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淼摇摇头,一双圆润的杏眸黑白分明,圆润而澄澈:“太子做错了事,陛下责罚应当,赵怀芥救了我,我想要报答与他一并领罚,也是应该,只是为了我自个的心,并不敢怪陛下。” 一旁赵怀芥原本是想要伸手安慰她,听到这儿,手心微微一颤,却几乎不敢靠近一般,僵在了原处。 延平帝看着下头这两人,神色也是越发微妙。 他缓缓放下茶盏,说不出是喜是怒:“一起担着?你可知道,朕要将他怎样?” 苏淼淼不知道。 但来之前,她就也已经听父母说过,赵怀芥到底是元宗唯一留下的血脉,哪怕是看在先帝的份上,应该也不会直接杀了,大概率就是圈禁或是流放。 苏淼淼抿了抿唇,不顾身旁父母的阻拦,仍是干脆道:“不论是什么,臣女都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延平帝微一挑眉:“既这样,你便收拾收拾,与太子一起上路。” 上路这词,听着实在叫人心惊。 一旁长公主的面色一变,苏驸马更是连忙俯身告罪:“陛下息怒,小女疏于管教,性子执拗,并非有意不敬,陛下恕罪。”” 但延平帝却仿若未觉一般,竟还当真点了点头:“的确执拗,倒与怀芥也不逞多让。” “怀芥是因先帝去得早,无人教导,性子孤拐些也就罢了,淼淼可是有你自幼看顾,还是这样急躁。明德啊,可见是你为父失职。” 苏驸马闻言微微一顿,竟有些听不懂一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延平帝话头一转:“怀芥啊,既是明德不成,淼淼日后可就交给你了!” 说罢,看着众人满面怔愣的神色,延平帝终是没忍住哈哈一笑,继续调侃:“只怕你也是个没出息,日后教导不了淼淼,反倒要被淼淼教训了!” 苏淼淼疑惑扭头,赵怀芥便也立即出声解释:“是去北境,北伐大胜,陛下令去北疆,开北域都护府,待到北境繁盛,百姓安居,方可回京。” 这话一出,不单苏淼淼,连一旁苏驸马长公主也忍不住面露诧异。 元太子犯下大逆之罪,若是流放北疆苦寒之地都能说得过去。 可是历来流放,都是圈禁反省,甚至带木枷,做苦役,才是责罚,去开都护府,监理民生? 这哪里是责罚,说是重用也不算错! 苏淼淼神色怔怔:“可你的廷杖……” 陛下罚了廷杖,不该是震怒了吗?怎的竟这般轻轻放过,还给了差事重用? 延平帝冷下了脸:“怎的,他瞒着朕干下这般混账事!朕亲手打了他几棍子,打不得吗?” “打小就是皇兄教训我,也该轮着朕教训他的儿子……” 延平帝低低的说罢,又不悦的看向苏淼淼:“《周礼》都云,凡盗贼军乡邑及家人,杀之无罪,原来在你眼里,朕就是这样一个偏袒自个儿子的糊涂虫?亏得上次还口口声声叫着舅舅,原来也是个小骗子!” 苏淼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第67章 【正文完】 “弓弩, 死士,甲胄……是你,还是明烈皇后, 或者你们母子都早有反意?” 养乾殿内,延平帝面色冷漠的看着殿下的赵怀芥。 赵怀芥一身干练的短打劲装,被拘了一夜, 浑身上下都沾着尘土,衣衫鬓角也都杂乱不堪。 但即便顶着这样狼狈的模样, 赵怀芥立于殿中, 仍是透着一股离世般的缥缈出尘,微微附身, 话语冷静:“弓弩甲胄, 除陛下亲赐, 皆是两月来工匠现作,徒有其形, 并无弩箭,死士六十, 是母亲多年准备, 担忧我回京之后, 若遇危险可护我周全。” 赵怀芥的话说的没错。 一日的功夫,已经足够延平帝查清所有内情。 历来弓弩, 最难得其实是弩箭,赵怀芥只是寻工匠做出了空架子,尤其可以穿透城墙的弩车,更是一支弩箭都无, 只是拉起的声响太过骇人,虚虚实实, 生生金吾卫玩弄于鼓掌之中。 至于死士,堂堂太子养几十个人,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延平帝还是个闲散王爷时,手底下也会养些亲信帮他干些不好叫父兄知晓的事。 事实上,延平帝心知肚明,已死的箫予衡养出的亲信,都远比六十的数目更多—— 只不过这些人,未必有赵怀芥的二百加六十忠心,明知是在送死,也无一人畏缩退让。 赵怀芥犯下最大的错处,是当众抗旨,对峙禁卫,以及…… 杀了皇子。 哦,对,皇子还不是杀的,至多算是同谋,当真动手的人淼淼。 即便已经隔了一个日夜,延平帝想起苏淼淼将匕首插进六皇子胸膛的情形,还是觉着满心复杂,难以平静。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他不能责怪遭受这般无妄之灾的苏淼淼报仇反击。 莫说责怪了,但凡掳人的是旁人,看见获救的苏淼淼这般干脆杀人,延平帝都要拍手赞一句英勇果决,不负祖宗威名,狠狠的嘉赏安抚一番自己这外甥女。 但偏偏作出这下作之举的人是六皇子,淼淼捅的人是箫予衡—— 他并不喜欢期待,但也到底在眼前看了四五年的儿子。 延平帝一生深情,后宅妻妾子嗣,不论贤愚妍媸,皆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得来的宝贝。 