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问我,你觉得这男子要是换成齐王,是什么样? 我愣了一下。 当时的我,和齐王还没有来往,不过想一想也觉得,画上的男子要是齐王,没有人不爱看。 心头痒痒的。 多年前的几句闲扯,突然因为这小小的绢册而勾起来,让人好像坐在了小船上,荡啊荡。 成婚在即,我知道孟氏说的没错。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眼下,我该面对的事,一样也回避不了。既然如此,就该大方面对,不可打无准备的仗。 我盯着绢册上的字和小画,一边往下看,一边忍不住鄙夷及怀疑,耳根一阵阵发热。 男女之间,真的能做那么多的事么? 还有那些动作…… 啧啧啧啧……可真不像话…… 夜深了,外面的虫鸣也收了喧嚣,殿内极其安静。正当我看得专心,忽而,我听到些轻微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的脚踩在了丝毯上,底下的木板被压得轻微响动。 心头一阵清醒,我随即将绢册塞在了枕头下面。 未几,纱帐被撩起。 毫不意外地,我看到了那风尘仆仆的人。 四目相对,太上皇看着我,露出讶色。 “还未睡?”他问。 我定了定心神,道:“睡那么早做什么,你反正要来。” 他的目光闪了闪,而后,走进来,在我的床边坐下,注视着我。 “你怎知我会来?”他低低道。 我说:“你若不来,桑隆海为何把我单单挑出来安顿在这韶光殿里?” 这话说得镇定,心里却在骂桑隆海。我先前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哪里有什么误会,这死狗的想做什么,从来不屑避讳。 他的唇边露出笑意,没答话,只拾起我的手握在掌间。 “桑隆海说,你把这原本的床换掉了?”他说。 “那八宝琉璃床,是先皇后用过之物。”我理直气壮,“我住到这里来本已经不合适,若再用那等器物,更是僭越。这等事,你或许觉得无妨,我却不可不在意。” 他沉默片刻,道:“如此说来,只要我也宿在此处,或者你住到瀚波宫去,便无人说你僭越了。” 我在他手上打了一下。 他仍是笑,忽而俯身来,用力抱了抱我。 然后,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 “想我么?”他蹭着我的颈窝,问道。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世事难料。 从前,他就像一只猫,傲然独美,睥睨众生。仿佛不屑惦记任何人,也不屑被任何人惦记。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为他这风骨而倾倒,觉得那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而现在,尤其是我说原谅他之后,他就总喜欢问我想不想他。 猫仍是猫,但有了狗的性子,就像碧眼奴。 脖子被他蹭得痒痒的,我不由地笑,忙将他撑开:“你可是从洛阳宫中赶路过来的?用过膳了么?” “出来前用了些。”他说,“无妨。” 他说的无妨,我一向视为鬼扯,随即拉下脸:“这般时辰了,还未用晚膳,饿出病了怎么办?” 说着,我凑近他闻了闻,皱起眉:“身上也净是汗味,该好好沐浴才是。” 他“嗯”一声,却没有动,手臂在我的两侧支撑着身体,仍看着我。 循着那灼灼的目光,我突然发现自己那寝衣的领口不知何时敞开了些,脸上一热,忙将薄被拉起。 “用膳沐浴,”他说,“而后呢?” 我眨眨眼:“而后,你当然就该歇息了。你到洛水行宫来,不就是为了明日观兵?” 他不以为然,仍注视着我:“我若是为了观兵,会住到东大营,而非此处。” 心终于慌了一下,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以为他会再度俯身下来,而后…… 脑海里,想起了方才看的那些东西,小人们仿佛活了一样,不可名状。而那万恶之源,此时就在我的枕下。并且据我所知,方才因为太过慌忙,我并没有藏得十分严实。 因为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有半边就压在了我的肩下面。 他撑在边上的手,甚至只要再往上探一探,就能摸到。 我不敢想象,他发现之后,脸上是什么样的神色,会如何看我…… 天地良心,我只是想和明玉探讨探讨这闺中之事,为成婚之后做准备,却没想着在当前这一步拉上他。 见他的脑袋果真又要凑下来,我心一横,忽而坐起身来,捧着他的脸,挡住他的所有视线。 “你只想和我待在一处,陪着我?”我问。 他回答得干脆:“嗯。” “我们不是禽兽?” 他目光微动,随即道:“不是。” “就像上次那样,躺在一起,只说说话?” “正是。” “那你快去用膳洗漱。”我说,“我等你。” 他看着我,笑意愈深。 “知道了。”他的声音爽快,而后,在我唇上吻了一下,二话不说,起身而去。 那背影,很快在帐外消失。 我看着那里,有些发怔,未几,摸了摸脖子。 方才他蹭过的地方,仍痒痒的。 而后,我看向枕下,将那本绢册摸了出来。 