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着白绸无法相视,那熟悉的声音中满是诱导,同样足以惑人心智:“以后不要进宫去见皇帝了,有多远就避多远,好吗?记住,你帮哥哥就是帮父王和家族,也是帮你自己。” 陈皎皎神色怔怔,望着他嘴唇开合。 她已看不透兄长,可有父王在,父王总不会害她。 她抬起眼眸,轻声:“那兄长身患目疾,究竟是不是真的?” “当然。”听她重唤自己“兄长”,陈霖松了口气,唇欣喜地弯起。 房中没有别人,他主动伸出手,摘去了眼前那条白绢,露出久不见光示人的双目。 “我看不见你。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习惯了不依靠这双眼睛生活,但每每想起总是觉得,若能看一眼——只看一眼你如今的模样,我就满足了。” 没有了白绢的遮掩,男子鼻梁高挺,面容俊朗,唯有那双眸子始终无一丝神采,如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云。 陈皎皎注视着他,久久才哑声问:“你是兄长,那许敬川呢?” 她想起自己在宫宴上见过许敬川,那时她还暗想其与兄长身形相似,没想到那不是错觉。 容貌可以遮掩,声线可以改变。 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个人。
第113章 弃子 “‘许敬川’便是我所说的‘假身份’。父王为拉拢许氏不得已出此下策, 你放心,兄长永远都是你的兄长,不会改变。”他说。 陈皎皎没忍住哽咽出声,主动抱住了他:“兄长——” 终于解开了心结, 陈霖展颜, 同样回抱她, 抚她后背以表安抚。 屋檐下, 结了冰的雪水悄然开始融化,滴答滴答坠在廊前的石地上。仿佛只要足够执拗,长久就能击穿坚硬的石。 殊不知那上好的石板地刷过了漆, 早就已经变得坚忍又冷情了。 她一直哭了很久, 终于平复了情绪, 才从他臂弯里抬起头。 “来时你不在, 我心急如焚, 在庄中闹出了那样大的动静, 会不会有事?” “山庄里都是我的人,不会传出去的。” 她不放心:“昔儿与我寸步不离, 无意中看见了很多东西, 我担心她……” “无妨, 你把人留在山庄里, 我会派人处理。”他眼中柔色未变,只是随口谈笑, 便要夺去一人的性命。 皎皎没敢问现在昔儿在何处,点头挤出个笑。 前有争执口角,后有嚎啕大哭, 她身上出了不少汗,现在黏在身上很是难受。 她面露赧色:“皎皎想要更衣, 能否请兄长回避片刻?” “好。”陈霖起身,这次没像从前一样有人搀扶,独自一路步履平稳,远远站在了屏风之外。 那道屏风是细锦所制,高大而不透风,放置在一处便如隔开了两个空间,对面情形如何是分毫看不见。 陈皎皎下床,缓缓走到放置衣物的悬架处。 隔着屏风,她问:“兄长,你想吃金杏糕吗?从前在家中时,娘亲总做给我们吃。” “当然记得。你一说,我也有些想念了,稍后我就吩咐厨房做些来,可好?”熟悉的男声从对面传来,含着纵容。 她眼中沁出了泪,但还是笑着答:“好。” 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身体孱弱不能见人,山庄避世静养,为家族谋算,都是假的。 就连亲生兄妹多年来相依为命,也是假的。 儿时陪她玩耍、教她识字的兄长阿霖,早已不见去向了。 她与一个本应该陌生的人相处了多少个春秋,唱了出兄妹情深的独角戏。 整个北地陈家,只有她一人被抛弃了。 一身新的衣裙细细穿好,陈皎皎手落在那扇屏风上,那双素来清澈的眸子变得通红。 “兄长。” 她最后一次叫了他,静静说:“你有武功在身,我猜到了。” 说罢,她目光倏然变得决绝,手上就要用力推—— “快拦住她!” 外面惊叫声突兀地起伏,陈皎皎一瞬睁大了眼。 “小姐,跑!” 昔儿不知从何处破门而入,衣沾泥土,鬓发杂乱,甚至脸颊额头上都有狰狞的血痕。 屏风另一侧等候的男子不防,竟被握着簪子冲过来的少女撞了个满怀,缠斗在一起一时难以脱身。 “小姐,跑!” 昔儿形容狼狈却浑不在意,只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重复那一句话,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陈霖”,拼死不让他动弹。 一片争执乱斗间,博古架上摆放的花瓶瓷器乱颤不已,尖叫着砸了一地。 “昔儿——” 昔儿与她虽为主仆,情分却胜姐妹,她怎么能抛下她独自逃命? 陈皎皎整个人颤栗着,忐忑的心扑通着直跳,下意识就要上前,又因侍女的大呼硬生生止了脚步。 “小姐,快跑啊!” “陈霖”回过神,已经在奋力挣扎。小侍女从来柔弱,这一次却比武夫还要强韧,纤细的手臂如铁钳一般死死的圈住他。 男子为脱身出手样样狠辣,膝顶肘击行不通便借外物的力,死命将她向坚硬的桌角掼。 昔儿嘴角流出鲜血,气息也变得微弱,双手依然如机械般紧紧连在一起,目光始终望着自家主子的方向。 她发不出声音,只有双唇开合。 “去找陛下,跑……” 陈皎皎脑中嗡响,当即落下泪来,不再犹豫地放开步子,向大开的房门外跑去。 他究竟是兄长还是许敬川,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房中角落里放着那么多信筒,其中有一封信,她看到了,只是没有像其他的那样惊慌地胡乱扔在地上,而是收进了衣袖。 