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万饿狼,黑潮一般地围上来了,虽然不擅长攻城,但还是仗着人多,花了十来天的功夫,用平地起骨堆的招数,踩在自己队友们的越堆越高的尸身上,慢慢地爬上来了。 要不是实在没有那么多的弓箭给他们,达奚长儒原本不会放他们爬上来,不过啊,人家来都来了,那就拔刀吧。 达奚长儒的右手,摸向左边的腰间,摸到刀柄上,准备一边往外拔,一边冲着弟兄们,吼点啥。 结果,刀,没拔出来,再一使劲,也还是没拔出来。 那六尺长刀,被死死地冻在刀鞘里了。 好多人都和他一样,刀,拔不出来。 他妈的! 达奚长儒放弃了,他扔下长刀,大步向前,拎起一个刚刚在城墙外边探出头的突厥士兵,冲着他那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直截了当地施以拳脚。 弟兄们,都懂了,纷纷上前,学着他的样子,在风雪之中,把这些离了战马就站不稳的突厥人,挨个撂倒。 夏州城上,东亚这两个庞大帝国之间的战斗,以这种原始斗殴的形式,持续了一整天。达奚长儒和将士们,拳头上的皮肉都磨穿了,露出森森白骨,才把突厥人勉强逼退了。 夜间,封冻的长刀,终于被将士们的热血唤醒,在苍白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同在月光下的,还有夏州城下,侵略者的营盘,外行人粗粗一看吧,浩浩荡荡,好不吓人,内行人细细一察,歪歪扭扭,乱作一团,这要是发生点什么,慌乱之中,他们必定自乱阵脚,相互拖累。 那么,何不如,干脆,就让下面,发生点什么? 达奚长儒把刀抽出来,把刀鞘轻轻放下,就这么把刀拎着,跨过城墙垛,顺着突厥人的尸山,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剩下的守军,也跟着这么做,大家在城墙跟下,完成了整队集合。 然后,达奚长儒浑厚的喊声,打断了十余万突厥人,浑噩的鼾声…… 在十余万突厥人逃走的时候,天,亮了。 身受五处重伤,其中有两处是贯通伤的达奚长儒身边,也只剩下了,一两百人。 真正守护着,你这个新王朝命运的,从来都是那些,史书上着墨不多,甚至只字未提的人。 因为你这两年的表现,让他们觉得,你这个新王朝,值得拼命守卫,这乱世,大家和你一样,都受够了。 大家帮着你一起,暂时逼退沙钵略可汗亲自率领的中路军,艰难拿下这场战争中,第一场战役的胜利, 长孙晟说过,这,是破局的关键。 你喜滋滋地再次召见长孙晟,说接下来的事,交给他,按照原计划去办。 在漠北居住过一年有余的长孙晟,早就看穿了突厥汗国,强盛外表下的致命缺陷。 这个兴起才不过四十年时间,疆域就已经东起辽河,西达阿尔泰山的庞大游牧王朝,竟然天真地把王朝基业的稳定传承,寄希望于看起来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 所以,突厥汗国的领土,在可汗家族的兄弟之间平分,每个拿到土地的兄弟,又把那一份平分给自己的儿子们,以此类推, 才不过推了四十年,亲戚关系,就越走越远,土地面积,也越分越小。虽然可汗家族,会推举一个人出来,做大可汗,同时推举另外几个,做小可汗。 这显然更加坐实了突厥汗国,只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的实质。一如一百年前的柔然,两百年前的鲜卑,三百年前的匈奴。 如果有一个大家都服气的强人,做大可汗,那突厥就很强大。 如果谁也不服谁,那突厥,就难了。 如今的沙钵略大可汗,与他的兄弟之间的关系,就属于后者。 你向北方,派出两路使节,一路向西,找到沙钵略大可汗的叔父达头小可汗,赠给他一面中原精致工艺的狼头大旗,说他的威名,在中原妇孺皆知,怎么却,只是一个小可汗呢? 对啊,我怎么,只是一个小可汗呢?达头的头,大了,开始想入非非。 另一路使节向东,由长孙晟亲自率领,去寻访长孙晟在突厥时的旧友,沙钵略大可汗的弟弟,突利小可汗,啥事也没干,就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啥的,只是故意让沙钵略,知道这件事而已。 啥事也没干? 沙钵略大可汗不相信,两国正打着仗呢,长孙晟大老远地来,怎么可能就为谈个人生,谈个理想? 他跟弟弟,到底聊了些什么? 莫不是…… 弟弟那边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另外一边,就真出事了。 凉州战线上,小可汗阿波,被隋朝在敦煌击败。 长孙晟见缝插针,致信阿波,说他战败回去,一定会被沙钵略惩罚,不如干脆,投降我们隋朝算了。 阿波心里也动摇着,就派了使节,去长安试探一下。 这事,又被沙钵略知道了,他单方面认定,阿波这是要去长安投降,想也不想一下,闷头就去攻打人家阿波留在后方的部众,还杀害了阿波的母亲。 本来,阿波只是试探一下,这下子,却真的被逼反了,倒也不好直接投降隋朝,那样,岂不是坐实了沙钵略安排的罪名? 阿波一扭头,投靠了达头小可汗。 是的,就是那个正在欣赏中原华丽工艺制造的狼头大旗的大头,哦,不,达头小可汗。 