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每年上冻之后,就会有不少人到这里玩耍冰戏。 对于一切要出力流汗的事,我都兴致缺缺。 不过也有我不得不干的,冰戏就是一样。 这冰戏的玩法,是北边传来的。木头做成的鞋子,底下装上铁刀,套在脚上,用绦绳绑牢。然后,人就能在冰面上滑动。玩得好的人,穿梭如风,似舞蹈一般,很是好看。 景璘的祖父穆皇帝很是喜欢冰戏,每到冬天,便会特地选择冻得结实的冰面,开辟为冰场,让嫔妃和宫人们在里面玩耍。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据说那时候,玩得出色的嫔妃不少,连不苟言笑的皇后也能来两下子。因为这宫中之风,整个京城的女子们也趋之若鹜,流传至今,已经成了人人都会两下子的游乐。
第四十章 旧事(十二) 宫中甚至还专门弄出了一个节日来,每年正月初九,宫中的太液池举办冰戏会,参加的全都是内外命妇和皇亲国戚的闺秀们。 这盛事每年都有,我并不喜欢去,总是借故推脱。 但今年不行,因为我朝刚刚小胜了一场北戎,先帝高兴得很,过年时的各项游乐都想办得热闹些。 父亲正为了让我当上太子妃,紧锣密鼓地操办,所以这样讨圣上欢喜的机会,他不允许我错过。 我的冰戏之技,不算白丁,不过也跟白丁差不多。 因为不感兴趣,我每次上冰都很是敷衍,最多就是明玉带着,在边上自己玩一玩,累了出汗了就走人。以至于许多年来,我毫无长进,用兄长的话说,像瘸腿鹌鹑。 我穿得严实,走到堂上时,兄长已经等了许久。 “怎起得这么晚?”他有些不满,道,“父亲和你乳母不在,你便愈发没规矩了。” 我理直气壮:“我哪里没规矩了,这两日他们不在,我也好好待在家中,不曾给兄长惹麻烦。” 兄长听着这话,竟是微微笑了笑。 “故而我打算今日奖励奖励你,带你去灞池冰戏。”他揉揉我的脑袋,“高兴么?” 我瘪瘪嘴角。 不过,出门我是不反对的。 这些日子在家中闷久了,出来透透气也是大好。 因为要过年的缘故,京中的外乡人大多回家去了,除了两市仍然热闹,大街上已然冷清不少。来往的行人,大多手里拎着年货,喜气洋洋。 去往灞池的路一直向北,与乐游原正正相反。当我看到一辆漂亮的马车相向而过时,忍不住跟着往后面望去。 若是齐王果真赴约,现在,他应该已经在青龙苑里了…… 心底一个声音冒出来,想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赶紧打消这些胡思乱想,放下车帏,转回头来。 大约也是年关将近的缘故,来灞池玩冰戏的人并不多。不过嬉戏之声仍是热闹,远远的,我就听到了欢声笑语。 从马车上望出去,只见开阔的冰面上,许多的人在移动。有的轻盈似鸟儿,有的笨拙如蹒跚学步。没多久,有人相继摔倒,周围传来大笑的声音。 马车在一个远离人群的小湖湾边上停下,兄长唤我下来。 他从马车上取下两双冰戏用的冰鞋,我看了看,是新的。 “兄长何时备下的冰鞋?”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爱冰戏?” “谁说我不爱冰戏。”兄长道,“不过是老要带着你这白丁,玩起来太过费劲罢了。” 我翻个白眼。 “那今日兄长莫非是良心大发?” “倒也不是。”兄长道,“今日还有一人可带你,我不必十分辛苦。” 我讶然:“还有一人?” 话音才落,我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人朝我们走来。 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我愣住。 齐王身上披着皮毛大氅,手里拎着一双冰鞋。 “伯俊。”走到近前,他向兄长打招呼。 “子烨。”兄长笑了笑,而后,看向一脸惊诧的我,压低声音,“今日之事,不可告诉父亲,知道么?” —— 今天的天气属实不是太好。 云厚厚的,没有一点阳光,虽然没有刮大风,但也比平日冷一些。 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出门的时候,我发现除了赶车的仆人,兄长没有带任何侍从,还一度诧异。现在我明白了。父亲不高兴让兄长和齐王来往,所以兄长是接着带我出来玩的幌子,跟齐王碰头。 我坐在池边的石头上,一边套好冰鞋系上鞋带,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瞥向兄长和齐王。 他们两人早就把冰鞋穿好了,正站在不远处说着话。 看得出来兄长没有说大话,齐王的冰戏之技不赖。因为他可以随意且稳当地站在冰上,毫无摇晃之态。 薛婉呢? 我心里只有这一个疑惑。他是早早去见了她才来,还是根本没去? “好了么?”这时,兄长不耐烦地催促。 “好了好了。”我忙答道,然后,扶着石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冰鞋下面是木底套着铁刀,颇是沉重。我的本事,仅限于勉强挪动不滑倒,走起来的时候很是笨拙。 见我慢吞吞的,兄长过来,拉住我的胳膊。 “你这般放不开胆,何时才能长进。”他无奈道,“冰戏好手都是摔出来的,你又怕疼又怕吃苦,便要一辈子像瘸腿鹌鹑。” 齐王就站在边上。 我听着这话,心头莫名发窘,瞪兄长一眼:“你才像瘸腿鹌鹑。” 说罢,我也不要他扶,推开他,自己朝冰面上滑去。 