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薇:“哦,谋反啊。” 王植酒:“……你可以不把这两个字说的这么平淡。” 这位稍显年轻的道长姐姐一脸不屑,王植酒这才无言地想到,他家那位前任姐夫手里犯的事比起谋反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真是见过好大的世面呦…… 王植酒顿觉无趣,只想快点把任务做完:“小若说,晚些时候她要过来一趟看看你,今晚就在这儿歇下;她从泉州回来的时候带了块玉件儿,说是和你很搭。” 王幼薇眼风一扫:这么点小事哪里就用得到他王大公子亲自跑一趟了? 王植酒讪讪的:“钱花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他和自家姐姐要钱理由的长篇大论,刚要开口,就被一袋碎银迎头砸在脸上,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没噎死。 王幼薇:“滚吧,再花完下次就朝你老子我亲爹要吧!” 王植酒利利索索地滚蛋了。 她家的窝囊弟弟刚一离开,王幼薇脸上的郁愤就一点一点地消散了,一片莫测,最终定格成一点无奈:“泉州的玉件儿,” 她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到底还是发现了啊……” “戚戚。”她唤了一声,没人应答,只有清风拂过藤蔓的沙沙声。 王幼薇笑了一下:“行了,出来吧,真当我不知道?” 像是过了永远那么久,在紫藤花的花架前终于现出了一个人,女人。穿着纯黑色的衣服,束着纯黑色的发带,看身形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言不语,沉默得像是要和空气融为一体了。 王幼薇一点诧异惊讶之色都没露出来,只是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她,半晌,叹了口气:“若是个男人就好了。” 戚戚:“……” 戚戚:“主……来大人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王幼薇哼了两声:“他要是安排个高大帅气的来我还不信呢!来俊臣这狗东西连个好听话也不会说,飞醋倒是不少吃……” 戚戚:“夫人,若没什么事属下就……” 王幼薇连忙道:“事情自然是有的。你去收拾一下,下午跟我去趟山脚。” 戚戚非常懂事,半句话也没有多说:“收拾远行的行囊?” 王幼薇点了个头。 戚戚:“夫人是要去南边还是北边?” 王幼薇好笑地看着她:“我上山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此生不会再离开这里,难道你忘了?” 戚戚:“……”不懂。 王幼薇:“你还年轻。” 戚戚伏地便拜,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把匕首拱手送到王幼薇面前:“戚戚的使命就是保护夫人,若您不需要,可随时取我姓……” “停停停!”王幼薇受不了地在她头顶扒拉了一下:“你们这脑子里都想的些什么?嗯?来俊臣到底会不会教孩子,怎么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弄得这么古板?” 戚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幼薇:“行了,反抗也没有用。晚上跟我下山,替我送个人,然后就走吧,别再回来了。” 戚戚还要说话,王幼薇:“每次洗澡什么的一想到还有人看着我就难受,真的,而且我睡相特别不好,特别不想让人看!” 戚戚:“……可是来……” 王幼薇拂尘一挥,起身走人,显见是不想再说了:“他已经是一坛粉了,说话还有个什么用?别说是死了,就是活着的时候我说话他敢不听么?” 戚戚:“……”似乎无法反驳…… 然后,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收拾了包袱,糊里糊涂地发呆发到了傍晚时分,糊里糊涂地站在山下; 终于有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她守护了很久的夫人已经非常不讲究地坐在了山门石上,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的官道。 戚戚知道她要等的是谁,也知道夫人要送自己走这件事势在必行,但她并不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护——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不想再看见和来大人有关的任何事物了。 包括他去世前安排在她身边的最后一道屏障。 其实何必呢? 戚戚虽然不爱说话,脑筋也不太灵活,但是想事情竟意外地非常清楚: 你提起他的时候,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过去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来俊臣三个字像个符号一样地在生命里,标志着着一段生活的结束,但也只是个标志而已。 但,总是提起,本身也说明了一些问题啊…… 这么想着,就发现已经有细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过来了。小若公子的坐骑是一匹叫做云端的宝马,跑起来非常轻盈,落蹄绝不会如此沉重,而且听声音,来的似乎不止一人! 她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就像隐匿身形到她身边去,王幼薇却挥了挥手示意不必。 一盏茶的功夫未到,眼前已经出现了三个人,其中一位似乎受了比较严重的伤,骑在马上的身影也稍微有些晃,没有走下来。 