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隐山低低叹口气,人间生死,他已看淡。如今能为挚友做的,也只有为他申冤明志而已。 孟琼看着蒋隐山,只见他走到了木屋最里头,然后从屋子里拿出来一个红木锦盒。 锦盒打开,是一张张这些年,徐重清同孟庸昶来往的书信。这些书信之上,虽不曾有官印,可是字迹确实骗不得人的。 “这确实是我父亲的字迹。” 孟琼将那些书信左看右看,铁证如山,只是如若他不认,怎么办? 孟琼望向周誉,正踌躇时,见周誉拿起了锦盒,他早些年在蛮夷边境的时候没少摆弄这些机关盒子,锦盒打开,里头是另一样东西。 一个腾蛇玉印,和一份这些年参与卖官之人的名单。 “玉印为质,应该可以把那群官员给招来,以孟相的名义。”周誉点了点这玉印,心里已经有数了。 “招到哪里去呢?” 孟琼问。 “紫金山。”周誉说。 紫金山上有一座道观,这座道观旁人不知道,但是元祐知道。他每月初一都会去山上待上几日,孟庸昶也会去陪他,如此大戏,怎么能不让当今皇帝瞧一瞧呢? 周誉跟朝中那群老狐狸斗智斗勇久了,心思也就难免要重一些。他能想得到的,孟琼未必想到。但此事,她既然信任了他,那便全盘交给他。 “你打算怎么做?” 从竹林出来后,孟琼翻身上马,从城中来竹林这条路崎岖,两人是共乘一匹马来的。 周誉攥着马的缰绳,怀里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虽不谈情,但她依旧愿意温声细语地同他讲话,他也觉得足够了。 “五日后元祐会去紫金山的道观求仙问丹药,你父亲也会去。以玉印为质,让那群人五日后前去道馆。这些人离开燕都很久了,不会知道皇帝如今爱去哪里求仙问道,等到了哪里后,谎称有刺客,把燕都城内的禁军引到道馆,那些人心里本就有鬼,自然会觉得是抓他们的。”周誉娓娓道来,许是为了让她听明白,他原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一口气说了不少话。 孟琼由原先的似懂非懂,变得澄明起来。 “可以,我到时候带着梁阁的人也在紫金山蹲着。”万一出点什变化,她担心他的安危。 “担心我?” 周誉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问她。 “没有。” “只是福惠皇后救过我的性命,我看在她的份上,才要以防万一。” “如果不是福惠皇后,不是李昶,我不会再跟你见面。” 孟琼本不想说难听的话,可他这么一问,她就忍不住学着他当初的样子,说些不那么入耳的话。 这样的话真是听一次就在心里割一刀。 周誉有许多话想说,甚至很想像以前一样,搂着她从她的身上汲取一丝的温暖,想要她回头看看他,可他知道,他对她的不好比好要多。 “孟小缘,我以前跟你这样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他突然开口,直面自己当初的嘴硬。 这不是废话么? “现在已经不难过了。”孟琼说着从腰间把刀拔了出来,无奈回头道,“周誉,你要是再废话,我真杀了你。” 刀剑抵住他的咽喉,留下淡淡的殷红。 周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轻笑了一声后,认真地看着她,“那你杀了我好了。” 他说着,不怕死地往前凑了凑,孟琼被他这种不怕死的行为吓了一跳,忙收回了手,将刀子收回了刀鞘之中。 “违心的话,我日后不会说了,你也不要说了。”他俯身继续驾马,清朗里带着几分伤怀的嗓音在孟琼的耳边响起。 孟琼满手心都是冷汗,这个疯子,刚刚差一点,她就手刃他了。
第47章 担忧 马儿奔腾过竹林, 一路到达燕都城中。周誉驾马的速度渐渐放缓了一些,虽然到此时此刻, 她都还没有真的放下当初他给她的伤害, 可至少现在他们离得还这样近。 “去我那里,还是回梁阁?”他问。 孟琼想了片刻,离皇帝去道观还有一段时日,她不需要去他那里, 于是道:“先回梁阁, 虽然李夫人不想我再去, 但是这两日我还是想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提起李昶, 她话语间一阵难言的柔软。 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这件事周誉到底是干不出来, 既然她想去,他又怎么好拦着她。 孟琼下马本来已经准备走了, 可临走前又突然注意到他喉间浅浅的血痕。 想视而不见,又终究做不到。 “你跟我进来一趟吧, 我给你抹点药, 你再走。”孟琼回过身对周誉道。 求之不得。 周誉突然觉得她刚刚对自己拔刀也挺好的, 如果不是这样, 她也不会想到关怀关怀他。 金疮药就放在屋子里的书架上,云母屏风把床同她那一面挂满了刀剑的墙隔开。 仔细说起来, 周誉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到梁阁之中她的屋子里面来过了。 他走近这屋子,陈设跟几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满是刀剑的墙上挂了一幅画像,那卷纸是翻过来的,显然并不想让人看明白那画上画的是什么。 孟琼兀自去书架上拿药, 回头的功夫, 发现这人已经很不自觉地走到了墙边, 擅自用手拂开了那画像。 “你做什么?”孟琼脸色白了一瞬。 “画的是我,有什么好不让看的?”看到画像上的人后,周誉的心里抽痛了一瞬,却还是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那是之前的画,不是现在的。” 孟琼走过去揭下那画,装作浑不在意的当着周誉的面将画一点一点的撕了个干净。 