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鸢扯了扯嘴角,侧目:“你想说什么?” 梅臻儿红着一双眼:“姐姐,我不会与你争他的,我只是想留在韶桉哥哥身边,给口饭吃、给个住的地方,让我给他生儿育女就好,你……你就当我是个摆设,是个物件儿,我争不过你的。”她柔着一把嗓子,叫人实在心生怜惜。 孟禾鸢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她比梅臻儿高一些,所以看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一身绯红衣裙衬得她面庞艳若春华,病气添了几分出尘清冷,少有人会有秾丽和出尘两种气质揉杂在一起。 梅臻儿眸中一闪而过嫉妒。 孟禾鸢没有说什么,或者她根本不屑于说什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她看了梅臻儿几眼便离开了。 春缇跟在身后,愤愤不平。 “二爷、二爷实在太过分了,姑娘,您定要写信告诉大公子,叫大公子回京骂二爷一顿才好。”春缇嘟囔着。 孟禾鸢失笑:“做什么要把这种事情告诉大哥,岂非叫他们担心,再说了,叫大哥骂二爷是什么话。” 孟家一共二房,现在在京中的是孟家二房,孟禾鸢的二叔,也是朝中的吏部尚书,而孟禾鸢的父亲,是前往边疆平乱的怀远将军,连带着她的大哥,也是武将,按理来说她的出身就是公侯人家也配得上。 但她的母亲言氏只是一介卖艺舞女,出身不好,虽然身家清白,但总归会叫人说闲话,大多的好人家也避之不及,言氏也想的开,既如此便随夫出征,常伴左右,只是苦了孟禾鸢,及笄后便时常瞧不见亲人的身影,只得以书信慰籍思念之苦。 晚上,颜韶桉回来后,小厮小心翼翼问他:“爷,去哪儿就寝?” 颜韶桉静默了一瞬:“哪儿也不去,回书房。” 梅臻儿这边,早就沐浴更衣,满心期待着候上了颜韶桉,她特意准备了一件薄纱小衣,还用花瓣沐浴了一番,浑身香喷喷的,只待颜韶桉的到来。 “什么,不来了?”梅臻儿笑意骤然消散,有些怀疑问:“你听清楚了?当真是不来了?” 小女使若梨怯怯道:“姨娘,当真不来了。” 怎会如此,梅臻儿有些不信,分明今日白天还好好的,颜韶桉此人,面上清冷矜贵,高山仰止,实则却是喜欢上赶子讨好他、倒贴他的女子,这也是她以前无意间听他醉酒而知的,所以才敢去自荐枕席。 不过一日,她不信这么快便没有了新鲜感。
第5章 (修) 深夜,抱朴居 颜韶筠临窗而坐,丝毫不顾及深冬之寒,窗棂外是一株殷红的腊梅,斜斜探出枝丫,上面覆了一层白霜,身旁的小炉子围煮着热酒,酒香四溢,醉了心扉。 一通身漆黑的探子跪在了他的身前:“爷,都打探清楚了,这是信件。”探子上前把厚厚一踏信件递给了颜韶筠:“不多,只一些,他防得太紧。” 颜韶筠修长的直接捏起旁边的白玉酒盏,闲闲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出好看的弧度,眉梢眼角氤氲出别样的风情:“回头一笑,清冷几千春。” 颜韶筠突然念了这么一句诗,探子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是吃醉了酒,试探叫:“爷?” “知道了,叫她继续盯着。”颜韶筠桃花眸清明了几分,缓缓放下白玉盏,漫不经心的扯开了信封。 * 同鸢堂的屋子早早的歇了灯,孟禾鸢知晓颜韶桉的事儿也是翌日早晨了,她屋子里的饭食换上了滋补的汤品,以往颜韶桉晨起喜欢吃些咸口的豆腐脑、油条,大多都会按着颜韶桉的口味来。 孟禾鸢搅着寡淡的汤水想,过日子嘛,总得往开了想,凡事不往心里去才能快活些。 “二爷昨儿个,确实没往流玉阁而去。”王妈妈嘴快的倒腾出来,私心里她到底还是希望自家奶奶争气些,身子骨支愣起来,没得叫那黑心肠的把二爷给抢夺了去。 