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被人拿捏,身份被人压制,才会害怕流言伤人。她已然站在顶峰,只要她不想,那些琐碎一夕间就能消失殆尽。 不过,是她懒得理会罢了。 楚庭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尤其,她说的那般义正辞严。仿佛光辉尽数笼罩在她一人之身,愈发衬出他的微末渺小。 楚庭舟只得讪讪离去,可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及至回到家中,夫人帮他接过外衣,又温柔地奉上茶盏。楚庭舟一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 楚惊春的话,诡异就诡异在一个理所应当。 楚庭舟有妻有妾,理所应当的被伺候,被温柔以待。而楚惊春是个女子,她做了这世间男子才做的事。甚至她说,愿天下升平。 楚庭舟明白过来,为何那时他会无以辩驳。女子气度威压,姿态凛然。 那是帝王才有的心智。 而帝王,三宫六院有何不妥? 整日忙于政事,有人讨巧逢迎又有何不妥? 既是并无不妥,如何就落得一个沉迷男色放纵伤身? 那不是放纵,是居于她后院的人本就应当为她疏解。 楚庭舟震惊于对楚惊春崭新的认知,后背一层层冷汗渗出。 身旁的夫人察觉他的异样,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良久,楚庭舟呢喃自语:“错了,好像错了。” “夫君在说什么?” “或许,韵儿不该入宫。” 夫人不解,但仍宽慰着:“夫君可是不舍得韵儿?这是太后恩典,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况且,韵儿还小,还有好些年呢,咱们好好地疼她宠她,女孩子嘛,不论是进不进宫,都是要嫁人的。” 楚庭舟没再应声,朝堂之事,内宅妇人不懂,楚庭舟却是看的格外清晰。 新帝懦弱无能,太后娘娘倒是有些心机,奈何过于不择手段。不择手段便罢,偏偏过于自负。
第80章 两日后,楚庭舟寻了由头亲自南下。 此行,自然瞒不过太后娘娘。 自打楚庭舟一脚迈进长公主府,消息便送到了寿安宫。只当时不知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如今见他南下,既是明了。 身侧嬷嬷拧着眉:“奴婢真是不懂,长公主为着一个奴才,居然敢劳动大统领。听说长公主在民间时便与大统领有些勾扯,没成想,这么点情分,居然用在搭救一个奴才的性命上。” 太后幽幽笑着,冷嗤一声:“她哪是为了那个奴才,是同哀家较着劲呢。哀家要杀的人,她偏要护着,好叫天下人都知道她楚惊春的威风。” “那……太后娘娘,您可要请太傅前来?” 做老爹的自然能摁住小子。 太后微微摇头:“他们是一家人,楚庭舟行事,太傅未必不知情,楚惊春同他们家,显然有些哀家不知道的内情。” “可他们明明答应了数年后嫡女入宫为后。” 既是应了做盟友,怎的出尔反尔? 太后脸色渐冷:“许是太傅觉着,一个奴才,无碍大局。” “太后娘娘……” “可惜,哀家与陛下的威势,也不能由得他们毁了。” 太后眼底亮光闪过,嬷嬷忙附耳倾听,听过,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太后娘娘,若是这般,会不会伤了楚家的心?他们的女儿,毕竟还没有嫁进宫里来。” 这份拿捏,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分崩离析。 太后不以为意:“那你便做的圆满些,别让人觉出此事与哀家有关。” 这…… 要让选在千里之外的楚统领心生忌惮,又不让人察觉是太后的手笔。 分明矛盾。 但既是太后吩咐了,嬷嬷亦只得应下。 七日后。 楚庭舟的马队歇在距京城七百里的一处驿站,马蹄声响,先行探路的人折返回话。 “启禀大统领,距此二十里处有一支江州来的商队,正往北行进,约日落前抵达驿站。” 他往南,楚惊春的手下阿涧往北,终于到了碰面的时候。 “随行多少人?” 楚庭舟带来的人并不多,要紧的是扛着禁卫军的旗子好为阿涧开路。 “外头有二十人随行,瞧着都是好手。马车内一直没有动静,无法探知坐了几人。” 小小马车能有几人,顶多添一个随身伺候的丫头或小厮罢了。 楚庭舟轻“嗯”一声,待要吩咐准备好迎接事宜,耳侧微动。他偏过头,正见一只灰绒信鸽落在窗前。 信鸽腿上正绑着他们楚家独有的标记。 楚庭舟神色一凛,若非紧要关头,家中断不会轻易动用这批信鸽。 屏退手下,楚庭舟这才将纸条展开。 三日前,夫人带韵儿前往护国寺进香,于后殿行走时,遭忽然现身的歹徒劫掠。 夫人受伤,韵儿下落不明。 实在可笑,掌管禁卫军的楚家,自家女儿居然在皇城不见了踪影。 顺天府行动也算利落,派出所有人手查探,后来几乎掘地三尺。 然而过了整夜,仍无半点线索。 后来,还是一个乞儿,说见着公主府有人扛着一个包袱进去。那包袱大小,约摸就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然,公主府内是被幽禁的先五公主,便是失了公主的名分,仍旧住在公主府,也仍旧是声威赫赫唯一长公主楚惊春的亲妹妹。 