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袁持忠原本喝酒醉醺醺的,听到老王妃的话立刻打起了精神,清醒得仿如滴酒未沾:“老王妃所言在理!还望陛下早做打算!” 袁老太傅桃李满天下,与谢韫祖父是一辈人,也是难得至今仍未隐退的老臣,平日多在府上下棋遛鸟,偶尔想起了便到崇贤馆讲学。 他当然没有争权的想法,但同样对皇家开枝散叶之事关心已久,早在年初元旦宫宴时就曾旁敲侧击向谢韫问过此事,还试图让他劝谏朱缨早日大选。 可怜老大人事后并未收到回音,还傻傻以为是督帅苦苦相劝无果呢。 谢韫受朱缨压迫,正认真对付她赐下的那盏酥酪。 听众人提起选秀一事,他没有立刻抬头,手微一顿后便恢复如常,须臾才慢条斯理搁下羹勺,像没事人一样神色自然地望向龙座处,等候着天子发话。 现在还要担心这件事,当他是吃素的? “诸卿的意思,朕都明白。” 只不痛不痒客套了一句,朱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垂下眼,静静抚了抚袖口。妆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怒意,叫人捉摸不透。 天子不开口,众人只能巴巴等着。 无人敢贸然接话,静默的大殿中渐渐被压抑填满。 “咣——” 倏地传来一声瓷碟碎裂的脆响,在此时听得尤为明显,没想到还没完,那一声之后,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碗盘摔碎在地的声音,打破了殿上的沉闷。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数声惊呼响起,朱绪被慌乱的宫人扶着起身,离开一片狼藉的席案。 他低头一看,美酒珍馐倾覆了大半,座下垫着的银丝软毯也染上了脏污。 方才他的衣角被压在桌案下,这些都是被他失手打翻的。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面露惶恐,扶着小黄门走出时险些没站稳,快步走至御座前,请罪道:“是臣弟失礼,不慎打翻席面扰了宫宴,望陛下恕罪!” 得知他是一时疏忽,朱缨面色温和,摆手道:“只是小事,快起来吧。” 经过了这一个插曲,倒是把选秀之事揭过去了。 朱缨面上不显,心里却将朱绪夸了一通,正欲吩咐让他回去入座,却远远望见他起身时从袖中掉出了什么东西,好似是…… 一支簪子? “绪儿,那是何物?”朱缨问道。 如被撞破了心事,朱绪难掩慌乱,脸上带着局促,想将东西捡起收回:“只是些寻常物件,皇姐不必挂怀——” “是吗?” 朱缨狐疑,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殿下,不若给陛下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小黄门低低提醒,想上前一步替他拿起。 朱绪态度却十分坚决,不许他呈给朱缨,蹲身要自己捡。 下一瞬,小黄门却突然暴起,先是以下犯上推了一把挡在前方的朱绪,而后面露凶光,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迅速飞身朝御座而来,直直刺向朱缨面门! 变故陡生。 谢韫远远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在刺客抽出匕首的那一刻,他眼神一厉—— 立于身后的侍卫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嗖”的一声,原本整齐搁在案上的银箸登时化作锋利的箭,带着千钧的力道向行刺之人飞去。 杀意袭来,朱缨没有动身,唯有目光沉下,手上利索一转,杯中斟满的酒倾倒一边被泼了个干净。 刺客更近了几步,她紧紧抿着唇,捏着空酒盏的手指不动声色收紧。 “皇姐小心!” 眼前蓦地闪过一个身影,朱缨一惊。 刚才被推了一把的朱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见她遇刺,竟飞快爬起稳住身形,接着狂奔上前,死死挡在了她身前! 只一晃神的功夫,“嗤”的一声传来,是利刃刺进身体的声响。 朱缨瞳孔一缩,即刻起身护住身前人,另一手使力,将指间酒盏掷出—— 手掌大小的酒盏重重击在刺客的胸口处,使之喷出一口鲜血,无法控制地向后退。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侧后方飞来的银箸疾如流矢,直直贯穿了他的双腿。 行刺未果的刺客受了重伤,又被抽出长剑赶来的照水狠狠一击,发出一声痛叫,摇晃着身体滚下高阶。 “护驾——” 殿中文臣家眷居多,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刺客倒下后才如梦初醒,乱作了一团。 禁卫接到圣命鱼贯而入,将黄门衣着的刺客押倒在地。 “绪儿,你怎么样?” 顾不得管其他,朱缨扶住受伤的朱绪,低头去察看他伤口。 刺客那刀刺进一半时被她强行停下,虽然刺得不深,但朱绪不习武,只是个身子弱的半大少年,现在突然受了刀伤,依然十分凶险。 “传御医来!” 朱绪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面容苍白,说话也变得吃力:“皇姐,我——” 照水蹲身,禀道:“陛下,御医已至,先将静王殿下移至偏殿。” 朱缨点头,吩咐人将昏迷的朱绪抬下玉阶,随即抬起目光。冷冷逼视着台下刺客。 禁军统领会意,喝道:“贼子速速招来,你是受何人指使?!” 