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但笑不语:“陛下已经猜出了十之七八,何必又要臣说。” 试问金陵城内,敢堂而皇之的对亲王痛下杀手的还有谁?他只是不想看到自相残杀的局面出现,不愿意相信罢了。他原怀疑是李塬自导自演,可这孩子心眼太瓷实,八成想不出这主意,是以他还专门追问了一句,有没有看清是谁动的手,他若敢说是太子,那必是得了人的授意有意陷害太子,可他说什么都没看到,那这事九成就是太子为之了。 宣隆帝叹气:“这逆子,朕撤了他文渊阁议政之权,他就这么戳我心窝子,如此冷血不容于人,怎配为君!” 心腹道:“也未必就是陛下猜想的那样,太子得了陛下的授意在府中闭门思过,还是将人召来问问再下定论不迟。” 太子得知派出去的人失手的消息已是忐忑,忽而又被召入宫,更是惶恐,眼见宣隆帝眉峰拧成了麻绳,噗通跪地道:“不是儿臣做的。” 那心腹简直没眼看,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他提醒道:“太子好歹问问陛下召您来做什么?” 宣隆帝瞧他这态度却也知不必多问了,兄弟手足,自相残杀,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难道这就是老天给自己的报应吗? 他头疼的厉害,没等他喘口气,后宫又来了消息,梅妃小产了。 据那宫婢所言,梅妃自从服了早上膳房送来的安胎药便开始腹痛不止,不多时便小产,太医在那药里尝出了堕胎的附子,膳房经手的宫婢只觉委屈,这药是从太医署抓来现煎的,自己决计没往里面乱加东西,只是煎药的时间长,自己一时腹胀让旁边的小卷帮忙看了会火,主理官员忙让人去拿小卷,却得知小卷已然失|足跌入河中淹死了。 小卷同人交际简单,只知道还有个哥哥在太子府别院喂马,唯一的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宣隆帝老年得子,不可谓不欣喜,现在这个还没成形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哪怕他心硬如铁也不可能不为所动。他看过了梅妃,回到昭阳殿看着尚跪在阶下的太子许久无言。 殿内燃着的灯油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敲打在李敛心上更是惶恐,他小心抬头去看他脸色:“父皇?” 他想起当时立他为储的心境,除了占着嫡长的名头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能为储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对着故皇后的那点亏欠,他这么些年的行事作为自己不是不清楚,可都看在故皇后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么纵容下来,他居然成了今天这个混样,宣隆帝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父之过还是子之过。 “连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都不放过,朕若是将这江山交给你,你想做什么?把自己的兄弟手足都杀光吗?” 他说话太急,不住的咳嗽。李敛这会并未想明白,自己是让人对李塬下手来着,可这没成形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迟钝的样子看在宣隆帝眼中怒意更甚,最后实在见不得他在跟前碍眼,打发他先回去,另召了数名肱骨心腹入昭阳殿议事。 符津将打探到的内情悉数报给楚逸轩知晓,末了还补充一句:“梅妃的孩子没了,打发了三四波人想请督主入宫一见,您看?” “孩子没了找我做什么?我能妙手回春还是起死回生啊?”楚逸轩烦躁的厉害,但还是吩咐人备了些补品让送进宫,叮嘱她好好休息。 “不是让你们盯紧太子府的动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还能把孩子给打了?” “正想跟督主说呢,”符津解释道:“李敛着人刺杀李塬不假,只他派出去的人手不大顶用,咱们的人也没过多插手;梅妃这孩子,出事之后属下也让人去查了,怕是跟太子没甚关系,死了那小卷,生前同那蛮女来往倒挺密切。” “桑妲?” 符津点头:“您说会不会是后宫这些人争风吃醋,只是陛下尚在气头上,出了这事就默认算在太子头上了?” 若是旁人,争风吃醋倒还说的过去,一个蛮族妖女,宣隆帝总归不会让一个异族怀上有自己骨血的孩子的,她自始至终都只是离林为示好送来求和的牺牲品,谁生下孩子都挡不了她的道,要说是争风吃醋存心打掉别人的孩子,那实在是犯不上。 不过若真是她做的,费这么大工夫打掉一个还没成形的孩子图什么呢? ----
第53章 造反 ====== 王国舅是因着王二的丧事才匆匆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两鬓花白的年纪,痛失爱子,到家先听了一通自己夫人和老母的互相指责,还未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又收到了皇帝召了心腹入宫,意欲废储另立的消息。 他们王家的泼天富贵全仰仗故皇后和太子,眼下自己的妹妹没了,只剩太子这个外甥,他若是被废,那自己这满门荣宠也算是到了头,他没心思再去听妇人吵嘴,慌忙换了衣裳入宫请见。 那些个肱骨三三两两结队从昭阳殿出来,看见他不复往日的热络反同时噤声,王国舅心知不好,有心同人套个近乎探知内情,这些人却是半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得梳理好仪表,先去求见宣隆帝。 太子妃已然在昭阳殿哭成了泪人,他先后给宣隆帝和太子妃问了安,许是嫌她哭的烦了,宣隆帝打发人送她下去休息,这才转向他:“王二的后事料理妥当了?” 王国舅压下心头悲痛:“养出这么个逆子,让陛下见笑了。” 