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桓拳头已经举了起来,正对着冯凌的面门,眼看就要落在他脸上,身后王笙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住手!” 刚刚听说王桓和冯凌在园子里打起来了,他便担心要出事,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只是还是晚了半步。 王桓松开冯凌,将人扔在旁边的地上,转头看着王笙,略收了收眼底的狠劲,“兄长,陛下是否要割让南阳?” “桓儿,你听我说......” “陛下是不是要割让南阳?” 王桓提高音量,在场所有人都在他带来的冷峻的气压下不敢说话。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看着就是个贵气逼人的世家公子,芝兰玉树,收获了几家姑娘的另眼相看。 只不过打了一场架,常年在战场上浸泡出来的威势便自然而然的将他笼罩,难以轻忽,甚至还有些吓人。 王笙也被震住了,只能如实回答,“父亲不让我和你说,唉,陛下和父亲......” “那就是了。” 王桓没留下任何一个眼神,径直就往山下走。白袍上带着些血迹,让这个冰雪一样的人儿瞬间变成了一个煞神,变得冷厉可怖,没一个人敢阻拦。 一场好好的宴会也因为争斗,变得有些尴尬。 王桓走到山门口的时候,迎面遇上付蹇。他刚刚泡了温泉,正是舒爽快意,正要去寻王桓,却看见他身上带着血迹往山门外去。 付蹇上前正想开口,王桓却没停下,好像没看见他。 追着王桓过来的是王笙,脚步匆匆,脸上一片死灰,他要是知道是这结果,怎样也不可能叫那冯凌和王桓碰面。 付蹇赶紧上前拦住王笙,“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冯凌.....” “怀聿知道,陛下要将南阳归还给前燕,唉,我先不和你说了,得赶紧跟上去看看,可别再闹出什么乱子。” “归还南阳!”付蹇也是才听说这个消息,赶紧也转身离开。 王桓大步流星,很快骑上马下山,向着王家府邸赶去。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样轻易地就做了决定。 王桓脑海里浮现起南阳城外的横尸,城墙上歪倒的旗子以及旗子下面还温热的尸体,血水顺着城墙向下流,融进土里。血腥混和着尸体腐臭的气味此刻在他鼻尖萦绕不去。 南阳一战,死了那么多人,王明也葬身敌军营地,战场上数百个日夜的奋战,他们一句轻飘飘地归还,就把那些葬身在南阳城外的人命一笔勾销了。 绝不可以! 王桓浑身的戾气越来越重,像是回到了荆州的战场上,马儿在路上飞驰,他却觉得还不够快,不断地夹紧马腹,拉着缰绳向前想要再快点。 好在今日大雪,路上没什么人,王桓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城,疾行至丞相府门前,跳下马,“叔父在哪儿?” 小厮被他满面的怒气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回答道。 “丞相大人,在,在书房。” 王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书房门前,压了压自己冲到脑门的怒气推开了书房的大门。丞相王导端坐在书案后,正在处理政务。 王导因为常年操劳政事,额角已经生了白发,年至不惑,看着却颇有威仪。家里的小辈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王桓的突然出现显然也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王导抬起头,眼睛眯了眯,看王桓的样子便知是为了南阳归还的事情,但他多年位极人臣,甚至与天子同坐,见得风雨太多,一个小辈不足以令他有半分情绪。 “这就是你学的规矩,出去。” 王桓在这家里唯一服王导的管教,心知自己莽撞,只能退出书房重新敲门三声,等王导传。 王导将他在外面晾了一会儿,将手书写完,才将人叫进来。 “叔父,您为什么同意把割让南阳!” “我为什么同意,你不明白吗?” 王导看着眼前这个跪在他面前的侄子,这是家族这一代小辈里最像他的,聪明如他偏偏不愿掺合政事,非要到荆州掌兵。 这个孩子有心结,他知道,但他不允许。 王桓初初甚至来不及去想原因,刚刚王导将她晾在门外,沉下心细细想了想,“是陛下不愿和前燕再起战事。” 司马睿性格懦弱,什么事都希望能两边讨好,没什么魄力,这么多年的朝政大权几乎全在王导手里。 “继续说。” “还有您,您不愿意家族声望太盛,更不希望家族与其他世家为敌。” 王桓说到此,闭了闭眼睛,根本不敢抬头,只能看着地板。他这段时间少出门也是为此,建康世家繁多,他最近又风头正盛,出门难难免招惹是非。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敢来质问?” 王导年纪大了,说话间语气没什么起伏,话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压在王桓身上,让他的心一下下冷了下去。 “叔父,您是丞相,便是陛下也仰仗您,您为何不愿争取,就这一件事,不让又如何,您驳了陛下的意思也不是一次两次,若您强势一些,陛下必定不会违逆,况且......” “况且什么?你想说我王家要站在其他世家头上,是不是还要站在司马家的头上!小孩子的童谣,你也能听进脑子里去。”
