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一点,高欢还不知道。 那么,高家两兄弟之间的隔阂,具体是为了什么呢? 仅仅是为了漳河边的那一鞭子吗? 你觉得,那一鞭子,不是如今现状的原因,而是更远过去的结果。 你叫刘桃枝去打听。 很快,刘桃枝就来跟你说,高琛与尔朱荣的那位千金,有私情,想在一起,但是高欢呢,死活不同意。高欢想留着这张牌,去为他拉拢,更重要的关系。 哦?有趣。 你觉得有趣的,并不是这些风月八卦,而是如何借机,把高家兄弟之间的隔阂,再往深了挖。 毕竟高欢,现在相信你,早已胜过了自家兄弟。 你想到了一招狠的。 你致信晋阳,跟高欢说,既然现在,他已经就任天柱大将军,那就摆明了,他已经是尔朱荣的继承人。 可是呢,在这个讲究家世的年代,他高欢,毕竟又不姓尔朱,要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来号令尔朱旧部,毕竟有些,美中不足。 怎么办呢? 提出问题的你,同时也给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你建议高欢,纳尔朱荣的女儿为妾,这样,他就算是尔朱荣的女婿了,女婿继承老丈人,也算说得过去。 至于要不要跟主公的女儿,行夫妻之事,那……他自己拿捏。 高欢看了你的信,明面上欢喜,暗地里也欢喜,不过,事关改变家庭结构的大事,他还是得通过妻子的审核。 其实,你不怕,高欢这条蟒蛇,你倒是觉得,娄昭君,那头白鹿,让你心头莫名,有些犯怵。 她那双明亮深邃的鹿眼,似乎早以看出一切。 你估计,这事,可能过不了娄昭君那一关,情感上,她可能容不得,高欢纳妾,理智上,她可能看得出,你的谋略。 然而,娄昭君看完了你给高欢的信,一言不发地丢还给高欢,默认了。 从多年前,燕山的那个夜晚,高欢用拉满弦的弓箭,指过她开始,她心里就有了一片,再也暖不起来的凉,就再也没那么爱了,要不是夫妻名分已定,要不是舍不得,要不是有回忆,要不是有孩子,要不是有事业,这骄傲的白鹿,其实早已离开。 时至今日,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几个孩子身上,就连丈夫高欢,在她想来,也不必独占,他要纳妾,就随他吧。 不过,她思来想去,依然提醒丈夫,你自己纳了尔朱小姐,如何与弟弟交代? 不妨!给他聘一位皇家公主就是。 高欢,曾经的牧僮,如今突然高高在上,俯瞰他人,觉得他人的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都不重要,都可以随便折腾。 娄昭君失望走开,她真的发觉,自己的丈夫,确实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那份可爱。 可不是吗? 才刚刚过上一年多的好日子,不过三十六岁的高欢,原本健硕的身材,就严重发福,原本清亮的眼睛,就变得昏黄,一脸的油腻,满脑的贪欲…… 进门后的尔朱小姐,有时还问娄昭君:姐姐,高王年轻时,是什么样? 年轻时,他站在怀朔城墙上,那双眸子啊,哪怕在夜里,都有光。 高琛这边的计划,出奇的顺利,你便把它暂时放下,转而去推进高乾那边的进度。 你让刺猬皇帝亲自出面,宴请了如今无官一身轻,却也没有回家守什么孝的高乾。 你让刺猬皇帝跟他说,同意他辞去侍中之职,其实是高欢的意思。高欢怕你高乾,再谋反啊。 不至于吧?高乾不太相信。 不至于?晓不晓得李元忠在晋阳,跟高欢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 他说,要再找一个人,再起一回义。 呃……他是他,我是我。 但在高王看来,你们俩,都是一样,都是他的投资人。 高乾不语。 刺猬皇帝见火候到了,便开始朗诵,你亲自教他的台词:高大人,你们高家代代忠良,如今又为国有功……你我之间,于义则称君臣,于情,却可做兄弟。要不然这样,咱们写下誓书,巩固我们的情义? 高乾,这头得知主人嫌弃自己的守门犬,低头垂泪。 他忽然一抬头,一把抹了眼中浊泪,一把夺过侍者递过来的纸笔,一眼粗粗看完,一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刺猬皇帝把这誓书,交给你。 你把它保存好,小心翼翼。 高乾回家,一觉酒醒,想起昨天自己好像写了些什么,内容又不太记得清,联系最近一段时间,刺猬皇帝调换了禁军,又派贺拔胜出镇荆州,内外同时洗牌的动作,越来越大,是不是,会发生什么? 这刺猬,是要对付蟒蛇? 他在想,要不要提醒高欢? 不过,昨天晚上,刺猬皇帝给我的那个纸条,到底是个什么?他隐约记得,似乎是说与刺猬皇帝,约为兄弟。 那和他约为兄弟,我还算不算,是高欢这边的人?就算我自己觉得是,可是高欢现在,他到底怎么看我?要是,高欢知道了那个纸条,他还认不认我? 恰好这时,高欢召高乾,去晋阳会面。 家犬并不知道,这次与蟒蛇的会面,是你,林中老狐,在背后牵线。 蟒蛇与家犬见面,竟然相顾无言。 