即便登基之后,许多人谏言他广纳后宫,为天下计延绵后嗣,延平帝旁的地方都能忍得,唯独这么点坚持始终不肯退让。 但独独就出了箫予衡这么一个意外, 箫予衡进京之前,他一直装着没有这回事,甚至名字都不起,就是想着他的子嗣大多孱弱,撂在南边行宫,说不得过个几年便养不住了,不必见,也省的在意心烦—— 谁曾想,箫予衡的意外,却并不止这一桩。 这长在行宫的箫予衡,却是聪慧康健,君子谦谦,鉴貌辨色,都远胜宫中年长皇子。 延平帝感叹之余,却也觉这或许就是天意。 有太宗元宗一对英明神武的父兄在前,他其实打小就没有什么大志向,贤王都怠得去当,更莫提皇帝,当初登基,都是因缘际会,实在没了法子赶鸭子上架。 登基十余年,延平帝虽然也能称得上一句称职,但他也并未从中觉出什么趣味,多年来在忍耐尽责,期间想过无数次,若是眼前有个能干聪慧的后代子嗣,让他能趁传位,便还能趁着还没彻底老朽,当太上皇逍遥几年。 只是延平帝对后宫挑剔太多,子嗣本就不多,又因通人事太早,伤了根底,往后虽也调理多年,但子嗣也多有病弱夭折,剩下的几个他虽疼爱,却也实在不堪大任。 原本宫中最有指望的,是还在襁褓之中的九皇子,身子称不上结实,只勉强不算多病,却也因为太小,看不出聪慧脾性,幼儿难养,也难保日后不会再有意外。 这个时候,却忽的冒出了一个箫予衡。 延平帝难免会觉着,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儿子,便是上天送来,为他解忧,用来继承皇位的。 这些年来,箫予衡倒也并没有叫他失望,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四书五经过目成诵,派去教导的臣子师傅,便没有不夸赞的,甚至男女婚事上,都不必操心。 长公主独女一眼看中,为了他都改了脾性,钻研琴棋诗画,行事贤良淑德,这样的出身行事,日后一旦大婚,多是个一国之母的好苗子! 谁能想到,原本一桩好好的姻缘,最终会落得这样个结果? 不过也是因为这些年的打算,在听闻箫予衡丧命时,延平帝的心疼的不是失了儿子,而是没了培养了好几年的继承人。 面前赵怀芥还在开口解释,神色恭谨而清冷:“陛下明鉴,母亲自幼教导,只为令我继位,并无反心。” 继位之心…… 若论继位,眼前的赵怀芥的确是个更合适的人选,身份比箫予衡更正统,筹谋两月,作出这样这样大事,行事手段也比箫予衡都更出挑。 但此刻听见这话之后,延平帝却不见欣喜,反而只觉气怒嘲讽:“你若有继位之心,这么多年,为何要一直待在蓬莱宫?” 满盛京中,谁不知道,早在延平帝刚刚继位之处,便当初说过,日后还会将皇位还于元宗这一宗? 若是有心,才更该好好留在宫中,牢牢占住这太子之位。 这么多年都窝在蓬莱宫,一副清心寡欲,不染凡俗的模样,叫他都不能勉强,怕被旁人误会捧杀,偏偏这时候才说了有心继位? 延平帝面色更冷:“还是你们母子觉着,朕是这般狭隘之辈,登基之后便容不得你们母子?” 赵怀芥这次却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开口:“去蓬莱宫,不单是母亲的主意,也是先帝的吩咐。” 延平帝一愣:“皇兄?” 回过神的延平帝面色更怒:“怎么,是皇兄疑心朕要害你?” 赵怀芥的面色越发微妙,在延平帝的催促下,才又低头道:“并非疑心陛下慈心,只是担忧陛下仓促登基,我若在京,叫有心人看在眼中,心生二志,也怕陛下年轻,不胜其任……” “先帝曾为我留了遗旨,只是也被焚于火场,倒是先帝驾崩之前,也召见过几位老臣,留有口谕,陛下可以召见亲问。” 不是怀疑你阴私狭隘,要对侄儿出手,而是因为延平帝往日太不成器,元宗担忧这个弟弟在皇位上坐不住,被人诓骗拿捏。 让赵怀芥远远的躲去蓬莱宫,一方面是让元宗之名彻底退出朝堂,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为你添麻烦。 另一方面,也是留个后手,万一弟弟实在不成器,干不了这个皇帝,等儿子长大些,还能靠着留下的根底与遗旨,在明烈皇后的扶持下,重新归来匡扶江山。 赵怀芥的声音清冽疏淡,却仿佛一个个巴掌,重重的拍在延平帝的面上。 延平帝的面色先是涨得通红,转瞬又变得青白:“你为何不早……” 话没说罢,便也忽的停了下来。 这还用问吗?这种话,赵怀芥如何能早与他开口? 莫说伤不伤延平帝的颜面,只说赵怀芥一个先帝留下的侄儿,便当真是延平帝的亲儿子封的太子,皇权之下,难不成便能在父皇还好好活着时候,整日将等着继皇位的话,挂在嘴边上? 便是说出来,他都未必会信。 谁能料到,当初元宗临终,传位于弟,延平帝觉着自己是挽狂澜于既的,扶大厦之将倾,又感动皇兄信任看重,多年来矜矜业业,忍着本性,不敢有一丝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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