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之下,只道:“殿下就没有任何话要带个霁尘吗?” 烟兰眼底浮上些冷意:“公子,您非要刨根究底吗?说难听些,殿下与您好歹没有前朝旧怨,能心平气和。林公子那端,且顾好别人吧!” 烟兰甩手离去,原先看林霁尘待自家主子,也感佩于他的一往情深。奈何,到底是个拎不清的。 先前顾及林相也算有情可原,如今竟在八公主府日日住下了。 可不得叫人生厌。 一路往回走,途经前院硕大的空地,春花绽放的园子,于九曲回廊处与巡逻的护卫打个擦肩。 只一眼的功夫,烟兰本没放在心上,走的远了,忽而又是回转过来。 护卫们早走远了,她只得回到阁楼与楚惊春禀报了此事。 楚惊春道:“可否确认是他?” 烟兰蹙眉摇头:“只一打眼,奴婢不敢确认。” “唤武常来。” 不一会儿,武常双手环抱,于楚惊春跟前恭敬行礼。 自打显家少夫人遇险一事过后,长公主府护卫队内,一知长公主有手段有仁心,又知长公主出手阔绰。甚至有些摩拳擦掌,恨不得有些什么事好叫他们立时表了忠心。 “小队训练的如何?”楚惊春问道。 “属下领命至今,未敢有一日懈怠,如今队内之人,最差的也有属下七八成。” “叫他们超过你,还肯听命与你,才是你的本事。” “属下明白。”武常顿了顿,问道,“不知殿下叫属下前来可有别事?” 原先在军中能做副将之人,可非全是悍勇。两月未曾召见,想是有要事。 楚惊春亦懒得迂回,直接道:“确有两件事。护卫队里最近可是进了新人?” 武常诧异了下,这等琐事,楚惊春从未过问。 既是问了,当即详实道来:“一个月前,确曾招揽了一个新人进入小队。属下以为这是小事,便不曾禀报殿下。此人姓张,原是宫中驯马队的头儿,骑术极其精湛。属下想着,他这番技艺,正好补了小队的缺。” 姓张,驯马队出来的,十成十是他了。 楚惊春道:“是他找的你,还是你听说了他的名号去寻得他?” “是张永望来寻的属下。属下也曾查实,他是家中遭了难,妻子重病缠身,他在宫中做事时时有分心就被撤了职撵了出来。后来听人说长公主府薪俸可观,才托人求到了属下跟前。殿下,此事……属下做的可是不妥?” 楚惊春面色未动,只淡声道:“他很缺钱?” “是,属下听闻之际也觉得可怜,就借了他二十两应急。” 音落,武常始终垂首,不见楚惊春额间微蹙,却也察觉室内的气氛似乎冷了下来。 若非是他做了,不该随意招揽,亦不该随意收买人心? 武常拿捏不准,在楚惊春尚未开口的几息间,只觉后背冷汗层层渗出。 余光可见,楚惊春懒懒地坐在桌前,并未移动分毫。却是她身旁的侍女烟兰离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正站在他跟前。 “二十两怕是不够,这张银票你拿去给他。” 武常这才敢抬眼去看,正见烟兰手捧托盘,上面摆着一张银票。仅一张,面额一千两。 一千两,是他们八年的薪俸。 并且,是给,给。 楚惊春仍旧淡淡说着:“正巧府上有位了不得的大夫,你一并带去见他,让他记得你的好。” “殿下?”武常惊呼出声,双膝落地。 却原来,不是怪责他收买人心,而是觉得他做的不够好,便替他做的更好些。 这份天大的救命的恩情,也要一并送于他。 “还有,”楚惊春道,“有时间去见见杨公子,同他比试比试,若他强与你,日后请他教你们。” 顿了顿,又是补充:“你是护卫长,须得谦逊,不徇私。去吧!” 人走后,烟兰站在楚惊春身边,仍不住说道:“殿下,你吩咐的也太清楚了些。”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武常,不必计较杨公子是否真的厉害。护卫长始终是他武常。 “行伍之人,没那些弯弯绕绕,把话说清楚了反而省事。” “那您说,杨公子会教他们吗?若是教了,可不就暴露了身份?” 楚惊春轻笑一声:“他没暴露?” 烟兰也笑了笑:“倒也是。只是可惜,您明明做了件善事,张永望却是要记着武常的好。” “烟兰你记着,下面的人是管不过来的,管好身边的才是要紧。” “奴婢明白。” “那就收拾收拾,同我走一趟显家。” “啊?” 烟兰下意识不解,转念想起方才提及杨公子,顿时心下了然。随即下楼吩咐人备上马车,护卫队亦在暗中随行保护。 有关楚惊春身后那位隐藏的世外高人,楚惊春从未提及,烟兰亦不敢多问。是以,事事安排,只当不存在这个人,照旧让人暗中保护。 …… 西城区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内,张永望一身朴素,躬身请着武常与一个小老头儿一路走向内院。 涕泗横流的阶段早已过了,亦倾尽家产请了无数大夫登门。听闻是长公主府的大夫,张永望心底又冒出一丝希望,却又不敢任由希望蔓延,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遂面色如常,未将这份欢喜道与内室的夫人听。 饶是如此,眼见大夫的眉头一点点蹙起,张永望的手心还是冒出一层层汗来。