是时候,该我做大可汗了,达头打起为阿波报仇的旗号,向东杀来,挑战沙钵略。 沙钵略战败,往更东方败退,投靠弟弟突利。 是的,就是那个刚刚和长孙晟谈过人生的突利,仓皇逃出火坑的沙钵略,又一屁股坐在了火盆上。 突利,也想做大可汗啊。 突厥内部本就已经隐含着的分裂,就此完全浮出水面,明显地表现了出来,西部以达头与阿波俩叔侄为首,东部以沙钵略和突利两兄弟为尊,各自为政的同时,又各自蕴含着未来更多的分裂。 至此,规模空前的草原帝国突厥,以阿尔泰山为界,分裂为东西两截。 被中原神秘力量瓦解势力,陷入多重苦战的东突厥可汗沙钵略,终于支撑不住,于公元 584 年,向你求和。 他的妻子,北周千金公主,也请求你,赐自己姓杨,以示抛弃以往的国仇家恨,从此作为隋朝的公主,在草原居住。 你接受了求和,也同意了千金公主的请求,赐她姓杨,改封号为大义公主。 大义? 义,在哪里? 这会儿的沙钵略可汗,像一只将死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他以为,求了和,你的隋朝,与他的东突厥之间,就是平等的盟友关系了。 于是,他写信跟你说:此国牛羊,皆皇帝之畜,彼之缯彩,皆此国之物。 从此以后,我们家的牛羊,都是你们的了,你们家的丝绸,也都是我们的了。 谁要跟你结盟?谁稀罕你们那点牛羊? 你的外交辞典,只有一个词:称臣! 你回复沙钵略,根本不谈什么牛羊与丝绸的共享问题,只说,既然你夫人千金公主,都改姓杨了,那就是朕的女儿,你就是朕的女婿,朕马上派人,去看看我的女儿,顺便也看看你,朕的好女婿。 你派出使团,虞庆则与长孙晟,分别担任正副团长,前来突厥牙帐,沙钵略还要硬撑个面子,使团宣诏,该他跪着听旨时,他推说身体有病,坐着不起来。 一旁的大义公主,也阴阳怪气地说:可汗豺狼性,过与争,将啮人。 我们可汗,像豺狼一般凶猛,你们别逼他,逼急了,他咬人的。 虞庆则跟长孙晟两人,差点没笑出来,我的公主,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把自己的丈夫,比作犬科动物? 看来,公主,你并不爱他啊。 那好,可汗有病,公主没病吧,公主现在改姓了杨,是皇帝的女儿了,所以得跪下! 千金公主愣住了,品了一品,发觉好像自己是应该跪下,没办法,跪吧。 塌坐着的沙钵略,见自己的领导都跪下了,只好起身,跪在代表你,隋文帝杨坚本人的诏书面前。 诏书里有个词,译员有些拿不准,不好翻译,只好直接音译了,说给沙钵略听,沙钵略没听明白,于是问:“这个‘臣’,是什么意思?”另有人告诉他:“臣,就是我们的奴隶,奴才的意思。” 哦,我现在,是隋朝的奴才了。 罢了,罢了,跪都跪了,这次就算是输了,下一次,来日方长吧。 是的,突厥与中原的故事,方兴未艾,来日方长。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收到出塞使团的工作汇报,那天晚上,你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登基以来,你这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做皇帝的美妙。 现在,要改变中国历史的,是你,隋文帝杨坚,你现在定立了新制度,打败了老对手。 是时候,下江南了吧? 那天中午,工作累了的你,趴在桌上小憩。 你又做梦了,梦见一个古人,走进来,坐在你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说,杨坚。 哪个坚? 坚定的坚。 他说,巧了,他的名字,也是这坚定的坚。 他还说,两百年前的时候,他,曾经是这长安城的主人。 哦?那么,您贵姓? 幸福…… 你说:不是问你,幸不幸福,我是问你,姓什么? 我就是姓苻啊。 那人说:我是前秦天王苻坚,整整两百年前啊,我就在这里,率领九十万大军,下江南…… 那是……淝水之战! 又被梦惊醒的你,一身冷汗。 第82章 第九部 黎明八十二 陈叔宝安静的你 江南烟雨 你,和杨坚不同。 温柔的梦乡,从来都舍不得,把你惊醒。 你的梦里,从来都看不到,刀光剑影。 你的梦想,就是一辈子,都住在你的梦里。 你的梦里,尽是飞花烟雨,都是亭台楼阁,全是巧笑倩兮,皆是灯红酒绿。 杨坚在北方,降服突厥人的那天,你在南方,建好了,梦见过的那种宫殿,浮现着那种中心明亮,边缘朦胧的柔和光芒,像江南冬天里,卯时才起的白太阳。 所以,你把它称作“光昭殿”。 长安的殿,垒砌在宏大的土台上,有个简洁流畅的空旷殿前广场,,整体色调黑黄,泛着令人感到压抑的暗光。 建康的殿,点缀在和缓的山丘上,有个装点纷繁的精致狭窄长廊,色彩风格放荡,引人忍不住地轻佻遐想。 无妨,生活嘛,本来就应该这样。 光昭殿前,你建起了三座阁楼,分别起名叫“临春”、“结绮”、“望仙”。 临春,遥观秦淮繁华。 结绮,俯瞰钟山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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