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烟兰忙跟上去。 “消消食。”顺便去瞧瞧。 武常手下的人训练许久,她还从未当面瞧过,今日顺便验收一番成果。 “对了,”楚惊春微微侧首偏向禾枝的方向,“这个时辰杨晟在哪?” “杨公子训练了一日,刚刚歇下,这会儿应是在自个院中。” “去将他请来。” 禾枝自是利落应着,下了楼快步转向杨晟的院落。只迈进院门,瞧见杨晟正坐在院中石桌上大口用饭的时候,忍不住腹诽。 田里的老黄牛都不带这么用的啊! 晚上不得闲,白日还不得闲。 啧啧! “杨公子,殿下请您到前院一趟。” 禾枝说的毫不犹疑,半点没打算等杨晟吃完碗中的米饭。 杨晟更是利落,“好!在下这便同姑娘前去。” 说罢,拿过外衣穿上,随手抹了把嘴角的油腥便大步朝着禾枝走来。 禾枝忍不住扁了扁嘴,她真是瞎操心。人家乐意得很!赶着投胎不过如是。 前院校场。 最远处有人驾马弯弓射箭,近些是手执长枪的护卫伴随一声声打气声正在演练与人对战,最近的,便是武常与一个低眉垂首的男子。 武常果真是拿不准主意,竟然没有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令他跪下。 楚惊春难得有闲暇处理些闲事,迎着天边最后的光影懒懒行去。最后几步路,她走的实在悠闲,甚至有些闲情环顾四周。 长公主府地界极大,她甚至没有细细瞧过。便是这处校场,也需眺望着才见边缘的围墙。 另一端,杨晟步调极快,虽住得远,出发也晚,却是与楚惊春一道赶来。 杨晟看了眼垂首跪在地上的男子,双手一环道:“不知殿下叫在下来所为何事?” 楚惊春道:“这位吕公子乔装改扮想要混进咱们府里,你看,应当如何处置?” 吕公子?吕琒! 杨晟这才看清跪在地上的究竟是何人,迟疑了下,当即道:“按照府里的规矩,理应乱棍打一顿撵出去。只是,吕公子与您终究是旧相识,如何裁决,还需您示下。” “旧相识诸多,若是个个都不按规矩办事,岂非乱了套。”楚惊春道,“护卫长,日后这种事不必来问我。” 武常彻底看清了脸色,当即扬声道:“来人,打二十棍,再丢出去!” 至此,跪在地上的人终于仰起脸。 是潦草些,沾了满脸的假胡子掉了一半,白皙的面颊也刻意涂黑。这时抬起眼,眼底盈盈泛着血色,是可怜见的。 楚惊春却是一眼没瞧,踱步转向一直训练的护卫,看身形,确然多了些军中悍勇。 杨晟紧跟着楚惊春的步子,余光却是忍不住回头看。军棍一棍一棍落在吕琒身上,瞧得杨晟皮肉都跟着一紧。 心底似乎滋生出些许寒意,被厌弃了便是这个下场。 楚惊春甚至没有问一句,吕琒因何而来,便依着规矩办了事。虽然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心悦与人方才放不下。 起初他们三个几乎同时来到长公主府,他与孙景曜各怀心思,唯有吕琒心思纯正,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冥蛇之毒,他与孙景曜都不清白,亦是只有吕琒,他是全不知情。 最后的结果,却是赤诚之人被撵走,心怀鬼胎的被留下侍奉。 杨晟揣度不出楚惊春的心思,却又在望见吕琒紧咬着牙不吭一声的时候,生出些庆幸。 幸好,他还走在楚惊春身侧。 “近来辛苦。” 楚惊春忽的开口,杨晟再顾不得身后之人,忙是应声:“在下分内之事,不算辛苦。” “什么时候能将他们训练的同你一样,就好了。” 杨晟看了眼众人,犯了难,坦言道:“回禀殿下,每个人根骨不同,在下拼尽全力,至多让三成护卫有在下的八九分。” 说来,楚惊春还未细瞧过杨晟的身手。 “我看看,嗯,就让他们围攻你。”楚惊春随手一指。 杨晟一顿,府上护卫五百余人,眼前正在演练的也有近百人。 他咽了咽口水:“这么多人,在下恐是不敌。” “那……八十?五十?三十?十人??” 说到最后,楚惊春渐渐有些不可置信。以她自个的身手,可在数千禁卫军中穿行,想杨晟乃显将军亲自送来,当是有些本事,若是连几人都不敌,委实弱了些。 杨晟亦从未如此刻,不知是难堪还是屈辱,亦或,只是恼恨自己无能。 被寄予厚望,结果,却是令人失望透顶。 杨晟咬了咬牙,谨慎措辞:“十人内,在下有必胜的把握。就二十吧!”说罢,当即挥手令二十人出队,将他围在中间。 二十只长枪一道刺来,起初,杨晟尚且能拼着一腔悍勇对抗。然过了几十招,终是不敌。 眼见一只长枪就要刺向杨晟的后背,楚惊春这才叫了停。 心下忍不住叹道,显将军果然是提防着她。送来护卫长公主府的人不见战场猛烈,送到她榻上的也非个中翘楚。 也罢,待阿涧回来再换人吧! 围攻骤停,杨晟似忽然被抽走了魂魄,整个虚软下来。他至少还能抗上一刻,却不想,这么快楚惊春就没了耐性。 终归是他无能。 巨大的挫败感在望见楚惊春头也不回地离去时,仿佛满头乌云笼罩了他。 