有罪,臣妇不敢起。” “这话从何说来?”沈涤尘起身走到均瑶身前想要将她扶起。 均瑶不为所动,再拜,从怀中取出那方手帕,双手呈上:“请陛下圣裁。” 沈涤尘将手帕打开,看到了那大半枚蜡封。他脸色骤变,周身散发生人勿进的气场。殿中的炭火依旧燃着,四周却温度骤降。 回到坐上,沈涤尘将手帕和其包裹着的东西放到一旁,冷声问道:“五妹妹这是何意。” 均瑶道:“这是臣妇在荣王的书房拾到的。臣妇窃以为,这是荣王与塔塔部暗通款曲的的证据。” 坐上的沈涤尘靠在椅背上,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荣王的祖父从龙有功,是朝廷倚仗的股肱之臣。仅凭这枚蜡封,叫朕如何相信。” 他并非不相信。 大郢朝天下一统,偏偏有一异姓的藩王占据要地。先帝早有削藩之心。而今送上门的机会,即便是假的,沈涤尘也会想方设法变成真的。更何况还能有足够的理由出兵塔塔部。 只不过单单一枚蜡封作用太过微薄,沈涤尘想要的,是更加充足、更加有力的证据。 均瑶的声音清晰洪亮:“臣妇请陛下传唤昨日臣妇身边的塔塔女子。那女子身上有陛下想要的一切东西。”
第81章 塔塔族的小公主被传唤到东明殿的前厅,她步履款款,背后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每走一步头上身上的饰物相互敲击,叮当作响。 她好奇的目光扫视过殿中的每一个物件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沈涤尘的脸上。经过一旁的黄门令提醒:“姑娘,不可直视天颜。”她才将目光收回,低垂眼帘,将右手握拳,放置于心脏的位置,像沈涤尘深鞠一躬:“天子安好。” 图南偷偷告诉我,这是塔塔部皇室的礼节。她在行宫当差时,曾见塔塔部来使的皇族如此向先帝行礼。 图南知道的,沈涤尘自然更清楚,他打量着这名小公主,道:“朕听闻斡尔汗有个像珍珠一样纯洁高贵的妹妹。是你吗?” 小公主抬着头,朗声道:“是我,我就是塔塔部的珍珠苏迪儿。”她的声音清脆,回荡在殿内的梁柱之间,让人舒服。 沈涤尘依旧隐匿在阴影之中:“你乔装打扮,跟着荣王妃一路到应京来见朕,所谓何事?” “我是来向天子借兵的,”苏迪儿道,“斡尔汗联合你们的荣王,毒杀了我的父亲老塔塔王。我要为父报仇。” 沈涤尘问:“你说毒杀,可有证据。” 苏迪儿解下身后的包裹,将包裹中的东西悉数倒在地上。是几封书信,一块像是扯下的衣角布料,一个酒杯。其中一节乌黑的手指吓得殿中的侍女和小黄门们惊呼出声连连后退。 苏迪儿将那节手指和酒杯捡起举给沈涤尘看:“这是父王去世那夜所用酒杯,以及我父王的一根手指。我听闻郢朝的仵作可以根据尸身验出所中之毒,还烦请天子叫来一验。” 而后她又指着地上的信件布料道:“这是斡尔汗同荣王来往的信件,还有我的近卫在打斗中从身着夜行衣来见斡尔汗的人的身上扯下的一块布料。” 一个小黄门讲这些物件收拾在一起一并呈到沈涤尘面前。或许是那半截手指的缘故,小黄门托举的手一直在抖。 黄门令最会体察圣意,见沈涤尘面露不悦,亲自接过小黄门手中的托盘,低声训斥小黄门道:“没用的玩意儿,还不快滚。”这小黄门如临大赦,麻利地退下了。 沈涤尘随手翻阅信件,面色越来越难看,将剩余的信件放回黄门令托举的盘中,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均瑶,吩咐道:“找几个有经验的仵作,再叫上太医院的太医,验一验这酒杯和手指的毒。” 黄门令领了命下去,沈涤尘又对苏迪儿道:“我大郢兵帅众多不假,但都是精锐之师,各名士卒皆有父母兄妹要奉养。他们也是别人的丈夫,父亲。若是此去与塔塔一战,难免死伤。这世间不知又要多多少伤心人。 公主既是要借兵,不知以什么来借?” 苏迪儿向前踏出一步,仰头直视沈涤尘的眼睛:“以我,以塔塔部全族!若陛下肯出兵讨伐斡尔汗,助我胞弟科莫夺取塔塔部的王位。我将向天神立誓,我愿意一生一世以身侍奉天子,并携塔塔部全族永世归顺大郢。” 沈涤尘转动的拇指上的扳指,似乎在权衡这桩买卖是否划算。 见他迟迟不肯答复,苏迪儿道:“出兵塔塔部对陛下也并非全无益处。荣王与斡尔汗书信来往已久,光我手中这几封,最早的已经是两年前。这说明荣王早有不臣之心。他们二人一直未出兵进犯,只不过是我部老王刚刚离世,新王根基不稳。若是陛下不出兵,我相信,不出两年,等斡尔汗坐稳王位,大郢的兵士死伤更多。” 沈涤尘将身体倾向我,道:“皇后,你看看现在的小丫头。好伶俐的一张嘴。” 我明白沈涤尘的意思,笑着开口:“公主错了,即便不出兵。我们难道就会任由荣王做大?解决一个藩王有许多种办法。并非一定要取谁的性命。只要控制了荣王,以塔塔目前的实力,大郢的铁蹄一旦踏上塔塔部的土地,如今的塔塔部又有几分胜算。” 这当然只是说给苏迪儿听的最理想的情况,荣王盘踞衔蝉关日久,与宋家互相牵制。心中恐怕早就厌倦了这种被人制衡的日子。而且这个时候他既然能让均瑶单独前来应京,说明其有恃无恐,心中必定有可倚仗之物。 若是真把他逼急了,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与朝廷拼个鱼死网破。 苏迪儿沉默半晌,跪到地上行了郢朝的大礼:“还请天子出兵助我!” 座上的沈涤尘停下转动扳指的手幽幽开口:“除了公主刚才开出的条件,我还要衔蝉关外接壤的碎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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