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看着郡主孤军奋战力扛山河,什么忙都帮不上;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爬到那最高处,哪怕能稍稍帮她遮挡阶前风雨也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倘或我有选择的余地,我绝不愿让郡主去历经那刀寒风霜。” “我知道郡主坚强、隐韧,不是任雨打飘零的娇花。可是五年前我眼睁睁的看着郡主重孝出征是我无能,现下我若还是看着郡主远赴北疆毫无作为,那便是我无用了。郡主,不要去沾染那些血雨寒霜,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好不好?” 我知道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可我也只是单纯的想把你护在羽翼下啊。 苏念卿被这番言语烧的脸热,从前以为自己嫁的是根木头,这不挺会说情话的嘛。 这么一番言语当头而下,她就是想置气也置不起来,小声的发牢骚:“有听说过替父从军的,没听说过替妻出征的。” “且不说皇帝是如何裁量的,就算你真去了北疆,也未必驯服的了北疆诸将,白跑一趟徒增烦扰罢了,那是我父亲的亲军,我当年刚去的时候也没一个卖我面子的,吃了好一番苦头才让诸将俯首。” 自来女子入军营便是大忌,说是离经叛道也不为过。在由男人主导的战场,她一个姑娘家凭空而降,哪怕她是镇北王和长公主嫡女;哪怕她有着两家最尊贵的血脉;哪怕这些人都是她父亲的旧部。根深蒂固的观念已入人心,她想在北境立稳脚跟怎能不吃一番苦头?是以只能用一场一场的战役和胜利向众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女子并不逊于男子,在这个由男子主导的战局上当有女子一席之地。 楚逸轩听她言语却有些恍惚:“当年,很苦吧?” 苏念卿鼻头一酸眼眶一热,但是出口也只是释然的一句:“都过去了。” “你呢?皇帝特意把你留下是要交代什么?我怎么听说符津挨了打。” “许是觉得我同郡主走的太近,怕我为情所惑不受控制罢了,”他道:“这桩婚事陛下打的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之前带着郡主去庄子上潇洒度日,皇帝起疑了。” “那你现下的处境……”苏念卿不免有些忧心。 楚逸轩倒是浑不在意:“他敲打也敲打过了,提个醒而已,无碍。” 岂会是他说的那般轻松,不过苏念卿也没多问,二人鼻息相贴,她微一昂首便贴上那温润尚沾着口脂的唇瓣,楚逸轩复将人压了回去,撬开贝齿抵着那软舌吸吮,不论朝堂之上如何,总赖还能得这片刻温情。 ----
第64章 万一 ====== 书房内,宣隆帝没甚气力的耷拉着脑袋,阶下站的都是他的肱骨心腹,他略微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北疆的事你们也都知晓了,郡主站出来请命,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七嘴八舌顿时争执起来,有人觉得好不容易将她困在京师,分权未成,怎能再放她驰骋于野?有人认为外患当前,先请郡主赴北疆平定外患再做计较也不迟;有人则提起五年前的旧事来,想着莫不如斩草除根,连下|毒的馊主意都提出来了。 “臣知有一味毒|药名曰声声慢,药性入体总要月余才能发作,到时候郡主出了事大可以推到离林人头上,到时候陛下可另派心腹入北疆打理战事,如此,兵权已收,后患已除,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余人对这馊主意着实不齿,把这种不入流的技俩用到一军统帅身上,简直是生平仅见。 宣隆帝望向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那人:“谢爱卿,你怎么看?” 被他点到名字那人神思乍然回笼,应声出列:“陛下是问统军的人选吗?” 不等众人回答,他将姿态摆的愈发恭敬:“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这人选非郡主不可。” 宣隆帝摔了一整套的杯盏,白瓷碎片并茶水就在他脚边迸裂。余人皆不敢应声,只这人一改先前的谦卑,厉声争辩道:“外患当前,自然是以请帅痛击离林以第一要务,诸位因着统军的人选争执不休,且不论对北疆战场的熟知程度,诸位以为,但凡是个人都能令北疆诸将俯首吗?” 他不卑不亢,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是了,不是说你随便派个人去就能指使的动北疆军,之前宣隆帝不是没想过往北疆派遣监军以随时督察北疆军务,苏念卿倒是没说什么,她手下那些个副将一封封请辞的折子直抵京师,大有一种你敢让人过来掣肘分权我就撂挑子不干的架势,当年是战况焦灼宣隆帝不敢冒风险行事不得已将这想法搁置,现在,算了,现下离林六部卷土重来,情况也不比当年好到哪去。 临阵换帅,恐怕不等离林六部破开北疆大门,自己人倒先起了内讧。 “还有这些个下|毒的馊主意,”谢诚轻蔑的笑了笑:“鲁大人觉得只要毒|性在北疆发作,就能随意推到离林人头上,你以为北疆那些悍将脑袋里跟你一样装的都是糨糊吗?苏念卿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北疆的刀刃说不准第一个对准的就是京师!到时候外患未平,内忧已起,鲁大人,您是离林人派来的奸细吗?” 被他提到的那人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终是不肯多话了。谢诚长身而立,继续道:“臣请陛下命郡主赴北疆协理军事,另召苏长君入京。” 