家犬担心,高欢已经知道了誓书的事,便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做一个激烈的表态,以示忠诚。 高乾建议高欢,废掉洛阳的元家皇帝,自立登基,改朝换代!那神情亢奋,像一头突然呲牙的家犬,着实吓着了,他的主人。 高欢有想过这事,但是鉴于尔朱荣那血淋淋的教训,他自知,时机远未成熟。所以,他认为,在这个时机远未成熟的时机里,提这事的人,都是想给他惹祸,都不是好人。 可能,高乾现在,也不是好人了。 他赶紧捂住高乾那乱说的嘴,对高乾说,我上书皇帝,让他还你侍中职位,好不好,别说这些。 高乾却说,他现在,不想做侍中了,想外放,做个州刺史。 高乾,你什么意思?想去外地,再找一个人,再起一次义? 这句话,高欢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着。 刘桃枝把高欢高乾对话的全部记录,弄到了手,又交给了你。 你看,是时候了,便叫刺猬皇帝召见高欢,把有高乾亲笔签名的誓书,交给他看,让他说:高乾和朕,私下里有盟约,怎么又跑到你那边去胡说,这种人,你要提防啊。 高欢不语。 刺猬皇帝说,高乾故意来回挑拨,你我君臣关系,要不然,朕替你出手,杀了他吧? 高欢默认。 刺猬皇帝,送出三尺白绫,结果了高欢的看家犬,高乾。 这都是当着高欢的面,做到的。 已死的高乾,将死的高欢,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背后是你,林中老狐斛斯椿,在操盘。 刺猬皇帝,还跟高欢说,高乾的三弟高昂,武艺天下无双,他现在,人在信都,知道高乾死了,一定会起兵造反,学那南朝,年轻时的萧衍,所以,应该一并赐死。 高欢点头称是。 不过,那猎豹高昂,果然武艺天下无双,竟然在临刑之前,摆脱了前去赐死他的刘桃枝,硬闯晋阳,面见高欢,陈说兄长高乾之冤,并向高欢报告这段时间,宫廷朝廷,内外之变。 高昂更是捅出一条惊天内幕,刺猬皇帝准备要联络关中的贺拔岳,请他适时东征洛阳,与他里应外合,剿灭高欢。 这,终于让昏昏欲睡的高欢,开始坐立不安。 高欢听完,一身冷汗,这一年,他过得太浮夸,居然完全忘了,尔朱天光之后,继任关中主帅的人,已经是他深深畏惧着的贺拔岳。 金翅大鹏将至,黄金巨蟒,也终于结束冬眠,被迫营业。 高昂,你计划之外的这头猎豹,闷头一冲,把你这暗无天日的密谋之网,戳开了一个大洞。 你用心计,去丈量每个人意料之中的心机,却无法估量,有些人,拥有意料之外的勇气。 黄金巨蟒,温柔地缠绕着伤心的高昂,一边抱着他,让他在自己肩头哭,一边说:是天子,冤枉了你的哥哥啊。 是天子,不是他。 他,作为一个集团的领袖,已经不能公开承认,自己的愚蠢。 而你,林中老狐斛斯椿,一生的钻研,就在于如何发现和利用,这世间所有人的愚蠢。 这一回,高欢在洛阳,待的时间比较长。每天忙于部署,西部一线对贺拔岳的防御。 鬼鸮刘桃枝跑来告诉你,高琛现在,在他哥家里,偷春。 你说,找人告诉高欢,叫他,回家去看。 刘桃枝说,他亲自去,告诉高欢。 高欢回家,果然撞见,弟弟高琛,正和自己的妾,尔朱家的小姐…… 高欢顿觉头上五雷轰顶,身上五内俱焚,眼中五彩缤纷,立即喝令家丁,把弟弟扯进内室,拿水火棍重重地打。 家丁望向刘桃枝,刘桃枝用眼神示意,着实打! 只有娄昭君一人,偶然捕捉到了鬼鸮的眼神,她早就知道,自己府中家丁,很多都是,刺猬皇帝的人。 可就算是她,也意想不到,鬼鸮的眼神中,传出的信息,到底会有多么凶狠。 打了半晌,高欢的气,好歹消了一些,只等着弟弟求饶,就可以转入再臭骂他一顿之后,就这么算了的正常程序。 不过这回,弟弟高琛,在密室里,却哼都不哼一声。 这是要抬杠啊,高欢气头又上来了,喊了一声,狠狠地打! 高琛要是能哼一声,他早就哼了。 只是,他被拖进密室后的第一棒,就挨在了后脑勺上。 等哥哥消气的时候,弟弟已经咽气了。 等哥哥发觉的时候,弟弟已经僵硬了。 哥哥抱着弟弟的尸身,痛哭失声。 他这时,满眼都是,刚刚从军时,弟弟摇着他的手,问他要馒头的样子。 他那满身的荣华富贵,都买不回,这永世的无极之悔。 当年,怀朔城破时,他带着一家人远走他乡,为的不过就是,让这一家过上好日子。 如今,好日子来了,家,却破了。 家都破了,那么,这些年来,投奔尔朱、南下首都、山东征战、晋州坚守、信都举义、韩陵苦斗,这一路走来,又到底是,图的什么? 一贫如洗的时候,一家人尚且可以欢聚一堂。 如今苦尽甘来,金玉满堂,却反倒,落得家破人亡。 若这家破人亡,是外人害的,那也还好,他怒发冲冠地去报仇就是了,可是,这是他自己弄的,那又能,如何? 他没有想到,就从那一刻算起,一直照射在自己头顶上空的艳阳,开始慢慢地向西方倾斜了。 鬼鸮刘桃枝笑着,想悄悄走,白鹿娄昭君,却忽然起身,叫住了他,带他来到另一个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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