兄长也不管我,没有跟上来。 我听到他又在后面悠哉悠哉地跟齐王聊起了天,似乎是在说北戎那边的形势。 头顶的云层薄了一些,露出些微的太阳光来。 冰面上,薄薄的雪晶翻着淡淡的光。 我弓着身,努力维持着脚下的平衡,只觉背后聊天的声音越来越远。 对于我而言,能滑出这么远不出岔子,已经是大好。 不过,我那一直以来的短板也就随之而来。 我只会滑起来,没有人扶着,并不知晓如何转向,也不知晓如何停下。 前面的冰面变得不平整,大约有人曾经在此冰钓,留下了砸洞的石头。眼见着就要撞上去,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稳稳抓住我的手臂。 齐王带着我,绕开石头,滑向另一边。 那手很是有力,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 他抱着我,将我送上墙头。 寒风中,热气竟弥漫而起。 “看着脚下。”不等我开口,他望着前方,道,“先走直线,左脚别动,用右脚蹬。” “不必殿下教我,我自己会……”我说着,不由地朝兄长那边瞥去。 只见他已经走向马车,似乎在让仆人取水囊给他。 “那我放手?”他说。 我即刻心虚:“别!” 这个地方,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我知道自己要溜回去有多费劲。 齐王没放手,道:“你从前来冰戏,都这么让人扶着么?” 我“嗯”一声。 “伯俊说,你要去初九那冰戏会?” “嗯。” “就打算就这么去?” “不打算。”我说,“所以我要天天来习练。” 齐王沉默片刻,道:“照孤方才说的,看着脚下。”
第四十一章 旧事(十三) 形势比人强,我只得照着他说的做。 “殿下今天没去青龙苑?”过了一会,我忍不住问道。 “你左脚没站稳。”他说,“孤放手,你便会摔。” 我只得将重心放在左脚上,稳住身体。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雪尘。 “孤为何要去青龙苑?”过了会,我忽而听齐王道。 果然是忘了么?我忙道:“那日我送信时告诉过殿下,薛婉……” “你说的那位闺秀,孤不识得。不过你说她想学马球,孤已经替她找了一位女师。”他仍望着前方,“当下,她们应该在青龙苑之中习练了。” 我:“……” 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 “可她想求教的,是殿下。”我啼笑皆非。 齐王忽而停了下来。 他的动作流畅,行止随心。我却不行,因为这一下,几乎打个趔趄与他撞在一起。 不过他的手仍捉着我的手臂,将我稳住。 他看着我,道:“孤不去,咸宁公主会责怪你么?” 他个子比我高出许多,与他对视之时,天然会感受到一些威压之感。 这人果然什么都明白。我心想。 我也看着他,心思一转,反问:“我若说会,殿下去么?” “不去。”他说,“不过孤会去找咸宁公主,与她好好说清楚,不可再强人所难。” 说罢,他带着继续我在冰上溜了起来。 我:“……” 此人直得惊天地泣鬼神,也不知他真的是这样还是装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好奇,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话问完。 “殿下既然不去,为何收着薛婉的信?” 齐王道:“孤何时收着薛婉的信?” 我说:“就是那时候,我拦住了殿下的马车,交给殿下的。” “是她写的么?”齐王目不斜视道,“你没说。” 我愣了愣。 “自是她写的,”我说,“那信中应当也有署名……” “没有。”齐王打断。 我:“……” 这是我没想到的。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薛婉毕竟是个正经闺秀,给人写情书这样的事,传出去是要毁清白的,自然不能留下署名之类的明证。 “殿下以为是谁写的?”我追问。 “换右脚。”他说。 我换了右脚。 他带着我在冰面上滑了个巨大的圆弧,朝兄长那边滑回去。 我看到兄长正在用水囊喝水,眼睛望向一边,似乎在看风景。 也不知道这破风景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谁写的都一样。”齐王道,“无关紧要。” 我还想继续追问,却听齐王道:“你那栀子花如何了?” “已经好了。”我说,停了停,又补充道,“多谢殿下的书。” 齐王“嗯”一声,仍旧看着前方。 我说:“那书是殿下自己记的?殿下也养了许多栀子花?” “清澜殿里有一些。”他说,“是孤的母亲养的。”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多余又尴尬的问题。 那些宫人说过,他母亲喜欢栀子花。那么他抄录的这些养花心得,自然是跟他母亲有关。 什么脑子。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从前,那些花也曾得过病,”齐王道,“花匠无暇到清澜殿照料,孤便只能自己动手。那些笔记,便是当年摸索之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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