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荣如梦初醒,慌忙跪地请罪:“是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古来重农抑商,商人乃是最末之流,便是官府毫不容情强制收回矿地,他们也得恭敬受着。 方才是他昏头慌不择言,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无妨。”朱缨没说什么,叫他起身。 她心里清楚官商勾结不浅,魏都世家繁荣久了,和这些富贾有往来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想要革旧换新,就势必要动摇他们的利益,回避不得。 不过这许家的表现,倒是出人意料。 群臣见李士荣受挫,自然不敢再说些什么,纷纷附和许瞻。 朱缨暗暗吐了口气,开口却不是按照刚才的说法,下旨收回矿地。 她视线扫过众人,道:“此法可行,可若朕并不满意呢?” “统一铸币,权归中央。” 朱缨一字一句:“众卿,意下如何?”
第13章 良缘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古来铸币皆是如此,何来统一一说!” “魏都与地方的铸币向来互不干扰,想要收拢,谈何容易!” “请陛下三思!” 面对众臣反对,朱缨没有立即出声,她垂下眼,思绪飞转。 铸币一事关乎国计民生,重要性自不必言说,以往一向是由官府下放给几个大钱庄来做,魏都与各地自己铸自己的币,流通时再去指定钱庄兑换。 此法通行千年,历朝历代大多延续,极少变动。只是仔细一想,大魏地方各行其是,所铸之钱规格样式皆有很大出入,必会带来诸多不便。 大魏经济难以再上台阶,这就是症结之一。 她手撑着额角,扫视殿中人。 谢韫深深望了她一眼,出言驳道:“若因古时不存便不可为,那各地州郡岂非亦无存在的必要?” 前朝时地方行分封,诸侯国间各行其是谁也不服谁,没坚持多久便迅速衰败,被现在的大魏取而代之。大魏开国皇帝英明睿智,当初顶着巨大的压力废除旧制改行州县,这才有了现在的地方。 谢韫此话直接把意思上升了一个台阶,若是再有人反对,便有质疑先祖决策之嫌了。 既然设州立县可行,为何货币不能改变旧制度呢? 前面一个陛下,后面又来一个都督。众人心中疑虑颇多,但碍于威压不敢正面出言,皆是小声凑在一起议论。 “敢问陛下,这统一之法如何施行?”宁深久未作声,方开口问。 他想听朱缨说一说,毕竟陛下登基以来各地还算安分,如今劣币一事既出,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殿内嘈杂消下去。 朱缨:“收回地方铸币之权,此后由魏都统一铸币,再向各地下发。此外,回收旧币改换新币。” “老臣斗胆。” 一直沉默的许瞻叹了口气,道: “这统一之事说来简单,只是地方铸币已久,且所造之钱大多由少数贵族掌握,百姓手中甚少。想要推行统一,必是难上加难。” 众人觉得许瞻言之有理,纷纷附和。 “许相所言甚是。只是我觉得,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岚月冷眼观望了半晌,忍不住异议: “这法子若是能成,一可促经济发展,二可加强我大魏各地联系,这对朝廷而言是好事。时间长便长了,功在社稷之事,徐徐图之又有何不可呢?” 周阁老见女儿失礼,竟敢公然与首辅叫板,碍于场面又无法出言提醒,只好使劲使眼色。 她不是阁臣,只是被陛下特许在殿内听政,可不要引得许相不满才是。 “罢了。” 朱缨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退让道:“此事再让朕想想,容后再议。” --- “宁子沉!” 从崇政殿散了出来,宁深正往宫门方向走,听身后传来一女声。 他转身看去,发现是周岚月。 除了她,也没人如此大胆,在宫中直呼他的字。 宁深停步等她过来,问道:“何事?” “没事便不能叫你?同僚之间打招呼不行吗。”其实周岚月找他有事,只是下意识呛他一句。 “方才陛下提的那法子,你觉得如何?” 周岚月问他的理由很简单,此人虽然相处起来费劲,但还是有些才能在身上。 她不好直接去找朱缨,身旁有个谢韫,二人眉来眼去间显得她多余;长公主呢性情太柔婉,她都不敢高声说话。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宁深,还能与她说上几句。 “正如你在殿内所说,大有可为。” 宁深和她一起往前走,“但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再斟酌。” 周岚月点点头,说:“不过我没想到,许相竟会反对。” 她印象里的许瞻向来精明,眼光又长远,统一货币分明是件大好事,他居然也没有赞同。 “许相年岁渐长,想着求稳也不意外。”宁深心中同样不解,只能如此道。 “可能吧。”周岚月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片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没忍住,朝宁深凑近了些,低声问:“你与长公主怎么回事?” 身旁女子的清香萦绕在他鼻腔,宁深不自然地退开了些,疑惑道:“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蒜,你们今天一起进的宫。” 周岚月语气中压抑着兴奋,心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难道皇家与宁氏有再度联姻的打算?” “······胡说什么,我与长公主是偶然在宫门相遇。” 宁深反应过来,一时失语,“此话以后莫要再说。” 他们宁家是外戚,若是无意传出去谣言,难免又要被有心人斥责狼子野心。 “这样啊。”