那封信没有落款,也没有注明写给谁人。 有一刻,她竟开始后悔自己识得那么多字。 “母族新丧,儿心痛如绞。” 北地外祖家中一切安好,明显不是写给父王和母妃的。他自称为“儿”,甚至可以对李家的覆灭悲痛不已。 多年以来,根本不是陈霖扮作了许敬川,而是许敬川扮作了陈霖。 她要入宫,求陛下为她找回真正的兄长,找父王母妃问个清楚…… 另一边,许敬川终于挣脱了昔儿,昔日鲜活的小侍女如破布烂泥般没了气息,被毫不怜惜地甩在一边。 他追出去几步,看见身着素白的少女脚步凌乱,一路踉跄地向外逃,目光顿时冷得可怕。 妹妹,不是说好了与我站在一边的吗?为何还是变了。 在他赶回山庄前,手下没有他的指令不敢妄动杀念,欢迎 加入 叭八三令起齐无三溜吃肉停不下来只有下药拖延。主仆两人被锁在卧房里双双昏迷,无知无觉的样子分外可怜。 方郎中劝他快刀斩乱麻,趁药性未过将其除去,是他念着“兄妹”情分动了恻隐之心,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是他一时鬼迷心窍,生出了不该有的妇人之仁。 寒风裹挟,廊前衰败干枯的树枝不堪重负,颤巍巍折了下去。 许敬川身形一闪,一枚寒镖瞬间破空,尖啸着向那道纤柔的背影飞去—— 陈皎皎正努力向外跑着,一声兵刃刺进皮肉的闷响在耳边爆开。 “呃——!” 剧痛传来,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被抽干了,狠狠扑在了地上。 一向孱弱的郡主病重而死很正常,不是吗? 许敬川眼中毫无波动,冷冷望着那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身影,抽出匕首上前。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和马蹄飒沓的沉重声响。 - 当孟翊逼退山庄门外的重重守卫赶到净竹轩时,陈皎皎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肩后雪白的布料被血洇湿,扩散成一片靡丽的花。 那锋利的镖刃破开血肉,从背后深深扎进了她左肩,是直直朝着心口去的。 “郡主!” 孟翊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赶向她的位置,亲兵紧随其后。 眼睁睁看着身穿甲胄的士兵鱼贯而入,许敬川沉下眼色,一颗心也迅速坠到了谷底。 终于还是暴露了。 气若游丝的少女已经被人扶起察看,他生生停住了脚步,握着匕首的手指也愈发收紧。 不能再留了,脱身为上。 他悄声后退几步,飞身跳上院墙。 孟翊怕碰到她伤口,只有左侧悬空扶住她右侧肩膀,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寒风吹过冷得人遍体生寒,他用一条厚披风把人裹起,轻声唤:“郡主,不要睡。” 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始至终都那样无辜,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陈皎皎眼眸已然涣散无神,忍着痛意低喃:“许敬、川,是他……” 那一枚镖伤了要害,鲜血淋漓如注,染红了孟翊的衣袍。 “我知道,你放心。”他始终保持着这一个姿势,生怕轻易一移动牵扯了她的伤口。 陈皎皎却不能安心,手紧紧攥住他袖角,嘴唇翕合着,不知在说什么。 孟翊屏住呼吸低头,艰难分辨出她说的话。 “小心、许家,小心我、我父王……” 说罢,她再也撑不住,手脱力垂了下去。 --- 冬日里的魏都天干气燥,江北倒是稍微好些,不结冰的江水依然温润缱绻,一片秀丽安宁的景色。 “将军,再过一条街就是谢府了,要直接回去吗?”谢成跟在他身后,问道。 “不急。”谢韫拉紧缰绳使骏马速度慢下来,顺着街道信步而行。 离开近三年,眼前景致一切如旧,在军营时常常光顾的那家点心铺还开着,生意依旧火爆。 “青梅百合糕卖完了!” “卖完了?!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 耳畔传来熟悉的嘈杂声,谢韫唇微微一翘,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复又沉寂。 谢成提议:“将军,要买一些吗?青梅百合糕没了,墨玉酥倒是还有。” “不必了。”他语气平淡。 已经过了人潮拥挤的地方,谢韫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谢成应着,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瞧这张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他一时脑袋抽了筋,想着从前将军常买这两种点心,却忽略了一点。 将军从不嗜甜,之所以当时常买,是因为有喜欢吃的人啊!现在人都散伙了,还买什么买? 想到这里,谢成又回忆起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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