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觉得谢韫那便宜爹更不是个东西,但碍于他的面子没说出口。 “你猜到是我了?”谢韫挑眉,觉得朱缨很是机敏。 她得意,“我不仅猜到了,我还知道,你当初成立渐台,八成就是为了查明辰阳姑母去世的真相。” 谢韫眼底有笑意,“阿缨聪慧。” 他一顿,看似漫不经心:“外面只知常氏与侍卫有染,被我父亲责罚,但实际上远不止这些。” 在朱缨好奇的目光中,他心中沉沉,直视她说:“常氏之罪是我向父亲告发,以他的脾性,必会让常氏生不如死,连带着她的家人都不会好过。” “参与过谋害主母的下人、医士,如今都已死。另外,谢氏家主因妾室之事大怒,当晚误食了脏东西,导致身体受损,此生都不会再有子嗣。” “这些都是我所为。” 谢韫心如死水。 今晚她撞破渐台之事,他不愿再隐瞒,索性将一切告知于她,也是给自己一个痛快。 现在她知道了全部,便会明白自己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好,又该怎样看他呢? 朱缨愣住。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止于常氏便算结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大的事。 谢宣是家主,他不能再生育,也就意味着谢氏只会有谢韫这一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待到谢宣百年之后,江北谢氏这个庞大的家族就是谢韫的囊中之物。 为了替母报仇,不惜牺牲自己的父亲。如此手段,实在是······ 实在是太解气了! 朱缨赶紧问:“那你做了这些,你父亲他知情吗?” 若是知情,谢韫岂不是犯了谋害生父之罪?到时候别提什么继承家族,说不准她还得亲自去保人! 谢韫垂下眼,如实说:“他并不知。” 为母报了仇,借人之手了结恶毒庶母,还无形间料理了昏聩父亲,永绝后患!如今谢宣被宠爱的妾室背叛,成了孤家寡人,便会念起告发常氏的谢韫,念着他的好,从而想要重拾父子之情,心甘情愿将谢氏交给谢韫。真是高明极了! 见朱缨的表情带着一种诡异的热情和崇拜,谢韫心中不安,试探性叫道:“你怎么了?” 朱缨回过神,眼睛亮得好似盛了星辰,“没什么,我觉得你当真是智谋过人,天衣无缝!” 谢韫怔怔望她,开始怀疑自己说的话。 朱缨的反应,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还在喋喋不休:“我跟你说,对待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就该如此,若换做是我,定要拿柄长枪过去······” “等等。” 谢韫打断她,不确定地问:“只是这样?” “我对亲生父亲下手,你不会觉得我虚伪又狠毒吗?” 朱缨感到迷惑,“为什么会那样觉得?替母报仇,做出什么事都是情理之中。你那父亲对你只有生恩,没有尽到半点养育之责,我可不希望你被那劳什子孝道禁锢得不会动。” 原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在她心里根本不值一提。 谢韫心中震颤。 她反应过来:“你是怕我因为这点子事对你心生芥蒂?” 见他不语,她心中的猜测确定了大半,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你真是······” “不对啊。”她又觉得不对,重新问回最初的问题:“这件事我之前又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想说话,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我·····” 朱缨直言:“那日我在后山说的话原就是玩笑,若你是因此事对我避之不及,那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谢韫呼吸急促望向她,不必放在心上? 许久,他闷道:“你若无这样的心思,当初便不该对我说那样的话。” “少教训我。”朱缨哼道。 她听不惯此人说教,分明差不了几岁,摆什么长辈的架子。 可下一秒,她听见谢韫低低地说:“可若我说,我于你并非只有兄妹之情呢?” 朱缨愣住,心漏了一拍。 --- 那天过后,便成了朱缨不敢见谢韫。 天知道他何时对自己起了那样的心思,她一时难以相信。 非是必要的操练议事,朱缨便缩在帐内不出去,整日闷在书案前习读兵书。然而她越认真,憋在心里的那件事便越是挥之不去,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中回荡。 那么多兵法机关,谋略心术她都能参透,怎么就被这么个闷葫芦给难住了? 他那日说对她不是兄妹之情,难不成是男女之情? 一向亲厚的表哥突然便成了自己的仰慕者,朱缨觉得从未如此头疼过,又带着几分并未意识到的踌躇。 朱缨自小颜色出众,又是这样的身份,这几年营中对她示好的男兵数不过来,而且手段众多,有每日找借口在她帐前偶遇的,有三天两头给她送东西的。 只是朱缨身边有个谢韫,早就把她的眼光拔高了。因此往往不等那些人有下一步动作,她便让照水暗暗拒了,就算是有些本事能入了她的眼,常常是两天后便不见了人影,老老实实训练去了。 起初朱缨还觉得这些人心思不坚定,现在想来,多半是谢韫的手笔。 想到这里,她又感到憋屈。 不让旁人靠近她就算了,自己表明了心意,却又没有下一步行动,哪有这样的! 周岚月效命于江南大营,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小将军,偶然与江北的朱缨相识,成了难得的知心好友。 