目光落在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小人身上,我忽而觉得,自己更担心的,好像并不是他枉顾礼法,变成禽兽。 而是我变禽兽。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乱神(上) 没多久,他回来了。 显然沐浴了一番,头发湿着,身上穿着寝衣。 走近时,随着拂面而来的夜风,我闻到了淡淡的兰汤的香味。 臭美。我心想。 可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就挪不开了。 那寝衣很薄,纵然灯光并不十分明亮,我也能看到衣料之下若隐若现的胸膛。 结实而宽阔,但并不突兀。 行走之间,那颀长的身形,在轻柔的布料下无所遁形。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干,咽了一下。 “你怎穿起了外衣?”他走到我面前来,看了看我,“不热?” 当然热。 但我知道,不穿会更热。 我抬头看着他,那高高的身体,似墙一般。心忽而又跳得飞快,一下一下听得清楚。 “你的头发没擦干。”我说,“衣服都弄湿了,坐下来,我给你擦。” 他摸摸头上,应一声。 我让他在床前的地上坐下,起身去取了一块巾子来,坐在床上给他擦。 他的后背靠在床沿上,手臂随意地搭在上面。 簪子取开 ,他的头发一散而下。 我一向知道他的头发很不错。发丝有少许粗,并不细,但黑黑亮亮,像缎子一样。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我有时看着他,会忍不住摸他的头,因为滑滑的,手感很好。 而他每次都很抗拒,说我像在摸狗脑袋。 我坐在他的身后,用巾子他的头发一绺一绺拾起,细细擦拭。 一边擦,一边心猿意马。 未干的头发上,兰汤的味道更是明显,也不知给他用的是哪种方子,清新好闻。 头发下面,他的寝衣湿了一片,贴在肩膀的肌肤上面,几乎能看到底下的肉色。 我的力道不轻不重,他似乎很是享受,姿态放松。 那受了伤的手臂已经结痂,他也不再缠着布条。袖子下,露出手臂原本的形状。 那擦拭干的头发拨到一边的肩膀上,从我这里看过去,如瀑长发垂下,衬着他侧脸上那流畅的线条,雌雄莫辨的美,别有一番风情。 妖孽。 他还说他不是禽兽。 “你可是洗了就出来了?”我忍不住问道,“没让内侍宫人给你擦一擦?” “散下来,过不了多久便会干。”他说,“头发罢了,用不着别人帮忙。” 我不是别人?我腹诽着,却忽而觉得哪里不对,耳根热了一下。 “明日那观兵,只有你和我们去么?”我岔开话题,问道。 “不止。”他说,“一些重臣和贵眷命妇也到场。” 手顿住。 “重臣和贵眷命妇?”我说,“譬如?” “譬如林太傅,祝夫人。”他说,“还有萧皇后。” 听到明玉的名字,我精神一振,又有些不敢相信:“明玉也去观兵?” “不可么?”他回头看我,“你不想见她?” “我自是想见她,”我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到了洛阳之后,一直住在紫微城。”他说,“我想着她必是闷得很,且你说过她爱看马球,想来这观兵之事,她应当不会不乐意。” 我不由哂了哂。 从前我是在她面前提过几嘴明玉的爱好,没想到他居然记得。 “那么祝夫人呢?”我问道。 “祝夫人身为永明侯夫人,一向是洛阳这边的外命妇之首。”他说,“你是将来的太上皇后,萧皇后也在,她自当率外命妇拜见。” 我明白过来。 这一切,显然不是为了我准备的,而是为包括祝氏在内的所有反对这婚事的人准备的。 他并非只是单纯地观兵,更是要在那大庭广众之下摆明态度,让他们对我这太上皇后执礼。 “祝夫人知道我会去么?”片刻之后,我说。 “知道。”他说,“我与她谈过了。” 我微微颔首,心想,她说不定以为是我向他告的密,若是个心胸狭小之人,也不知会如何恨我。 “是么,”我说,“你如何与她谈起的?” “不必我与她谈起。”他说,“那日我回宫之后,她就来觐见,向我说起,当年我母亲曾有意让我与阿婈定亲之事。” 我讶然。 “这是真的?” “我不曾听我母亲和杜先生说过。”他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许久以前之事,与当下无干。我一向将阿婈视作妹妹,这婚事断无可能。” 我追问:“她如何回答?” “她说,既然我决意如此,她谨遵圣命。” 我有些错愕。 “她不曾有一句异议?”我问。 “没有。”他说。 我狐疑不已。 走神之际,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重了些。我听到他“嘶”一声,才回过神来。 他拿过我手上的巾子,自己擦了起来。 我瞥见他那寝衣的领口又敞开了些,胸膛到上腹的起伏一览无遗,烛光在上面落下古铜般的色泽。 心跳再度不稳。 没多久,他将巾子丢开,看向我:“歇息吧。” 喉咙又咽了一下。 虽然方才已经将那本绢册藏回了包袱里,但我还是做贼心虚地瞥一眼枕头。 “你的寝衣湿了,先去换掉。”我推推他,“不然要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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