无人敢硬闯。 没有实证,亦不能硬闯。 而长公主府,大门紧闭,恕不接待。 父亲在信中言道,他曾亲去,在日头下站了半日也无回应,只得与他飞鸽传书,望他自有抉择。 自然,楚玥亦非突然发疯,她原就有些疯癫,忽然失常劫掠官宦之女乃是因着三日前的那天,正是淑太妃的生辰。 楚玥想念母亲,做了此事也不稀奇。 可是,怎么偏偏叫她的妻女赶上? 一个被废黜的公主,她的府门就这么难破? 长公主不见客,宫里的陛下和太后娘娘又在做什么? 楚庭舟捏碎了纸条,答案显而易见。 从头到尾与太后娘娘无关,她不过是借此轻飘飘地告诉他:瞧吧,你家人的生死到底捏在谁的手上。 如他所见,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择手段。 然而,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足够狠,才能站于上风。 楚庭舟没有犹疑,迅速决断。 “改道,回京!” …… 阿涧自重伤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后来恍惚间听说已然过了两日,身子也不似之前滚烫。后来,又被人抬上马车,便是无尽的颠簸。 却也算不得太过颠簸,只是他虽听得外面的声音,却总睁不开眼,总是困倦。 “……到了。” “果然无人。” 商队一行人停在驿站前,看着驿站内零散的几人,照旧将马车引了进去。 甭管有没有人,他们今天夜总要在此歇脚。 赶马车的人四下收拾妥当,待要抬手撩开车帘,着人将阿涧抬下来,忽见后院转出一个人来。 来人一身粗布长衣,瞧着与一般打手没甚区别。唯那一身凛冽的气质,可见多半是军中之人。 来人径自走到马车前,开口道:“阿涧如今可好?” “你是何人?” 马夫不识得他,当即抬手将人拦住。 来人这才道:“抱歉,我乃京中禁卫军统领楚庭舟。先前曾与长公主有诺,如今恐要失信于人,临走前特言一声抱歉。” 说过,楚庭舟愈是直直地瞧着马车内。 林中有风,纵使车帘厚重,不免被人瞧出些边角来。 马夫再次阻拦,身子横在楚庭舟与马车之间,正好挡住那个边角。 “阿涧重伤,不便起身与大统领回话。大统领既是不能护送阿涧回京,就不必废话了。” 马夫冷着脸,全程没有半点波动。 看来,楚惊春待阿涧确然用心,随行二十人,皆是身手了得的死士。 然则这般行为,却叫楚庭舟骤然觉出不妥来。 莫非,这马车上除了阿涧,还有旁的见不得人。 “是吗?” 楚庭舟沉声道,悄然握紧手中长剑,激战一触即发。 长剑嗡鸣,马夫听得清晰,手中大刀也握紧了些,甚至后头二十人也一并进入待战状态。 忽的,一道清冷女声响起。 “都退下。” 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却让人莫名一阵威压。 所有人一齐退下,空荡荡的驿站,登时只余下楚庭舟站在马车前。 楚庭舟隐约觉得那道女声有些耳熟,一时间却也未曾想起合适的人来。 只微微后退,一面留住安全的距离,一面双手一环,道:“冒昧打扰,并无别意。不知,姑娘是何人?” 正巧,一阵疾风掠过,无人在前头遮掩,楚庭舟抬首间清楚地望见马车内的情形。 宽敞的马车内,确然有一人躺着,面色苍白,显然是无力起身。 这不打紧,要紧的是,懒懒地坐在他身旁的女子。 未施粉黛,长发未束,只一绳结将一半头发在肩窝随意打了结。风掠过时,还吹动了她散落下额角的发。 倘或不是识得那张脸,楚庭舟几乎以为是哪处仙子落了凡尘,正巧落在了阿涧车上。 亦或,是同戏文唱的那般,妖孽要吸取人的精气。 偏偏,楚庭舟不仅识得那张脸,也熟识那般气度。 怡然自得,仿佛天下尽在掌握。 楚庭舟双膝一软,身子与喉咙都快一步做了反应。 “臣楚庭舟,拜见长公主殿下!” 他跪得格外利落,以至于跪下后才想起,楚惊春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楚庭舟懒懒地打量着跪在外头的男子,他能单独留下来,只为说一句抱歉,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不过也不难想,毕竟是太傅的儿子,楚家家教也可见一斑。 “起吧!再让人瞧见。” 她隐匿身形悄然而来,自是不想人知晓。 楚庭舟忙是站起身,却是比方才局促许多。 这叫什么? 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偏叫人逮了现行。 楚惊春自也没得闲心与他迂回,当即道:“楚统领违背诺言,可是京中出了变故?” 烟兰的信鸽来的并不比楚家慢,甚至更快一步。如今,只瞧楚庭舟怎么说。 楚庭舟未曾隐瞒,将太傅信中所言一一道来。 末了,又无比沉痛地添补:“殿下尚未成婚,未有子嗣,不知为人父母者,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孩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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