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知道此事,才故意拖延。冬日打仗,于我大楚兵士无益。勉强扛过,只会造成更多损伤。” “如今唯有一场奇袭,打破这种平稳。” 楚惊春了然,正色回应:“需要我做什么?” “殿下可听过,擒贼先擒王?” “将军之意,是令我带领先锋营突袭敌军主帐,刺杀赵将军。” 届时军心溃散,确然是个好主意。 “最好,真的杀了他。” 仅仅闹一场不够,最好真的取他性命。 显将军说罢,只觉整个心倏地吊起。 结果,刚悬到半空,还未及卡住嗓子眼,楚惊春就迅速做了回应。 快得,没有半分迟疑。 “好!”楚惊春道,“何时动手?” 显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样凶险的事,难道不需仔细想想? “殿下,方才我刚刚说过,我与赵将军都极其了解彼此。所以,他可能会才猜到,我为了打破僵局会做些什么。” “数百人小队,闯入对方数万阵营,可能遇伏,可能不能生还。” 显将军原想说九死一生,可转念一想,九死一生的可能太大。 做出此决策,便要做好数百人全部战死的准备。 “嗯。”楚惊春无谓颔首,“所以将军,何时突袭?” “您真的毫无惧意?”显将军凝着她。 “将军!”楚惊春提醒他,“我是您的先锋官,违抗军令者,当斩。” 所以她不会逃,也不会怕。 若她都怕了,身后千千万万真正赴死而去的人,又当如何? 显将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数月以来,他是下着一道又一道命令,可从未说过一句:你去死吧! 这一次,他终于说了。却是忽然发现,他从未真的将楚惊春当做先锋官。 是她自己,始终把她放在最准确的位置上。 “寅时,领一千骑兵冲锋,取大齐主将头颅。”显将军终于沉声道。 那时,天还未亮,夜色又即将迎来黎明,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好!”楚惊春斩钉截铁应道,“定不辱命。” 显将军望着楚惊春始终半点迟疑的模样,转身离去前,终是无比惭愧道:“殿下,是老臣无能。” 楚惊春挑眉,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先锋官若是换了旁人,老臣想不出这个主意。无人有殿下这般,以一人可敌千骑的本事。” “那不是正好。”楚惊春无谓道,“将手下兵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本就是您该做的。将军不必觉得不安,少将军能为国家大义而死,我又为何不能死在战场?” 显将军背过身,再是说不出话来。 楚惊春仍是笑意盈盈:“将军,我若是死了,朝堂之事还需您多费心。楚青珩不中用,好在他也快长大了,叫他多生几个孩子,总有一两个成器。” “嗯……还有,我可不想进皇陵,一把火烧了,随便找个池子溪流随手扬了就成。” 后面这句,不止说给显将军听,还有一直留在屋内的白溪和阿涧。 届时他们三人一道冲杀,总能活下来一个。 “老臣遵命。” 显将军嗓音已然沙哑,闷声说过,便是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怎敢回头?不能回头。 他没想过让楚惊春一命换一命,可为了黎民百姓,理智终是战胜了情感。 目送显将军离去,楚惊春又泄了一身杀伐,懒洋洋地坐回圈椅上,手臂搭着扶手,要多慵懒就有多慵懒。 “去把鱼露叫来。” 说罢,见一旁两人皆是满脸沉痛,没得半点动静。 略扬了扬声:“还不快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她不曾察觉,也懒得去瞧。两人眸底泛了血色,几乎要哭出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轻巧地说着自己的死亡?还一把骨灰扬了干净? 两个人甚至不敢深想,多想一分,都觉得窒息。 鱼露来的最早,在先锋军抵达连虎城前,她已经在这。 原本楚惊春命她准备粮草,她不放心手下人悉数代劳,定要亲自布置这几座粮仓。布置妥当后,便选了一座城池修整。她知道楚惊春就快来了,定要亲自候着。 两座城池挨得近,得知大战一触即发,楚惊春奔连虎城而来,鱼露立时从相邻的城池赶来。 其间,马元魁来了无数封信,希望鱼露能够归家。 可鱼露的借口总是一个,为国家,为百姓,就当为孩子积点福德。 这套说辞精准打击了马元魁,他一个字的辩解都说不出来。从前灾荒之时,他手上沾了太多人命,他自个是全不在乎的,可当他有了挚爱的女子,膝下有了闹腾着叫他爹爹的女娃。 嗯,是该为了她们娘俩积点福德。 如此,叫不回鱼露,只得命下面人赶紧制冬衣,盼着这场战事早早了结。让他的夫人,他孩儿的娘回家。 鱼露看着来寻她的阿涧,还是有一阵的恍惚。 来连虎城许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会面。往常,都是她主动算着时辰到军营去找楚惊春汇报要紧事。 