怕这样了不得的大夫,都判了夫人死刑。 少顷,见大夫果然叹了口气,张永望再是耐不住,抓住老头儿的袖子急促道:“夫人可是无解?大夫您有话直说便是,在下承受得住。” 老头儿瞥他一眼,那额间的汗水都要洒下来,可不是能承受的样子。 甩开手道:“有解有解慌什么?尊夫人这病,得的可是个富贵病,如今昏沉多日未醒,百年山参日日都要供着,往后更要数不尽的名贵药材提神吊命,你这……” 老头儿环顾四周:“可能花钱买命?” “可以可以!” 张永望毫不犹豫地应着,眼中欢喜几乎要迸发而出。先头一丁点的希望在听到大夫的话后,瞬时放大。 老头见眼前大汉眼中亮光,也懒得多言。 “也罢,老夫自管与你开方,你照方子抓药,三日后我再来。”随即坐到一旁写下药方,将药方交到张永望手上,又是提醒道,“这上头的药材,每一味都不得用其他药材代替,否则,死得更快。” “多谢大夫。”张永望双手接过药单捧在怀里,弓着腰几乎要垂到地上。 将大夫恭敬请到外厅,张永望当即招来随身小厮:“快,去把家中地契拿来。” 老头儿立时了然,瞧着这座三进三出的宅子,虽是地界不大且是座老宅,可到底是在京城之内,地契加上房契怎么也值上万两。 够了,足够。 “你这是作甚?”武常适时上前,一把摁住张永望的手,“弟妹正需安心修养,岂能在这时出卖祖宅?银钱之事你不必担忧,长公主既是请了先生过来,又怎会不知你家中拮据?” 随即自怀中取出那张一千两银票交到张永望手中,“这是殿下恩赐,若将来还是不够,我再办法给你凑,便是凑不到,咱们再去求长公主。殿下仁心仁德,必不会坐视不管。” “武兄!” 张永望感佩涕零,双膝打弯都要跪在地上。 他如何不知,他虽在长公主府做事,但与长公主素未谋面,若非武常为他求情,如何能求来夫人的一线生机。 武常忙拖住他的手:“你我同为殿下做事,不必如此。” 张永望后退一步,到底是双膝落地,郑重一拜:“武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再到来日,必为武兄为长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常听着脑袋撞地的声响,到底有些心虚,再度上前搀扶。 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与老头儿一道离去。 天色渐渐坠下之际,躺在床上的女子终于幽幽转醒。张永望裹在眼底的血色再是没忍住,化作泪滴猛然垂落。 “我竟是醒了。” 女子面色苍白,声音无力。可较之从前气息虚浮之向,终是有些好转。这几日来,她仿佛被关在一个四面密封的棺材里,拼命想要挣脱,偏是怎么都醒不来。 耳边声音不断,她都听得见,却是无法做出回应。 后来,似乎又有苦涩灌入喉咙,她竟醒了过来。 张永望遂将这几日的情形一一道来,却也没有说的太过详细,怕女子心念转动,再费了心神。 然只是几句,女子脸色便又苍白了些:“夫君,护卫长或是在收买人心。” “我知道。” 张永望近来格外清醒,许是经由夫人这一病,看透了许多。 “可是,能用救命之恩来收买,也是咱们的福分。夫人,只要你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夫君……” “夫人放心,我知道这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善意,这一千两不是白来的。我有准备。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女子额间微蹙,脑中盘旋过无数零星碎片。 长公主,一千两,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有护卫长。 有什么在脑中迅速闪过,女子来不及分辨,她太累了,短短几句话便耗费了不少力气,未及张嘴,又是沉沉睡去。 三日后,当女子亲眼见到为她诊脉的大夫,见着大夫气定神又温和有礼的姿态。那个微弱的念头,忽而变得明朗。 大夫走后,她问道:“夫君,你有什么可被利用的?” 张永望怔了下,不知何以。 “此事明面上是护卫长为你所求,可不论是一千两,还是如此厉害的大夫,都须得长公主亲自点头。” “这事儿,是长公主定的主意,护卫长做的善人。” “是,救命之恩,他日自可用命来还。可是,长公主府最不缺的就是寻常护卫,你有何不同,能令长公主如此费心?” 张永望皱着眉愈发不解,好一会儿才迟疑道:“或许,是我善骑射?” “不够。”女子微微摇头,“你可是认得长公主?” 张永望失笑:“夫人这是想到哪去了?长公主金尊玉贵,岂是我们这些寻常护卫能见的?况且,长公主住在内院深处,我只听说是住在藏书阁,却是从未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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