刺客尚存一口气,被押在地上咳出几口血沫,竟露出个带着讽意的笑,只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自是为我主子效命。” 如今来看,他是朱绪宫里的人。那他口中的主子,究竟是指朱绪,还是另有其人? 朱缨搭在龙座边的手缓缓收紧,眯起了眼。 此事并未李家授意,又怎会与朱绪扯上关系? 李士荣虽与朱缨不和已久,但刺杀天子事大,他是朱绪亲舅父,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当即起身辩道:“陛下!此事绝非绪儿所为!” 朱缨不语。这般于宫宴上行刺未免太过招摇,毫无缜密可言,多半不是李家所做,与朱绪应也无关。 可李家在她这儿实在信任不够,万一是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刻意这样做想让她卸下疑心呢? 她必须彻查过,才能真正安心。 “若胭。” 沉吟良久,她静静唤了一声,下令道:“即刻封锁行宫,你亲自带人搜查静王居所。”
第73章 手足 守在旁边的几个禁军大惊, 忙去掐刺客下巴,可是却晚了一步。 那刺客头一歪,脸上带上了一抹解脱的笑,嘴角流出黑红色的血, 倒地没了呼吸。 方才只是见了血, 如今直接死了人, 殿上人惊慌失措, 顿时混乱成一团。 朱缨没被吓到,眼睛依然死死锁在那刺客尸体身上。 活口人证在她眼前消失,像不像被那藏在暗处的人狠狠甩了一耳光, 还要被看笑话? 天子威严受到挑衅, 她唇紧抿, 心中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 使力在桌案上重重一拍。 这一拍惊醒了殿中惊惶的人影, 哪怕再害怕, 也不能在圣上面前失态,冲撞了御驾。 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黑压压跪了一片, 不敢出言以对。 片刻后, 朱缨情绪恢复平静, 复道:“起来吧。” 地上跪着的人这才战战兢兢起来。望着众人惶恐不安的模样,她心中轻一叹气, 暗道不该。 指使者还未找出,她何必……等等。 那刺客自尽前,说了什么话? 夜风拂过, 朱缨突然觉得有些凉,在无人看到处默默将手指缩进了衣袖。 她不太确定, 被冠上垂珠掩住的眼中带了分茫然,循着记忆,望向刺客最后看去的方向。 她与一人目光相接。 是她的皇姐,长公主朱绣。 陛下险些遇刺,静王生死未卜,如今又牵扯进来一个长公主。 可若仔细想一想,那刺客作黄门打扮,是静王宫里的人,若其刺杀得手,天子驾崩,膝下又无皇嗣,静王因罪下狱,最后的获益者会是谁? 先帝的三位皇子皇女中,两位殒命,若要举出下一任君王御极,那就只剩下…… 殿中人重新落座,表面礼数得体,心中却无不掀起惊涛骇浪。 朱绣目睹了全程,她面无慌乱,坦然与朱缨对视。 “陛下,此事绝与我无关。” 不轨之人临了前的一句胡言乱语,阿缨,你便对我疑心了吗? 都说帝王家无情,为了那个位置,手足阋墙之事并不少见。 状况如此,众大臣皆不敢多言,无不躬身俯首,屏住呼吸等候天子定夺。 自古帝王多疑,纵是关系要好的亲姊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哪怕是误会,此后又怎能毫无芥蒂地相处呢? “够了。” 朱缨率先别开了目光,神色冰寒扫视过殿中:“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听到任何流言蜚语。” 这便是要压下来,在暗中调查处理了。 众人心中一跳,纷纷叩首称是。 至此,宫宴自然无法如常进行下去,只得草草结束。 待到圣驾先行离开,众臣及家眷如潮水般散去,偌大的延泽殿逐渐变得空荡冷清,只剩下噤声洒扫的黄门侍女。 令宫人诧异的是,大都督竟去而复还。 无声示意众人止了行礼,谢韫行至大殿正中,俯身捡起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东西—— 那支从朱绪袖中掉落,最终未能拾起的簪子。 他盯着手中熟悉的小物件,眸色深沉。 这支簪子的主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 “所以呢?刚才我问的话,你得给我个准信儿。” 延泽殿出了这样大的事,溜出来的两人却浑然不知,还在湖边吹风呢。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周岚月。 当初她在江南大营时的风流名声可响得很,回到魏都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虽然行事不羁,但到底收敛了不少。 如今将主意打到了宁深身上,是她鬼迷心窍,才敢不顾母亲警告,义无反顾地铤而走险。 没办法,她现在被这家伙下了蛊,若不能得手,恐怕她难有一日安寝。 周岚月自问已经不剩几分冷静,但也肯定母亲的忧虑不会成真。 悲观一点儿,就算将来他们二人到了缘分尽处,甚至不欢而散、企饿裙叭八伞零七起五三六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老死不相往来,难不成他就会因公徇私,代表宁家刻意与周家过不去? 她知道不会,这是对他品节的侮辱。 宁深不知她在想什么,他心头狂跳,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忍着情绪自揭伤疤,试探地问出了那件令他耿耿于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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