第27章 卷一荆州风云 27-杀冯凌 琅琊王氏极盛,便是街上的小孩子都知道,“王与马,共天下”。可这终究只是童谣罢了,建康城里世家林立,起起伏伏百年,谁又敢说自己能长盛不衰。 即便是他王导,位极人臣,也终究不可能随心,何况王桓。 “我,不敢!” 王桓一句不敢说得不情不愿,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双手紧攥成拳,小臂伤口的血刚刚在路上被低温止住,这会儿又因为他的用力蹦开,顺着小臂流到了掌心,滴落在地板上。 “桓儿,你的执念太重,它会蒙蔽你的双眼。” 王导看王桓的样子,微微放缓了语气,“这段时间你哪儿也不要去了,安心在家里养伤。” 王桓膝行向前,跪伏在地,“求叔父不要让出南阳。” “求叔父不要让出南阳!” 她没有理由去劝服王导,更没有力量去改变这一切。因为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家族,她也一样,和这座恢弘的宅邸里的所有人一样,要仰仗家族。 谁也不知道这滔天的权势与无边的富贵到底是一种馈赠,还是将所有拥有它的人,都变成自己最忠诚的奴隶的囚笼。 没有人可以逃脱! “出去吧。” 王桓抬头看见的是最昂贵的裘皮,没有一丝烟尘的炭火,雕梁画栋,金银,美玉,摆在这间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 眼神从这些东西上移开,就只剩面前老者的身影,斑白的鬓角和微微佝偻的身躯。王桓看着那双皮快与骨头粘连的手一挥,几个小厮上前来一左一右将王桓拉到了门外。 这双手,握着晋南至高无上的权柄,头一次,王桓也对权势生出了渴盼。 她没有离开,在门口跪了下来。 血滴落在雪地里,很快凝成了一块儿,王导既不叫人轰王桓走,也没有再开过这扇门。在家族的利益面前,谁都得退让。 王笙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王桓满面苍白,已经快成了个雪人。他赶紧上前去拉,“桓儿你干什么!父亲的性格你最了解,你就算跪死在这儿,他也不会退步。” 王笙拉不动王桓,王桓也根本不搭理他。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大不了便是拿命赌一把,本来也是捡回来的烂命一条,她早该死了。 王笙让人拿了伞过来,挡在头上,又将王桓的狐皮披风盖在她身上,但这都没什么用,天气太冷,王桓身上还有伤,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已经冻得连嘴唇都是惨白。 这若是感染了风寒,八成真是连命都没了! 王笙着急地不行,“要不我陪你进宫去求求陛下,父亲这里是不会松口的。” 王桓听见这话,眼珠子才转了转,一下子看起来像个活人了,她想站起来,双腿却因为太冷而有些僵,王笙和他身后的两个小厮赶紧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备了马车。 马车里烧着碳,很是暖和,王笙将毛毯盖在王桓膝盖上劝道:“桓儿,我们改变不了的,何必执着于南阳。你的军功摆在那里,谁也拿不走,你刚刚受封,有大好的前途,何必为了一座城池这样执拗。” “阿兄,我只是想回洛阳。” 她总要手刃哪些伤害过他们的人,可如今,她却连一个南阳都保不住。 王笙没见过王桓这样的表情,他对洛阳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他自小长于琅琊,后来到建康对故土只是偶尔怀念,他不明白王桓的执念,王桓也不需要他明白。 皇城不远,很快就到了,王笙扶着王桓一步步走到宫门前,“阿兄,你不要掺合此事,在外面等我吧。” 王桓说完,不顾王笙阻拦,独自进了宫城。 王桓进去的时候正碰上冯凌,他嘴角还带着伤,手里拿着那封归还南阳的诏书,耀武扬威地扬着。 黄灿灿的圣旨晃的王桓连眼睛都睁不开。在她冲上去的前一刻,侍卫团团地围住了她。 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司马绍站在楼梯边,挥退了内侍和侍卫,和王桓两两相对。明明上次两人相见还在半天前,王桓却觉得隔了半生。 “你早就知道。” 王桓说出口的是肯定句 “你也早该知道。” 司马绍还是下午那身打扮,只是眼底里少了虚假的笑意。若不是被执念蒙蔽,以王桓的聪慧,他早该明白。 “是我天真了,我以为,我以为.......” 王桓自幼生于鼎盛门阀,所见所识,所听所感皆来源于家族,那些讨好的话语,殷切的面孔,所谓的权势与数不尽的财富都不过是这个姓氏所拥有的罢了,她王桓,什么也没有。 “你在荆州呆得太久,以为掌了兵权就能向敌人挥起屠刀,但真正杀人的刀,不见血。” 真正杀人的刀,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在权利的宝座之上,只有握住它,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司马绍说起这话,平淡地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于皇室倾轧中长大的人,得心狠一点。 “你说得对。” 王桓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她觉得自己有点疯,叛逆的枝桠在心中疯长,既然没人能帮她,她就只能自己帮自己。 反正这世道,都已经烂透了。 那不如就赌一把! 王桓绕过司马绍,独独地往宫门外走去,王笙还在这儿等着,看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用大氅将人裹住。 王桓推拒了王笙带上马车的动作,“兄长,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出去走走,晚点儿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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