宣隆帝便不多话了,也不复往日的亲近:“既如此,早日回西陵。” “陛下,太子他……” 宣隆帝摆手打断他,明显不欲听他多言:“他做的那些事,你清楚,朕也清楚,朕纵他那么多年,还不是看在朕的妻子你的妹妹的面上,不必多说了,朕头疼。” “废太子的旨意还没下,”桑妲身边的宫婢小心的剥了羌桃递给她:“只是奴婢不明白,别吉的目标不是苏念卿吗?您这么大费周章的打掉梅妃腹中的孩子嫁祸太子又是为何?” 桑妲反问:“王国舅入宫了吗?” “听说刚去昭阳殿见过陛下,彼时应当还未出宫,”宫婢如实道。 “走,去瞧瞧。” 王国舅满目颓丧,再不复往日神采,桑妲还是惯有的不冷不热:“上次的事国舅考虑的如何?可愿像忠于我父汗一般忠于我呢?” 把柄被人攥在手里,她若将当年内情向苏念卿透知一丁半点,自己被活劈了都是轻的,且自己现下着实没甚心力去计较别的,只道:“娘娘有事,不妨直说。” “也没甚大事,只是眼下太子之位失稳,我着实为国舅大人忧心啊。” 王国舅冷哼:“倒是看不出娘娘有这么好心肯替臣操心。” “国舅是我六部最忠实的盟友,您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倒真是我六部的一大损失。”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这会正是心焦,听她这么拐弯抹角也是不耐。 “与其战战兢兢的等着屠刀落下,不若主动出击,”桑妲回身望着他:“太子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四十年,恐怕不是为了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送人的吧?陛下已然动了易储的心思,历来被废的储君有几个是能得以善终的,国舅借着太子之势走到今日,他若是倒了,于您有什么益处?” “你想鼓动太子造反?”王国舅满脸震惊。 桑妲却只是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父死子继,陛下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子承天受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王国舅直觉这女人真是疯了,一个被送来求和的玩意,还妄想搅动京中风雨,可等他见到了太子,才知道最疯的永远在后面。 太子虽被勒令禁足,可眼下府中依旧热闹的紧。太子出了事,最坐不住的就是这些一向忠于东宫的旧部。那些个僚属七嘴八舌争执不下,一人道:“眼下陛下已然动了废储的心思,既如此,先下手为强,殿下何不效仿魏文唐宗,破釜沉舟,说不定另有出路。” “殿下万万不可,谋权篡位,你要后世史书如何评写?玄武门之变唐太宗戗兄杀弟逼父退位是不假,可是殿下忘了那篡位失败的李承乾了吗?” “你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史书自有胜者改写,唐太宗戗兄杀弟也依旧是一代明君,现在不是殿下要反,是不得不反,东宫之位岌岌可危,殿下再犹豫,便真同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了!”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实在是嘈杂。 “别吵了,”李敛撂下镇纸,带动狼毫乱晃:“让展英、纪平今夜来见我,再给冯氏父子带个话,孤不过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罢了,诸位不必再劝。” 这便是打定主意要反了。 等那些僚属相继告退,李敛才悠悠转向王国舅,倒是难得的冷静:“舅舅都听到了?” 王国舅见不得他被人这么怂恿,头一次甩了他一巴掌,岂料打完就后悔了,又是惶恐又是心痛道:“陛下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疯了不成你要走这条路子?你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舅舅是要我坐以待毙,等着父皇废了我,将这江山基业送给别人?舅舅是要等屠刀落下之时才知反抗吗?”他好似打定了主意:“横竖都是一死,何妨放手一搏!” “孩子!还没走到这一步呢!你明白吗!” “我意已决,舅舅若是助我,不胜感激,您若是害怕,早日启程回西陵吧。” 眼瞧着劝不动,他只能先回来再做打算,这个时候造反绝非明智之举,王国舅不是没想过去宫中告发他,可是若真将这事告知宣隆帝,他这个太子才是真的完了,且他们二人才是亲父子,自己始终是个外人,若言语有失,宣隆帝会不会觉得是自己蓄意挑拨?难道真要眼睁睁瞧着他走这条路不成? 太子府的近况皆被符津报给楚逸轩,他剥着手里的蜜橘漫不经心道:“督主,你说他真的打定主意了吗?要不要咱们再给他添把火?” “不必,将咱们的人手都撤出来,谁都不要多此一举,动作太多上面那位要察觉了。” 京中怕是要乱,他现在只想送苏念卿走,等到诸事落定再接她回来。这日晚间终于抽出了时间同苏念卿一道用膳,顺便提起了这回事。 之前的误会二人心照不宣的略过不提,他搅弄着汤匙,随意道:“春日回暖,郡主待在府中也是憋闷,要不我让他们送郡主外出走走?我听说大慈悲寺的木棉都开了。” 苏念卿不接他话茬:“你要出远门吗?那我稍后让她们帮你收拾衣物,既然天暖,那些厚重的衣物就不必再带了,你说呢?” “臣公务在身实在走不脱,”他虽着急但也只能温言开口劝解:“郡主不想赏花的话,要不臣让人送您去玄赤山庄,有兄长和嫂嫂在,郡主不至于太闷。”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苏念卿敏锐道:“你想支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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