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的一双身影隐入屏风,低低的打情骂俏声却仍能传进朱绪耳朵。 他眼中不复刚才的明亮,渐渐变得阴晦。 垂青一人这么多年,皇姐,你都不会腻吗? --- 回到寝殿已是深夜,朱缨动了动麻木的脖颈,坐在妆台前不愿起身,任由身后的侍女摆弄,一点点拆去发髻。 疲惫之余,她眼微阖,想起殿中发生的事不忘愤愤:“百密一疏,人都抓住了,却忘了嘴里可能□□这茬。” 身旁人回道:“灭口和自尽的法子有千百种,又怎会被你样样都算到。” 她心中稍宽,还是不甘心地一哼,暗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她定二话不说卸了刺客下巴,先将口中东西清干净再说。 想到另一茬,她略显惆怅,感慨道:“不过我没想到,绪儿这次会出来替我挡刀。若非我动作慢了一瞬,他本不用受伤的。” 侍女捧上铜盆面巾,朱缨边说着,将手浸入水中。 迟迟收不到谢韫的回音,她皱眉,抬眼控诉道:“为何不理我!” “陛下与静王姐弟情深,难不成还要臣附和赞颂一番?” 朱缨啧一声,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想起自己的手还是湿答答的,顿时起了坏心,也不让侍女擦干,直接将手从清水里拿出,伸到谢韫面前飞快地一弹手指,不由分说将水珠溅了他一脸。 一旁服侍的侍女哪能料到看见这般场景,想笑又不敢笑,忙垂下头不敢抬起。 冷不丁被微凉的水沾了满脸,谢韫低低“嘶”了一声,迅速握住她企图向后缩的手,不许她再胡作非为。 朱缨躲闪不成,正等着见招拆招,结果被横了一眼,留在手上的水却没有得到宽宥,被仔仔细细拿布帕擦了个尽。 朱缨翘起唇角,正看着他忙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为什么净手? 她一不用膳,二没去练武,并未叫人端水来。好端端的,怎么就稀里糊涂洗了个手? 心中这样想,她狐疑问出了口,却见话一出,侍女也变得疑惑,目光竟然移向了一旁的谢韫。 朱缨更迷惑了,同样看向他。 谢韫被盯得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陛下在后殿留了许久,还是净过手,谨慎些为好,免得过了病气,损伤龙体。” 都是在军营摸爬滚打过的人,这是在忽悠谁呢? 朱绪受的是刀剑伤,又不是伤寒痨病,哪里来的什么病气。 朱缨不得其解,但能感受到他情绪不高,又想到方才他那副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的模样,顿时福至心灵,哭笑不得道:“他替我受了伤,于公于私我都该去安抚一番,你跟他置什么气?” 她那时用手摸过朱绪的头,还拉了他手,这厮让人来为她净手,敢情是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朱缨觉得今晚他甚是古怪,还有在后殿时拒绝朱绪去都督府的请求,皆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哪怕是对朱绪有防备之心,也不该如此反常啊。 想到这儿,她戳戳他:“谁惹你不快了?” 侍从们识趣退下。 想起堵在心头的事情,谢韫自知荒谬至极。哪怕事实就是如此,可就这样贸然说与她听,恐怕她会以为是他在说笑,戏说他是嫉妒心作祟,便开始胡言乱语。 就算是同父异母,那也是亲生手足,这件事难以理解,她必定不能接受。 他打算再观望一段时日,若那小子识相,就该安分老实一点,自觉离她远远的,早日熄了那非分之想。 “快说呀,朕替你出头。”朱缨催促。 谢韫斟酌着如何开口,最后选择了委婉的方式,低声告诫道:“今日刺客之事尚且不明,静王未必真是无辜。以后就算是探病,也莫要靠得太近。” 还真是因为朱绪啊。 朱缨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听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连忙把唇角压了下去,追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你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母族姓李,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不就是吃醋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她眼神促狭,见他依旧眉头不展,只好收起嬉笑,无奈安抚道:“他是我亲弟弟,又不是什么外男。看你这副模样,还以为我答应了衡南王妃,说要大选呢。” 你拿他当弟弟,他未必拿你当姐姐! 谢韫有话没法说出口,在心中硬是憋出了火气。 为免她继续追问下去,他直接将人从妆镜前带起,一路推去了净室。 “太晚了,快些去洗漱。” “……喂!”