另外两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普通老百姓的变装,但男人高大,女人娇小,都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仔细看看,那女人露出的一截脖颈白皙可人,一双眼亮晶晶,带了微弯的弧度,含着笑,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跟着她轻轻微笑起来。 正是她家主子辛苦等着的小若公子。 白若招了招手,走到近前的时候才有点惊讶地看了戚戚一眼:“呦,这漂亮姐姐是哪来的?你是不是又骗人家进道门了?” 王幼薇送了她一个白眼,眼风往后面两人身上一扫:“天天就知道装傻卖乖!求人办事就是这态度?” 白若立马谄媚地靠在山石边上,蹲下身来给她敲敲腿: “道长大人,还是你最懂我不是?不瞒你说,这二位就是吴风吴老爷子和他家的二儿子……这会儿要是用江湖势力送人未免太过显眼,也容易出事,我知道王家肯定有办法转两个人出去是吧?不用管太久,只要送出京翼地区就行……” 王幼薇一甩手:“我要是没猜错,这两颗人头是不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就应该在菜市场上了?” 那高大男人正是吴谅,闻言眸色一厉,周身杀气暴涨; 戚戚立马站到王幼薇身前,气势竟不输多少。 后面两人对这情形视若罔闻—— 白若陪笑道:“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嗳他们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我保证!这么死了未免太让人心寒,幼薇姐姐,你就帮我一次么……” 王幼薇垂下眸子,像是怜悯,又像是考量:“吴家的事你本可以不管。” 白若默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她从脖颈上拉出一条小红绳,解下来,把那只还带着温度的小玉蝉放在王幼薇掌心:“白某是个江湖人。” 她握着王幼薇的手让她五指合拢:“人世繁累,若没点意气,还真不知道该靠什么活下去。” 王幼薇笑了一下。 白若终于发现,王幼薇已经修了她的道,她一眼是冷漠,一眼是慈悲。 那枚玉蝉,终究还是被王幼薇亲手给她戴了回去:“他给你的,你就收着。” 白若摇头:“到底是遗物,应该交给你收着。也是给你……保底。” 王幼薇按住了她想要把吊坠拉出来的手:“我才懒得管,”她拍了拍白若的肩膀:“若心里实在觉得过不去,就当是我给你的吧。哪天若是不想要了,就让他们散了。不过,我最后问你一次,”她伸手指向妙都帝城:“那里的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白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不夜城的星光点点,看见了盛世喧闹的无边繁华,也看见了深宫旧宅的龃龉腌臜。 “要管的。”她轻轻地说:“从前为了什么且不论,现在,他还在里面。” 两人相对无言,天色终于沉寂下来的时候,王幼薇终于开了口:“戚戚,送这二位离开吧。” 戚戚没动。 小若公子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王家到底是给自己的独女留了一条生路,一旦陛下反悔,又要处理来俊臣的“家属”,王幼薇就可以顺着这条路逃出生天,去一个清净的地方,用完全干净的身份重新生活。 这是戚戚知道的,唯一一种可以不惊动朝廷就把这两人送出去的办法。 可一旦用了,这条退路从此也就封死了。 “去吧。”她跳下石头,摸了摸戚戚的头:“傻丫头,那一天要是来了,我又怎么会离开?” 乐不得赶紧用这个身份死去,也算是还了他的债。 吴谅翻身上马,踟蹰一时,还是开了口:“送我们出来的那位牢头会不会受到牵连?” 她心里觉得好笑,那可是王川,就是被发现了也只有他大杀四方的份好吧? 但若是不说,吴谅肯定又要不安心:“放心,他没事。” 吴风骑在马上,费力地直起身体,默不作声地看向白若。 她笑嘻嘻站在马下,转了个话题:“老爷子,包袱里有我给你装的药膏,别忘了及时用!” 虽说在临上刑场的最后关头被换了下来,但吴风还是在牢中受了虐打。 这都没什么,他这一生浮沉起落,有什么是他没受过的?只是这丫头,实在太让人琢磨不透—— 若说她支持李家,魏家本就是保皇党,她投靠李显也属正常;可偏偏又像是太平公主的人,和武氏也颇有些联系;这回连中间派的张柬之也欠了她的人情,至于和那位翻手云覆手雨的六爷,关系更是说不清。 这么算起来,朝中的几派大势,竟没有一个不和她深有牵扯。 所以他真的没有想到,被人稀里糊涂地用另一个死囚犯换出来之后,看见的竟会是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儿。 白若看他的眼神,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老爷子,你身上还有任何值得利用的东西么?” 是啊,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想不通白若为什么要救他。 白若笑了起来:“那你数十年来如一日地守着一个口头约定,大逆不道地私自养兵,又是为了什么呢?” 吴风没有半分犹豫,正色道:“受人之托,终人之命。” 白若:“即便是走到了今天,身败名裂,也不后悔?” 他轻轻一嗤,神色和风流不羁的吴三一瞬间有了重合,就像回到他年轻的时候:“江湖中人,言过无悔。” 这一句说完,他发现少女的眼睛笑得很温柔,也很坚定。 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洒然一笑,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对她抱了抱拳。 她浅笑,回以同样的一礼。 时移世异,有太多的东西被改变了,山河逆流,日月颠倒,可是…… 江湖还在他们心里。 不是腥风血雨,也不是豪情意气。 只是江湖罢了。 作者有话说: 好像点击也还可以,可以求个评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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