北疆战事非她不可,宣隆帝不肯放人不就是忌惮她军权在握吗?但倘或,苏长君还在京师呢?纵然她大权在手,又岂敢妄动。 当年苏念卿因婚事请求宣隆帝送苏长君出京修养,现在苏念卿要去北疆,宣隆帝惦念苏长君,将其召回京中照料也在情理之中。 任命的诏书很快下达按察司府,苏念卿打量着那明黄玉印颇感不真实,宣隆帝就这么轻而易举放她回北疆难免有些意外。还是楚逸轩多问了一句:“陛下还有旁的吩咐吗?” 因着宣隆帝一贯器重他,那宣旨太监倒也没把他当外人:“陛下惦念苏三公子,让人召了苏三公子回京方便照料,到底是自己外甥,您看这多亲厚啊。” 苏念卿猛的攥紧那圣旨一角,楚逸轩见她失态,先给那太监塞了荷包请他喝茶,让人好生送他出去,那太监装模作样的推脱两下,还是眉开眼笑的收了。楚逸轩这才自如的牵了她手腕:“风大,回屋说吧。” 圣意已下,这回倒是没了争执的余地。楚逸轩一个一个掰开她指节,将那圣旨随手撂在一边,末了沏了凉茶来塞进她手里,水波荡漾,她气的发抖。 楚逸轩又怎会不气,五年前他人微言轻无能为力,五年后他同样无可奈何。只得揽着她的肩膀安慰:“三哥这边有我照顾,你放心。” 比起苏长君,他更担心的是苏念卿,远在北疆,他根本鞭长莫及,他原以为爬到这个位置上就能保护他,可他实在太天真了,他简直想撕碎了宣隆帝。 安慰的话堵在唇边,苏念卿远比她想的要坚强,不过片刻便已调整好情绪:“两日后我出发,我要桑妲随行。” 那个蛮女?楚逸轩有些不解,那蛮女算不上多安分的,他原是想借宣隆帝的手料理了她的。 苏念卿解释道:“北疆来的线报,老汗王死的蹊跷,□□这个汗位来的恐怕不怎么光彩,桑妲既为六部圣女,想必有些根基,放她回去,留待他们两厢慢慢过招去吧。” “□□既敢对北疆用兵,显然已经是不管桑妲生死了,就算是放她回去,想活命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想活命才会触发求生的本能,就算她不顾老汗王死因,总得计较自己的生死,只要她在,□□就不会安心,她想活命,总得积蓄自己的实力,谁生谁死,端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楚逸轩心下了然:“这个我来安排,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提。” 苏长君不必她拜托,他自会照料,仔细想来,暂时还真没有什么可提的。她这般想着,只觉胃内翻涌的厉害,眉头一皱,没来由的吐出一口酸水,楚逸轩帮她顺气,关切道:“怎么回事?我让人寻个太医来。” 苏念卿攥住他衣袖:“没什么大事,多半是被气的。” 楚逸轩忽而灵光一现,他有些犹豫道:“你说会不会是有了?” “有什么?” 楚逸轩眼神躲闪:“就……孩子啊。” 毕竟那几日他们是如何胡闹的现在还历历在目。 苏念卿正拿了凉茶漱口,不妨直接喷出来,楚逸轩愈发觉得像这么回事,他起身:“我这就入宫替你辞了这趟差事,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你在府里好生歇着,北疆,我替你去。” 苏念卿扶额,无奈的朝他勾勾手指,等人到了近前方才不咸不淡道:“气昏头了?咱们那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就算是有孩子也没这么快。” 楚逸轩不死心:“万一呢?” “没那万一,”苏念卿攥住他手掌贴近自己小腹:“我来葵水了。”想了想,又跟着补刀:“你这辛勤耕耘的,让你失望了。” 楚逸轩指尖被烫到一般,微微蜷缩起来,耳朵尖悄然红了。 ----
第65章 启程 ====== 离林六部悍然对北疆用兵,桑妲一个被六部送来求和示好的玩意也没了利用价值,宣隆帝本要直接料理了她的,不知楚逸轩是怎么同宣隆帝谈的,他倒是同意苏念卿带她同去北疆。 出征那日,宣隆帝亲自为她送行,免不得一番客套寒暄,等这么一番君慈臣敬的戏码演的差不多了,宣隆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望向他身后的楚逸轩:“朕就不多说了,免得耽搁你们小两口叙话。” 话虽这么说,可他半点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楚逸轩负手而立,端得一派冷淡模样,公事公办道:“那臣便预祝郡主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典型的下了床就不认人,哪里能瞧见昨夜耳畔私语的半分温情?若不是宣隆帝在场,苏念卿总要在他心口上戳上几下出出气,但最后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简短的‘多谢’二字。 宣隆帝瞧的乐呵:“哟,小两口还置气呢?多大点事,闹得不像话了啊。” 二人也不解释,苏念卿冲他微一抱拳,算作辞别。 她驾着照夜青行在最前方,百余来号近卫随行其后,再往后,则是桑妲及一众离林随侍的囚车。日光将人的背影拉长,却拉不断人心底的牵挂和惆怅,楚逸轩恋恋不舍的偷瞄两眼,不得已先陪着宣隆帝回宫,等他终于从一众琐事中脱身,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符津早备了快马等着城门外,楚逸轩从宫中出来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因惦念着他刚受了杖刑,留下一句你不必跟,一甩马鞭候在原地的符津吃了一嘴的灰尘,他呸呸吐掉口中的泥尘,再抬眼哪里还有楚逸轩的身影。 从来没有一段路走的像今日这般让人牵肠挂肚,她时不时的往后瞥上几眼,最后又失望的回头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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