分离的那两年,她对他有多少思念,到后来,相见以后,看着越发冷淡疏离的他,她心里就有多少的酸涩。 “这是的妄念。” “以后不会了。” 孟琼将药瓶扔给他,本来还想替他抹个药的,但他揭了她的伤口,让她又重新面对了一次从前那个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自己。 她突然觉得,就不该对这个人有点半点的心疼和心软。 让他死了算了。 周誉没说话,只是蹲了下去,半跪在地上垂着眼开始去捡地上被她撕碎的画像。 认识周誉这么多年,孟琼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只是伏低脊背,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去捡那些早已经拼凑不起来的东西。 孟琼扭过脸去,不知道为什么,再抬头的时候,她的眼眶也突然有些红热。 “别捡了,周誉。” “没有用的。” 周誉不听,只是垂着眼帘继续固执地捡着,一片一片拾进了掌心里,最终又紧紧捏住。 再抬眼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小缘,欠你的,我周誉认。但你如果再想跑,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他嗓音浅淡,但眼眸灼热,字字认真。 李昶生前一直盼望着她过上安生日子,但那时她已经认命,所以想着把一辈子都奉献给梁阁。 如今李昶不在了,她仔细想了他的话,这两日已经动了解散梁阁离开燕都的心思。 这心思本来还不是很确定。 可听了周誉这话。 原有的触景生情的泪水瞬间消失不见。 她顿时很想跑。 事实上,她也真的后退了两步,没成想的是,蹲在地上这人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腕。 孟琼:…… 是不是有大病? “周誉,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癖好?”孟琼咬咬牙,实在受不了他温热的大掌搁在她的脚腕上,想要抽出来又怕自己摔个大马趴。 “你踩我脸了。” 温和的嗓音入耳。 孟琼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是踩在了他画像的脸上。她挪了挪脚,周誉果真松开了手,只是自顾自地将他自己个儿画像的最后一片捡起来。 孟琼和周誉在书房里待了多久,方君寒就提着大砍刀在外头等了多久。 “副阁主,阁主跟魏王在里面谈事情,你这个样子多不好看!” “是啊是啊阁主,这样不好不好,咱们梁阁都是先讲理再动刀的!” 几个识趣的阁中小友拉住了方君寒,别的不说,是真的觉得这样不好看。 方君寒冷眼瞧着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全须全尾的周誉,只恨不得把他捅上个三刀六个洞。 “周誉,下一次,你来一次,我就替小缘赶你一次!” 周誉早习惯了方君寒对他的剑拔弩张,也不气恼,只是道:不用你动手,她日后还会赶我,可即使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依旧会来。” 这人的身上总有着超脱常人的自负和洒脱。 方君寒气得要死,可碍于他也不清楚孟琼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确信孟琼对这个人如今是不是还有留念,只能把牙关咬的死死地放他走了。 待他走后,方君寒实在忍不得,这才冲进去问孟琼,“你是不是还对他有感情?” 这话脱口而出,方君寒又觉得不对。十多年的生死相依,感情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所以他又换了个说辞,“你是不是还想要跟他在一起?” “不想。” “喜欢他这条路我走得太久了,也太累了,多走一步,我都不愿意了。” 孟琼随意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方君寒,她是真的觉得太累了。 方君寒想想也是,这丫头看着没心没肺,但活得一直很清醒。 不至于再巴巴地把自己送过去让那个人伤害。 “那你还跟他走那么近?” 方君寒撇着嘴,只希望孟琼离周誉远一点再远一点。 “离他近是为了让去找我那利欲熏心的父亲屯田的证据,李昶死了,但他不能白死。”孟琼抱着膝盖,嗓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方君寒明白,李昶的死,让孟琼跟孟府已经彻底走到了决裂的份上。 不过也还好,孟府对于孟琼本也就没有什么生养之恩,决裂这一步,有痛,但痛上个几日也就好了。 “有眉目了么?” 方君寒问。 “有了,也快了。如今就等几日后皇帝去紫金山道观求仙了。” 道观求仙?有意思。 可一点儿危险都没有么? “你爹那个人已经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了,他对付李昶的时候对你手下留情了,可你如果要跟他正面为敌,他必然不会留后手。小缘,你万事要小心。”方君寒倒是真真有些担心她。 孟琼笑笑,“不用担心我,我会去紫金山,但我不会出面。我只负责带着梁阁的人在背后护着周誉,危险的是他。” 方君寒听她这么说,安下心来,却又不得不嘟囔一声,“那你不担心他了?” “所以我说了,我带了人去,在背地里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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