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道理朱缨怎么会不晓得。她沉默良久,继而叹息一声:“后日朕得空,让若胭亲自提送绿瑚过来,朕要见她。” 疯癫之症医官诊不出来,唯一能判断的就是人的言行反应。 绿瑚自认生还无望,一心求死,但朱缨不信她真的无牵无挂。 只要能拿捏住软肋,凡事就有希望。 战线已经拉得太长,不能再拖了。 周岚月明白她的意思,正色道:“是。” --- 另一边,秦未柳确实在翻看医书,只不过不在自己住处,也不在御医司。 为着他找书方便,朱缨一早知会了御书馆,是以他现在入馆畅通无阻,只要是馆中的书都能随意查看。 要知道,御书馆乃是皇宫书阁,能在其中收着的书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民间有价无市的经书文卷比比皆是,自然不乏珍贵难寻的传世医书。 秦未柳出身医药世家,自小见过不少罕见的病史医书,但江北毕竟不及皇宫,那些他梦寐以求一睹的大家孤本,几乎都在这里找到了踪迹。 怪不得他们家找了多年都没有消息,原来都进了皇宫。
第91章 卧底 他自然喜不自胜, 除却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御书馆泡着。 心上人无暇顾他,他便不顾了形象,捧着本医书能从清晨盯到半夜, 直到负责驻守的侍卫在门外提醒, 才能后知后觉想起时辰。 左手边放着宁皇后昔日的药方, 右手侧是一摞古书。 秦未柳提笔伏案写着, 时不时皱起眉挠挠脑袋,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复拿起左边那张又薄又旧的纸,面露苦恼。 药方里有苏怯木, 确实是去火理气的好东西。 诚然这味药材相克的东西有不少, 但这么多天来, 他已经理清楚了当年坤宁宫的所有用度明细, 一一排查后, 并没有发现与之大克的食材香料和药物, 自然也不会合在一起,产生致死的毒素。 真是奇怪。 秦未柳从医数年, 从来被誉为天才,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的事。 宁皇后一去, 当年的御医司恐怕也是连日查阅医书, 像他一样迷茫,最终却毫无进展, 将这一谜团留到了现在。 他倍感煎熬,头发被薅了又薅,几乎变成了鸡窝, 还有几缕垂下,放荡不羁地扫到他脸上, 扎得他耳朵痒。 笑话,秦九神医会失败?! 秦未柳被这一念头深深振奋,露出的那点狼狈一扫而空,又变得斗志满满,重新拿了本医书开始研究。 他就不信了! --- 清晨日光温软,暖融融照下来,冬日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小厮在外请示,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服侍主子用膳更衣。 这样的事日日都在重复,陈霖眼覆白绸,只沉默着机械地配合。 往常这个时辰院子里都很安静,今日却不知为何隐有嘈杂议论之声,显得分外热闹,像是来了客人一般。 他不明缘由,问:“外面出了何事?” 小厮正弯腰布菜,见一向寡言的世子竟主动说话,笑着回答:“是孟元帅差人给小姐送了两匹小马驹来,很是漂亮,下人们都跑去前院看了。” 陈霖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确认道:“是西北军的孟翊将军?” “正是。” 皎皎什么时候和孟翊这样交好了? 这些年大魏与突厥常有摩擦,而朝廷始终没有动用东北军力,全靠孟翊率领西北大营扛着,可见其实力强悍。 西北军营的位置与东北贴近,多年来却往来生疏,若能使关系密切些,日后也可互相帮衬一二。 陈霖暗暗想着,心里有了主意:“你去梨玉斋传话给小姐,让她闲暇时过来一趟。” 陈皎皎本就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一人在房中打发时间罢了,听说消息后很快便来了。 见兄长不语,她压下紧张,细声问:“兄长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又宽又厚实的白绸遮住小半张面庞,陈霖低下头,语气略有黯然:“皎皎从前不会这样与我说话,是还在因为那件事生兄长的气吗。” 她眼睫一颤,很快摇头辩解,生怕他多想:“没有的,哥哥。”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只有皎皎自己知道,那日的事确实在她心里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当时她送出的药方帮助锦城平息了瘟疫,宫中降下的赏赐格外丰厚。正是高兴时,兄长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斥她不懂分寸,不顾家族安危。 那次不欢而散后,她郁郁寡欢了许久,与兄长交谈时有了无形的隔阂,过来探望的次数也少了大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日,刚在房中收到小厮的传话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就好,上次哥哥一时情急说了重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陈霖一叹:“族人远在天边,我总想尽力帮衬,哪怕做不了什么,总也不能肆意妄为,一不小心就给家族招来祸患。无奈关心则乱,过日子处处畏首畏尾,到头来不过是徒增忧思罢了。” 