第75章 甘泉 “僵坐了一整晚, 现在还不睡?” 从净室出来,见朱缨还趴在榻上,谢韫向她走近:“看样子是不累。” 忙忙碌碌了一晚上,如今终于四下宁静, 朱缨毫无睡意, 抱着绣枕:“我哪里能睡着。” 禁军和乾仪卫还在搜宫, 她等不到消息, 便无法安心。 也就是她还能在此谈笑风生,若换成那些多疑心小的君王,此时别说歇息, 恐怕早就把整个行宫翻了个底朝天了。 回来时她如没事人一般, 还心情颇佳地来招惹他, 仿佛丝毫没受刺杀之事的影响。 怕勾起她忧虑, 谢韫就没再主动提起。现在看来却不然, 是被她自己默默压在了心底, 到了夜深的时候,这份沉重就难再掩藏。 他微微一叹, 蹲身在床榻靠外一侧, 与朱缨视线平齐。 “行宫中人多眼杂, 确实不比皇宫安全, 但禁军已在殿外加派了一倍人手,阿缨, 不会出岔子。” 毋庸置疑,帝王寝殿是行宫上下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只是才经历过刺杀的事, 朱缨始终心绪不宁。 她下巴垫在枕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若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先祖娘娘, 想必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同样是女皇帝,先祖平战乱建新朝,可她呢,只是举办个宫宴,饮酒时还要时时惦记着自己的项上人头。 许久没见她这样丧气过了。谢韫心一抽,轻握着她手指的手紧了些。 “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换作太祖皇帝,也未必能处处周全。阿缨,不必妄自菲薄。” 行刺主使之人尚不明确,他无法断言,但知道她在意什么,“政之所兴,在顺民心。你可知,自你登基以来,依靠福济院施粥救济的百姓日日都在减少。” 有人想要你的命,是因为你顺了民意,却触害了他们的利益。 你明白孰轻孰重,也必然不会因此就改变自己的道,所以,莫要为之伤神了。 和暖的烛火相映下,朱缨眼神微微一动,抬眼注视他,带上了一点笑意。 “你说得对。” 她神色缓和不少,谢韫微松,温声安抚道:“明日中秋过后,便能回宫了。” 今日的刺客来得蹊跷,死时也蹊跷,不过三言两语,就将皇室三姐弟搅得离心。用不了几日,风言风语便会传得到处都是。 但她没有说,谢韫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朱缨垫着枕头点了点头,正欲翻过身来躺下,却又想起了些不该回想起的事。 于是谢韫就看见她眼中倏地一亮,迫切问道:“所以,你和朱绪的恩怨何时讲与我听?” ……这个糊涂蛋,说话跳得还真快。 她的嘴日行八百里,谢韫险些没追上。 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没忍住犯了大不敬,在天子头顶不轻不重一拍。没等她叫嚷,他站起身,径直吹灭了烛火。 “还不就寝,明日想在早朝时打盹?” “你还没告诉我呢!” “恕臣无可奉告。” 黑暗中,朱缨起身想反抗,又被身侧人按回床榻,她不服气:“我现在不困,你让我睡我也睡不着呀!” “那陛下想做何事?臣愿奉陪。” 帷帐低掩、光线昏暗、气息交缠,这样的气氛,朱缨想不出第二种能做的事! 感受到耳畔温热的吐息,她连忙将锦被往上盖了盖,来表示自己心志之坚定:“朕突然有些乏了,这便睡了。”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她倍感屈辱,眼一闭,手直接将锦被拉到了鼻梁处。 谢韫故意没有说话,装作闭眼睡觉的模样,直至听到她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距她最后一句话说完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睁开眼,于寂暗中端详她模糊的轮廓,然后略含无奈地伸出手,将她蒙着脸的锦被向下拉了拉,盖在了肩膀处。 分明已经累极,却还要逞强。 --- 宴席散后,众臣按例应离宫,皇室中人则无需如此,各自前往提前安排好的宫室暂居。 朱绣身为长公主,自然也是如此。 然而毕竟出了那样的事,在她离开延泽殿时,两侧恭送的大臣及家眷姿态依旧恭敬,可心中疑虑已生,躬身行礼时就难以避免地透露出怪异的感觉。 朱绣将众人的模样尽收眼底,也没多说什么,从殿中平静离去,之后如常乘了辇轿,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贤太妃此次跟随圣驾至行宫,但身子依旧不好,今早时犯了旧毛病,晚上也没能出席宫宴。朱绣担心母妃身体,于是打算这几日与之同住,也方便照料。 老太妃虽未能参宴,但席上风波闹得不小,也传进了她的耳朵。 夜色已深,见女儿方归,她不敢耽误,忙起身迎上前:“听闻宴席上出了刺客,绣儿,你没有受伤吧?” “母妃放心,儿臣无事。” “陛下呢,陛下可还安好?” 朱绣拉住她的手,摇头宽慰道:“陛下也无事。” “那就好。” 贤太妃舒了口气,望向她的眼含着忧虑:“我听见些风言风语……可查出了幕后为何人?” “尚未。但陛下已派人去查了,但愿能水落石出。” 朱绣温声说着,望着母亲神色略有复杂,似是欲言又止。 她眉狠狠一皱,问道:“母妃也怀疑此事与我有关?” “我怎会怀疑你!” 贤太妃立刻否定,告诫道:“你没做过,可旁人未必会相信。绣儿,你该去陛下面前解释一番才是。” 朱绣垂下眼,须臾开口:“儿臣明白。” 太妃体力不支,说了几句话便感到疲累。朱绣将母亲扶进寝殿安歇,自己却毫无睡意,步履放轻走出寝殿,独自在花园中踱步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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