杨晟张了张嘴,偏又不知该如何找补,只得任由大雨倾盆独独洒在他一人身上。 “我可以。” 忽然一道颇是虚弱的嗓音传入耳朵,杨晟正要分辨来源,又听着一声,“所有人,我可以!” 是吕琒捱完了军棍,踉跄着从长凳上爬起,手臂高抬,唯恐楚惊春看不清晰。 “殿下,我可以!” 吕琒再次强调,举步上前。 楚惊春淡淡地回望,见他身形踉跄,也见他眼底坚毅。 “那就试试。”她道。 音落,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 仿佛只有楚惊春不曾看见吕琒满身血污,应得那般无谓,那般利落。 便是烟兰站在楚惊春身侧,都险些开口劝阻。 吕琒虽不是什么名门贵公子,但若是死在这儿,怕也不大好吧! 但烟兰一贯知晓楚惊春的脾气,定了便是定了,不是旁人开口能劝的。 大抵,死了也没什么要紧。 吕琒走向还未散尽的护卫中间,夏风吹过他早已凌乱的发,莫名衬出些萧瑟的苍凉。 饶是一旁杨晟瞧着,都不由得生出些许敬佩。 “接着!”杨晟将长枪扔去,短暂忘了被压一头的不甘。 落日余晖彻底不见踪影,远处长廊下的灯笼还是被点燃,微弱的光映着校场。如预料般,这一战,格外惨烈。 然不论吕琒被刺中何处,楚惊春始终没有叫停。直至地上躺着的护卫达到半数,这才微微抬起手。 “武常,”楚惊春瞧他有些出神,唤了名字,武常才转过头来。“找大夫给他好生医治,往后,就由他来教你们。” “属下遵命。” 武常赶忙应下,抬首间,见杨晟脸色灰白,也只得无声一叹。 哎!做面首有什么好的,各个争着抢着,还不是全凭殿下喜好。 还是做护卫好,甭管谁来,他都是护卫长。 折回阁楼的路上,烟兰跟在楚惊春身侧,一面小心提着灯笼照耀前路,一面道:“殿下,今夜……” 这个时辰,楚惊春一般不会再进食,不论是否招人伺候,总会说上一句。 “嗯……”楚惊春想了会儿,“今夜乏味,听两个故事吧!” 最近府里新送来一位少年,同阿涧一般年纪,不过十七岁,还未及冠。 少年人还未完全长开,奈何实在好看,说起话来声音也极有韵味。是以,虽是没什么用,偶尔叫他念两个话本子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绕过九曲回廊,烟兰便与楚惊春岔开了路,走向一旁安排人去知会新来的少年人。 眼见着就要走到阁楼,始终跟在楚惊春身后的杨晟终是没忍住,“殿下?” “我……有件事我瞒了您许久。其实我……” “我知道。”
第79章 楚惊春轻飘飘打断他,她步履未停,不一会儿便将杨晟远远地落在回廊尽头。 温热的风袭过杨晟的面颊,他却觉坠入无尽的冰窟,周身发寒,冷得几乎叫他生出痛意。 训练护卫们不利,自身无能。如今想要坦白,落一颗如吕琒一般的赤诚之心,不曾想,原来她早就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回至自个的院落,杨晟望向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的长枪,弯腰拾起。 猎猎风声,响了整夜。 …… 张永望离开长公主府时天色已全然暗下,新来的教头将将受了重伤,无法为他们演练太多,不过半个时辰便让他们散去。 长公主府护卫大多住在府上,以便随时护卫长公主安危。偶有成了家的,也不可日日回家。唯有张永望,是格外得了恩典。 却不想,这恩典竟有前情。 一直到坐在夫人床前,张永望仍旧浑浑噩噩,满脑袋浆糊分辨不清。 “怎会?” “怎会如此?” 张永望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夫人开口探询,他这才将在校场瞧见楚惊春之事道来。虽是不曾近前,可他的确看的清晰。 “她可是春和楼的掌柜,是个清倌儿,怎么忽然就成了长公主殿下?” “夫人,我莫不是在做梦不成?” 夫人亦是一惊,旋即了然。 她撑着手臂身子略略向后靠些,姿态端正许多,这才拉过张永望的手臂,温声道:“夫君看看我,可觉得我今日气色好些?” 张永望这才将目光落在夫人身上,细细瞧了瞧,眼中悦色迸发。 “果真!夫人脸色果真好了许多!” 夫人轻抚着张永望的手,“今日那位大夫又来了一趟,开了新的药方,叮嘱我隔三日一剂,吃上半年,往后便可无碍。” “夫君,那位大夫,当真是位极好的大夫。” “太好了!”张永望欢喜地跳起来,随即又是坐下猛地将夫人搂入怀中。“夫人你能好起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缓了缓才又想起来,“是是,是该好好谢谢那位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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