听他这样一说,陈皎皎顿时理解,心里哪还有什么委屈?剩下的全是自责和心疼。 她微微红了眼睛,蹲下伏在兄长膝头:“哥哥,我都明白。是皎皎不好,莽撞不曾考虑家族的处境。” “好了,你原本也是好心,莫要再自责了。” 陈霖温声转移话题:“听说西北马性情最是温顺,你方才应该去看过了,是不是很亲人?” 没想到兄长都知道了。 陈皎皎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答:“确实格外温顺,比皎皎先前见过的马都听话。” 陈霖淡笑:“皎皎是何时与孟将军相熟的,我竟从不知情。” 有次皎皎的马车在街头失控被孟翊所救,这事他是知道的。 本以为只是一次偶然,不想两人之后还有相见的机会,今日还送了马,像是关系不错。 “兄长误会了,只是在宫中与孟将军见过几面而已,并不算熟稔。”她面露忐忑。 上次的事尤历历在目,她身为质子该顾念家族声誉,不应与一个将军多有往来。 兄长这样问,是不是又要恼她了? “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陈霖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安抚道:“孟将军为国戍边,乃是栋梁。我知你独自孤单,若能多交几个朋友,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能放心些。” 皎皎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关心,心头霎时间被温暖填满,重重地点头:“哥哥,我知道。” 兄长有眼疾,身子又不好,独自闷在房中度过一日又一日,最放心不下的却还是她这个妹妹害怕孤单。 皎皎移动视线,那墙上和物架上摆放着的刀剑银镖,是兄长对少年时的追忆,也是他永远无法完成的梦。 她眼中含泪,如同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手,“兄长,我们总有一天能回家的,是不是?” 陈霖温和许诺:“当然。” 她脸颊贴近他手背,低低哽咽出声。 泪如雨下时,忽而有一丝清明闯入她脑海。 皎皎心头一顿——兄长目疾在身,只有偶尔读书和拿笔,手掌何时有了茧?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点疑惑抛之脑后了。 也许兄长会在无人时摆弄那些兵器,那是他喜爱的东西,即便有可能因此受伤,她也不该阻止。 从前她没有这样认为过,到了现在,她的想法却转变了。 能为自己热爱的人或东西而受伤,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总好过有心无力,只能远远望着而不敢靠近。 --- 四方馆,伊南懒懒倚在贵妃榻上。 听了心腹的禀报,她掀起眼皮,诧异道:“你是说魏国皇帝婉拒了我们的面见,要我们这几日先与官员接洽?” 不过她仅仅奇怪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个中缘由,不禁嗤了一声。 “可见兄长真是会做事。” 昨日她与礼部官员交谈议和的事,伊格瞒着她这边的人,自作主张约皇帝去马场驯马。 听闻送了三只喜鹊尸体,还出言辱没女子,最后没讨着好不说,还被一众女官明嘲暗讽了一番。 伊南得知后恼怒,暗恨他把自己国家的脸面扔在地上给别人踩。似他这样如猪般蠢笨的人,还以为能先她一步得到优势? 那群支持他的属官也是瞎眼蒙心,竟然跟着他一起胡来。 射杀吉鸟、在女子当权的地方羞辱女子,现在皇帝都不愿见他们了,可不就是咎由自取吗? 自己没脑,平白连累了她。 伊南倍感无语,烦躁地把辫子甩到身后。 “公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心腹问。 “还能怎么办?皇帝下了明令,自然只能遵旨做。”她道。 他们远来议和,本就是弱势方,这段时间定要谨慎行事,不能再惹恼魏国皇帝了。 伊南思考着,忽然灵机一动,吩咐道:“你去把桑乔叫来,就说本公主有话问他。” 心腹一怔,再三请示道:“公主,桑乔是王子手下的属官,这……” “你只管去叫,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承担。”伊南眼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伊格的手下?呵。 别人不知道——甚至连伊格自己都不知道,早在多年前,桑乔就已经追随于她了。 他是她放在兄长身边的卧底。 这世上总有清醒的人的。伊格蠢笨昏庸,难成大器,贤良忠臣跟着他看不到希望,换个主子又何妨? 伊南听桑乔说起过夏日时魏国瘟疫的事,他曾出手帮衬过一二,算是对魏国朝廷有过恩惠,但这还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 她掩住眸底精光,回想起那人向自己透露过的消息——他手里有突厥势力与魏国人暗中往来的证据。 伊南对此上心,自然不是想借出卖母国向魏国皇帝投诚。 将此事告知女帝,一来用作赔罪,挽救伊格闯下的祸;二来,她有自己的思量。 父汗初登汗位,还有敌对势力亟待肃清,这样的消息一出,也许可以给王庭一个出手的契机,早日把有异心的人铲除。 突厥与魏国国内皆有暗藏祸心的人,他们敢相互勾结,怎知两国不敢联手将其剿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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