鱼露忙收回视线,一路沉默着与阿涧一道来到军营。 “属下拜见长公主,殿下寻属下可是有要事?” 楚惊春亦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道:“听说马元魁不放心你,明里暗里派了上百人保护你。” “是。”鱼露亦觉,马元魁过于小心,长公主在此,实在没必要如此小心。 “如此甚好。”楚惊春道,“明日将有一场恶战,我等可能不能归还。届时战事暂歇,你派些人,将我等尸骨寻回。” 说着,朝白溪努了努下颌。白溪立时将一张纸送到鱼露手上,上头写有二十三人,其中三人做了标记,正是在这场对战中已然牺牲的护卫。 二十三人,包括楚惊春白溪还有阿涧的名字。 鱼露错愕抬首:“这……” 怎么忽然如此严峻? 来连虎城许久,楚惊春带来的二十个护卫,仅仅死了三个。听说大军折损,也不足一成,怎么忽然间就要所有人赴死而去? “具体的不便多说,你只记着,将我带来的二十个护卫,尸身收敛齐整,葬于一处。”楚惊春转向白溪和阿涧,“你们两个……” 两人赶忙道:“属下愿追随殿下。” “嗯,那就都一把火烧了,扬了便是。” 鱼露怔怔地看着:“殿下……” 好端端的论起身后事,且一个比一个镇定。 楚惊春仍顾自说着:“届时你将二十个护卫的遗书带回,告诉烟兰,他们都是为国征战的好男儿,务必多补贴些。” “罢了,你只将信送回去便是,这些琐事烟兰知道如何处置。” “可记住了?” 鱼露如何不懂,楚惊春已然说的如此清晰,是恶战,是有来无回。她只是太过惊讶,难以相信罢了。 她想过助楚惊春一臂之力,想过战事艰难,想过粮草不济冬衣紧缺,唯独没想过所有人都要去死。 包括楚惊春,包括……阿涧。 鱼露压住眼底汹涌而来的酸涩,垂首道:“属下遵命。” 是夜,楚惊春早早用过晚膳便躺到了床上,歇上两三个时辰,便要出发了。 奈何,还是做不到真正的将生死置之度外,想到明日可能就要死了,她闭上眼,一时却也睡不着。 翻了两个来回,正准备坐起来找个话本子看,忽的听见外头轻微的动静。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是白溪的声音。 “进。” 楚惊春音落,便见白溪一溜风似的蹿了进来,动作轻巧迅速,竟是直接要爬她的床。 “做什么?”楚惊春忙的抬手抵住他的肩。 什么关口了,她可是没得那般兴致。 白溪满眼希冀地望着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张小纸条,“殿下,我有点害怕,睡不着,我陪您好不好?” 楚惊春又从白溪眼里看到从前蛊惑她的东西,深情且专注。 他是知道自己最擅长什么的,譬如此刻,纸条上是一个意思,他眼里盛满的,却是另一种含义。 仿佛在说:就当,我伺候您最后一晚好不好? 楚惊春迟疑了下,反正无事,便由得他欺身而上,又是一番折腾。 诚然,折腾也有折腾得好处,事必,楚惊春瘫软着睡去,哪还想着从哪去摸一个话本子瞧。 楚惊春醒来的时候,白溪不知醒了多久,还是没睡,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瞧着她。 楚惊春披上铠甲,看着白溪单膝跪地为她系腰带的侧脸,蓦地回想起临睡前他的异常。心底隐隐闪过一个念头,末了,又是抛去。 白溪或许要做些什么,但,即便她猜到两分,凭白溪如此好的身手,这一战,他也必须去。 穿戴整齐,楚惊春手提长剑翻身上马,身后是显将军为她调拨的整整一千骑兵,个个都是精锐。 千人队,乘着夜色,隐匿了身形,从小路一路直奔大齐军营。眼见着,只余二里之遥,方全部上马,直捣黄龙。 楚惊春勒紧缰绳,跨马冲在最前。她的耳力最好,这时却是除了身后的马蹄声,再听不见其他。 大齐军营,诡异的安静。 十有八九,要遭遇伏击了。 楚惊春闪过念头,却是没打算回转。到了这一刻,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况且,既算遇伏又如何,试一试才知道结果。 一路上,有巡逻的敌军冲杀出来,被白溪和阿涧劈开,更有身后浩荡的骑兵开路。 然而,虽是有所阻拦,终是太过顺畅。 楚惊春直冲主帐,马前蹄踹翻摆在主帐的篝火,白溪和阿涧紧随而来。他们三人速度最快,也最快扑了空。 谁能料想,营帐中空,下头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三匹马一同坠下,落在坑底的利刃上,发出痛苦地哀嚎。 三人反应迅捷,当即踩着马背向外跳出。这样的高度,拦得住旁人,拦不住他们。 刚刚飞过洞口,脚下还未平稳,忽然一张大网从高处降落,结结实实地将三人束缚。 身前,是一个硕大的深坑,往前一步就是满身窟窿眼。往后,不知从哪冲出无数兵将,身后一千人,不到一刻就覆灭了干净。 白溪和阿涧用力挣扎了几次,大网的几头不知有多少人紧紧攥在手上,始终不能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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