周岚月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不死心地怂恿道: “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长公主处处都好,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宁深习惯了她这副样子,也没放在心上,只平静道:“乾仪卫司如今清闲,果真是周大人整治有方。” 长公主无处不好,但与他只是朝中同僚关系,实在生不出什么男女之情。 更何况,他的婚事连他自己都不急,不知周岚月急什么劲。 周岚月的声音倏地一顿,她听出他在讽自己多管闲事,心里也清醒过来。 “你就当我没说。” 她无法反驳,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借口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宁深没拦她,待其走远才迈动脚步。他在宫道上一人独行,许久后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声。 分明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如今不管自己,反倒来指点他。 当真闲得慌。 --- 周岚月火急火燎离开,本想着回周府,然而心中有事,不知为何就到了乾仪卫司。 她站在门前叹了口气,算了,权当她突击检查,看看里面那群小兔崽子在干什么。 回到乾仪使书房,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不由得一阵懊恼。她和宁深什么关系啊,怎么就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了?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 周岚月觉得,自己这嘴有时候的确该罚。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女子抱着卷宗路过,无意瞥见乾仪使竟在书房,走过几步又生生退了回来,站在门口诧异道:“大人怎么回来了?” “…无事,回来看看。”周岚月不知怎么回,半晌挤出一句。 “大人平日里繁忙,还说面圣后便要回府睡大觉,谁知是诓我们,果真还是放心不下司里事务。” 苏若胭杏眼一弯,脸颊露出一对梨涡,随即跨进书房。 周岚月强颜欢笑,其实她真没那么勤勉。 “对了,大人。”苏若胭走近她书案,低声道:“方才你还没回来,韦顺到北司提审了几个人。” “提走了何人?” 这韦顺仗着资历老向来不安分,周岚月眉一皱,问道。 “前几日您亲审过的,当初德宁钱庄的掌柜和几个负责铸币的伙计。” 苏若胭是周岚月的人,知道自家大人与乾仪佥事一向不和,不由多留了个心眼。 既然这几个人她已审过,韦顺这又是什么意思? 周岚月冷了脸,当即起身,“走,去看看。”便带着苏若胭朝北司去了。 - 诏狱中湿寒异常,走廊两侧燃着几盏残烛,阴暗的光线投在冰冷的铁栏上。 周岚月和苏若胭已经习以为常,快步往里走,便听见深处传来惨叫声,还有皮肉与刑具相接的声响。 两人身侧还紧跟着名狱卒,出了一身冷汗,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随着她们一起走。 一个时辰前,韦佥事不顾他们阻拦,硬是将乾仪使才亲审过的几个人提审,还用了大刑。奈何乾仪佥事位高,又是司中地位仅次于乾仪使的长官,他们不好强拦,只能暗中给北司使报了个信。 “住手!” 周岚月一声厉喝,几个负责行刑的狱卒当即停手跪在地上。 坐在圈椅上的男子悠悠放下手中茶盏,起身一揖,语气却不带多少恭敬,“乾仪使大人日理万机,怎么现在来了。” 韦顺眼光阴鸷一转,看向苏若胭眯了眼:“北司使与乾仪使同气连枝,这救兵搬的真是快。” “够了。”周岚月冷声打断,逼问道:“韦佥事提审本官审过之人,这是何意?” “乾仪使息怒。”他装模作样地请罪,随后笑道, “周大人心软,下手轻了些,这才审不出东西来。下官自是想要为大人分忧,特地前来重审这几人,必定让他们吐出些东西来。” 周岚月顺着他看向后方,心中巨震。 她当初对这几人只是从轻审问,是因为她清楚这些人只是负责办事,德宁钱庄铸劣币的关键必不会让他们知晓,便没有上重刑的必要,而且后续也许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可韦顺行事狠辣,刑架上的几人如今已经成了血人,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话也说不出了。 这哪里是审讯,分明是朝着要他们命去的! 韦顺此人没什么本事,吃喝嫖赌却沾了个满。平日里妄自尊大,又惯会巴结奉承,像条哈巴狗般扒着李家的大腿,竟也得了几分脸面。他在乾仪卫的时间长了,仗着资历深和关系硬,在司里有不少小弟。 周岚月最厌烦这种人,甫一上台便对其多加打压,韦顺顾忌着她是天子心腹不敢多言,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早与她结下了梁子。 看样子这几人已经不大好,绝不能再审下去了。 她压下心里的火,平静道: “韦佥事好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此事一开始便归我管,韦大人未免不够清楚,后面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这便请回吧。” “况且,北司有自己的规矩,轮不上韦大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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