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他掀了桌案,指着洒的到处都是的奏折道:“去看看都有谁劝朕立储的?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存的什么心思!但凡让朕立储的,通通处死!” 刘勉知他神智又不太正常了,自从服食那丹药,少有清醒的时候。他摆手让人都退下,自个躬身收拾那一片狼藉。宣隆帝打了会儿盹,又突然开口:“郡主呢?” 这怎么又突然绕到苏念卿这了?刘勉不解,但还是如实道:“郡主这会应正前往西陵吊唁。” “哦,”他静默了片刻,又道:“传骠鸰卫入宫,朕有话交代。” 与此同时,楚逸轩距京中左不过五六日路程了,忽而被人急马拦下,来人是梅妃宫中的太监,他是认得的。 那人骑行了数日口干舌燥,瞧见了来人什么也顾不上了,着急忙慌的下马挡在他前面:“督主不可入京!” 随楚逸轩同行那太监神色一变:“什么人敢挡督主去路!还不滚开!” 来人不卑不亢的同他对视,竟是毫不畏惧:“督主不可入京!”他无声吞咽了口唾液:“梅妃娘娘让奴才给督主带话,陛下命骠鸰卫夜访按察司,不知搜出了什么,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现下整个按察司衙门都被重兵封控,符大人还有其余几位大人,虽还未被革职,但也是出入受限自身难保,梅妃娘娘说,在督主想出应对之策之前,切勿入京!” 怪不得自己去北疆一月,京中半分书信也无呢。随舟不免有些担忧:“督主,符津他们……” “死不了,”他不知从何来的笃定,复望向那传旨太监:“都到了这份上了,公公无话可说吗?” 传旨太监见他什么都知道了,倒也懒得装了,指着他鼻子骂道:“无耻楚贼,陛下待你不薄,你背着陛下和苏家交相勾结,端的是什么主意,亏得陛下信你用你……” 他听那太监提到苏家,便知应是自己同苏念卿往来的书信被皇帝截了去,走了趟北疆,后院起火了,倒是着实没想到。 他嫌那太监聒噪,微动了下眉毛,随舟下马揪着那太监衣领将人拖到一丛枯草旁,随手摸了块石头就冲他脑袋招呼下去,不多时,声息渐止,随舟撕了衣摆净手。 “督主,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京中怕要乱,他抬手接了片枯黄的落叶,下意识道:“郡主。” 拦路太监道:“督主要去寻郡主吗?陈老身殒,郡主此刻应往西陵吊唁。” “回去给你们娘娘带句话,这份恩情,楚某记下了,”他顿了顿,又道:“再去给符津带话,镇北王府,让他遣人送苏长君去北疆。”他摘下腰牌:“这个带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办。” “督主,按察司众人都被重兵困在衙役内……”他有些为难。 “那群废物要真能困住他,他这么些年也白活了,”楚逸轩神色不变:“你只管在府外候着他,瞧见了人给他带句话便是。” 虽不知他为何这般肯定,小太监还是仓促应了下来。该说的都说了,楚逸轩调转马头,随舟忙率人跟了上去:“督主,咱们现在去哪?” “去西陵,先去寻郡主。” 京中局势不明不可妄动,按察司被人重兵相围虽是意料之外,但皇帝猜忌那也是早晚的事,他只能先把苏念卿护住了再做打算。 那太监听从他的嘱咐,在他府门外候了两三日,直到这日子夜时分终于在院墙外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面露喜色刚要跟上去,一把利刃就卡在他咽喉:“谁?” “符大人,奴才是梅妃宫里的,刚遵了娘娘之命,让楚督主暂勿回京,楚督主让奴才给您带句话。” 符津心念一动,他好容易从重重封控下溜出来,正想着如何给楚逸轩传话,再趁着天色未亮悄悄摸回去呢,就遇到了这太监。他半信半疑:“你见到我家督主了?” 小太监怕他不信,忙取出腰牌递给他,将楚逸轩的叮嘱一字不差的告知他,又道:“督主说您见了这腰牌知道该怎么做。” 符津见到腰牌,对他的话已信了九分,他收了刀,道了句多谢转身没入漆鸦夜色中。 ----
第74章 沦陷 ====== 昔日繁华的筑阳城早已乱成一团,夷相人还未入城,可因着陈沛身故,王国舅怯战早早退兵,城内人心惶惶,竞相收拾细软各自逃命,萧索又凄厉。 “退兵了?”一处偏远的小寨,那匪首闻言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一|战未打他就退兵了,白白将筑阳城拱手送人,王国舅,亡国舅,这名号听着就晦气,陈沛刚死,姓王这软蛋就迫不及待的忙着逃命,白瞎了西陵那么些的精兵良将。” “大哥,这都是他们朝廷的事,别生那么大气嘛。” “朝廷的事?哼,这狗朝廷净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软蛋,老子虽是匪,却也知道寸土不让的道理,他姓王的弃城而逃,老子来守,那夷相人又没生个三头六臂,老子倒要看看这群跳梁小丑有多难打!” “大哥,咱们就这百十来号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朝廷都退兵了,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我听说夷相人那‘虎奴’坚不可摧,不然陈沛也不至于死的那么狼狈,咱们就别……” “你贪生怕死自去过你的安生日子,愿意守城的,随我来。” 