那日,二人在溪边喝酒谈天,周岚月见她闷闷,问道:“怎么,还是那样?” 朱缨神色蔫蔫,无奈点点头。 这都过了多久了,谢韫还是按兵不动,急都把她急死了。 周岚月嗤了一声,说:“你们二个畏畏缩缩,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全都被狗吃了。” 她饮了口酒,继续道:“你呢,你可心悦于他?” 朱缨愣了愣。心悦吗? 她在江北大营这些年文治武功都没落下,唯独没人教过她什么是心悦,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出于其他。 于是朱缨垂下眼,低声道:“我不知。” “那就是喜欢咯。”周岚月耸耸肩。 她在江南大营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多的是人朝她献殷勤,她无一例外心如止水。 她很清楚自己对那些人的感情,从无“不知”一说。朱缨这样答,那多半就是喜欢。 “要我说,你也不能总等着他行动,有时候女子主动一点,可比男子管用得多。”周岚月劝道。 朱缨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气谢韫不动,但她不知道,在夜晚静谧时,常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望着她帐中烛影,久久驻足;她与女兵打闹嬉笑时,有人装作不经意,匆匆扫视过众人,在视线迅速捕捉到她时才敢近乎贪婪地停留一瞬。 他从前所有的果断和冷静,都没了踪影。 但除了这样别无他法。想说的话他已说出口,朱缨对他无意,他不强求。 这样僵持的平静一直持续到远征南越才被打破。 两江大营在越州扎营已有半年,之前的几场恶战虽险,终究是化险为夷,如今只消最后一战,若是顺利,便可得胜而归,收复越州南部几处宝贵的海港。 朱缨作为女兵营主将随军同行,带着自己的亲军。战场上风云难测,敌军知晓大势已去,反而越发悍勇,颇有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之态。 朱缨带兵一路杀敌,手臂、腰间皆挂了彩,她渐渐失力,不察间被敌军将领一剑贯穿了肩膀。 “阿缨!” 当谢韫带兵前来,远远看见朱缨满身血迹,一人被数人包围时,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马缰。 她绝不能有事! 他强撑着理智,于滚滚黄沙间抽出长枪,直指离朱缨最近的敌军将领。 风雨漫天,万马嘶鸣,援军应声而动冲杀上前,冷芒所到之处无人可阻。 朱缨力竭,血染红了战袍,在闭上双眼的前一刻,她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陷入昏睡。在梦中,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很熟悉,又让她安心。 “这里是军营,不是皇宫。” “我没有生气。” “别哭了,是我不好。” “若我说,我于你并非是兄妹之情呢?” ······ “阿缨,不要睡···” 快醒醒,朱缨,你不能睡······ 迷蒙间,她看到了谢韫的脸。朱缨恍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一起练武的时候,或许是战场一次次交付后背的时候,又或许是后山昏暗,萤火虫在刀鞘中发光的时候。 朱缨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看到萤火虫心跳会加速,为什么他主动疏远,自己会感到怅然若失。 那晚的萤火虫太过明亮,明亮到她忽略了一切,没能看清谢韫灼热的眼,也没有看到自己那乱跳的心。 他早就不是她的兄长了。
第32章 回看江北少年时(6) 有士兵发现, 越州之战虽已胜利,作为功臣的谢将军却无半点喜色,从战场上回来后除了军医交流,几乎没有与别人说过话。 没人敢去触他霉头, 只敢远远议论。不久有军令传下来, 谢韫要亲审抓获的战俘, 怕是小朱将军的重伤让他受了刺激。 毕竟, 朱缨这次实在是凶险。除去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有一处箭伤极重,直直贯穿了肩膀。若是再往下一寸伤了心脉, 便是回天乏术。 军医在大帐中忙活了一整夜, 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如今仍是昏迷, 算下来已有近三天了。 谢韫在朱缨床前守了两夜未眠, 终于被照水劝着去洗漱了一番, 才在软榻上闭了会儿眼,但他睡不安稳, 没过多久便醒了。 此时朱缨还未醒, 他去看了一眼, 索性把公务全搬到了她这边。 战事初定, 大营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他不得闲暇。 谢韫坐在书案前, 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屏风后沉睡的朱缨。 他眸光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那日班师回营的路上,朱缨的血几乎染透了他的铠甲。 殷红滴落, 他手中湿热,心里却是压抑不住的冷。 祖父和母亲都走了, 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6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