这些人互相对视了下,多数还是坚定的跟了上去,他们虽是匪,可看着夷相人这么在边境逞威,但凡有点血腥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据筑阳城不过二十里的一处平原,不足七千人的一支西陵骑兵,猝不及防的同夷相人打了个遭遇,夷相前方重甲四马齐驱,马车比寻常马车高于地面两倍还多,四周以精铁铸造,坚不可摧,每车另配四名弓箭手,尾部更是缀以带锋兵刃,锋芒毕露,擦之便伤,这便是夷相人赖以逞威的‘虎奴’利器了。 重甲在前,轻骑压后,后面则是乌泱泱的步兵,人数总有三万之众,脚步整齐划一,呼啸而来,地面都为之震动。 “司将军,王国舅,王国舅他弃城而逃了!那作战部署根本就是假的,也不会有援军前来相助,他将咱们抛出来为自己逃命争取时间!” 司礼闭了闭眼,他从小小的马奴爬到如今的骠骑校尉,这辈子值了,唯一放不下的……他往身后的筑阳城深深回望一眼,今生既已许国,那便来世再许你罢。 他看向不远处的流民,应是逃命出来的,不想在这里遇见夷相人,一时之间竟忘了反应,他冲着里面一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招了招手,如实道:“王国舅弃城而逃了,你们奔波至此应当也已知晓,帮我个忙,回筑阳城,若城中还有未及离开的百姓,带着他们一起走,去荆城。王国舅抛弃了你们,我们骠骑营不会再抛弃你们,只要我营中将士还有一人存活,夷相人跨不过筑阳城。走!” 年轻人望着他坚毅的侧脸,深知自己在此也是裹乱,对他躬身一礼带着十来个流民回城奔走呼告。司礼平视与自己不过百米的夷相人,领军之人正是夷相新帝的亲弟弟,也是一箭夺了陈沛性命的拓跋宏峰。 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王爷仗着虎奴逞威,在疆场难逢敌手,某佩服的紧,只是不知夷相骑兵可如您手中虎奴一般,无往不利?” “王爷,何必跟他废话,”那夷相副将道:“这一马平川的地方,直接让虎奴冲过去,就这么些人,最多两个时辰,何必同他们耗费工夫。” 拓跋宏峰抬手止住他话:“没意思,令虎奴不得妄动,命豆卢储率轻骑出击,同样都是骑兵,本王也想看看孰强孰弱。” 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那副将也不再劝,只老实传令。虎奴自觉让开了道路,拓跋宏峰冲豆卢储歪头道:“对面是你的老熟人了,之前没少打交道想必憋了不少气,现今你人数两倍于他,本王给你两个时辰,拿不下他我撤你的职!” “王爷不必撤我的职,一个时辰,我若拿不下他提头来见!” 拓跋宏峰挑眉,不置可否,遥遥冲他比了个手势。两军人马很快交锋至一处,拓跋宏峰刚开始还看的饶有趣味,可随着战局僵持,眉头越皱越紧,两倍的人数没占到半点便宜,还敢同自己夸下海口?不知不觉两个时辰便过去了,大邺铁骑大概还剩两千余人,夷相骑兵已折损过半。 拓跋宏峰看的心头火起,握着马鞭道:“鸣金收兵,让豆卢储撤回来,虎奴压上去,速战速决!” 眼瞧着自己这边劣势,竟是什么道理都不讲了。 豆卢储迎战之时信心满满,这会仓促撤退可谓灰头土脸。司礼这边损伤也不小,骑兵作战又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毫无技巧可讲,只能依仗骏马和手中弯刀,眼瞧着对面撤退刚喘了一口气,虎奴已是来势汹汹。 “散开,快,别靠那么近!”他匆忙下令,之前同这铁疙瘩打过一次交道,对这新奇的玩意简直束手无策讨不到半分便宜,那黑压压的铁疙瘩甫一压下来,来不及闪躲的连人带马带倒一片,有些人还未靠近就被那车上弓羽射杀,有的人被马蹄践踏,又被后方利器拦腰斩断,只一个来回,人数又折损过半。 这样的重甲利器,擦之便死,磕之便伤,绝非肉|体凡胎可挡。两个回合下来,脚下黄沙鲜血浸染,同赤红色的烟霞交相辉映,入目皆是鲜红的悲壮。 不过一个时辰,骠骑营这边残存人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满地的断肢肉|泥,凄惨的人不忍再看。 司礼从地上将那满是泥泞鲜血的战旗重新扶了起来,他脚步踉跄,雪白的披风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拖着伤腿一步步艰难的朝战马移动,尝试了六七次终于艰难的借着手臂的力量勉强撑了上去。他又想起不久前还和同袍玩笑。 “哎,你说我要真战死了,是不是能向朝廷讨个特旨恩赏?” “可闭上您的乌鸦嘴吧!人都没了怎么去讨赏?” “你帮我啊!”他当时带着几分莫名的执拗和认真:“我要真为国而殉,你替我向朝廷讨个赏,追封就不必了,我家大小姐本是金枝玉叶,也是遭了那无妄之灾才流落风尘,到时候请朝廷脱了她的贱籍,她合该去过自在日子。” “那是你家大小姐,又不是我的,留着你的命,自己去向朝廷讨赏。” …… 天色渐渐暗沉,风沙催的人睁不开眼,他带着三两个残兵旧部,虽然败局已定,但是骨子中的血性犹不可折。他望着前方,震声咆哮:“夷相人听着,我大邺主帅怯战,但我大邺儿郎不惧死,待奸党尽除,朝廷清明之时,便是我大邺铁骑踏破寒关,克复失地之日!” 拓跋宏峰轻蔑的笑了笑,挥手下令,竟是要从这尸山血骨中踏过去,他不但要击垮他们的斗志,还要将他们的尊严踩在脚下。就在他不以为意的驱兵向前时,那几个他看不上眼的残兵呼啸着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狼一般的凶狠,眼底的寒潭连他身|下坐骑都不免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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