孟禾鸢一愣,随即缓缓的点了点头:“嗯。”,王妈妈看着她迟钝的模样,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听说流玉阁的差人去催了几回,二爷也没去,奶奶,您得表示表示啊。” 孟禾鸢瓷白的手腕一顿,抬眸神色莫辩,王妈妈继续加了把火:“奶奶,您啊,得放低些身段儿,奴婢斗胆猜,这二爷先前一直是清心寡欲,怎么就着了这小狐狸精的道儿,说不准啊,是在与您置气。” 置气?孟禾鸢这就纳罕了。 她这些日子可有哪儿做错了?论行径举措,她自问一步也不敢踏错,里里外外的顾及着颜韶桉的情绪,这置气又是何来一说。 王妈妈见她听了进去,继续道:“老奴觉着,您呀,得把这个坎儿跟二爷解开喽,这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有什么是说不开的,今儿个啊,您亲自熬一盅汤,拿去书房给二爷补补,说会儿夫妻间的交心话,明日啊,看哪家的还敢嚼您的闲话。” 孟禾鸢闻言放下了玉箸,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便听妈妈的。”她晓得王妈妈是真心同她打算的,而她也正有此意,想问问颜韶桉,到底对她哪里不满。 * 宣政殿 朝臣官员皆着绯袍垂着头位列两旁,恭敬的举着笏板,龙椅上端坐着年少的官家,脸颊稚嫩,瞧着不过十三四,冕旒垂下,遮掩住了他的惶惶之色。 而官家身后,又设宝石珠帘、高台,端坐着华服高髻的太后,周太后全然隐于身后,看似以小官家为主,实则,这位的厉害手段,众人早就领教过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章越踏出了一步,撩起官袍跪了下来,浑厚声响起:“启禀陛下,太后,臣章越有奏。” 小官家气势孱弱:“说吧。” “入了深冬,北地遭遇雪灾,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本闻由鹅君羊吧把三另弃其雾散六整理上传臣请奏户部拨赈灾银十万两。”说完他垂首静待小官家发话。 这种事自然是轮不到小官家发话,周太后淡声应下,叫内阁拟了方策呈上来就好,“陛下的意见呢?”,周太后暗含威压的声音响起。 “朕……朕没意见,但凭母后吩咐。”小官家盯着后脑勺炙热的视线,有些磕巴的说,可见也就是走个流程。 颜韶筠眼观鼻,鼻观心,又接连走了许多个流程,终于进入了主题,颜韶桉站出来进言:“陛下已到了立后选妃的年纪,还请陛下尽快立后,诞下皇嗣,后继有人。” 周太后掩了掩唇道,假意用朝纲未稳推脱了几许,博得了一阵好感,但很快便败下了阵,答应了选秀,叫各位朝臣家的适龄女儿均入宫参选。 颜韶筠冷眼看着周太后和她的党羽互相演戏,垂下了眼眸。 晨暮落了下来,梅臻儿提了一食盒汤去往书房的路上,经过廊庑时却被守在那处的王妈妈拦住了脚。 “梅姨娘且慢,今儿个二爷怕是不能见您了。”王妈妈身躯往前一挤,居高临下道。 梅臻儿笑得绰约:“妈妈这是何意,臻儿是做错了何事不成?”抚着鬓发说。 “自然不是,今儿个十五,依着规制来说,本就是要去太太屋里的,姨娘还是莫要坏了规矩。”王妈妈伸手往回示意,梅臻儿这下挂不住脸了,却仍旧想刺两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二爷去何处竟轮到妈妈来管了。” 王妈妈下巴微微昂起:“自是轮不到老奴管的,但姨娘也是做奴婢的,莫要僭越了主子们的事儿。” 蛇打七寸,梅臻儿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离开了。 王妈妈暗自啐了一口,也甩着帕子离开了。 暗影幽深,只余一纸窗棂内亮着昏黄的烛光,深冬的风寒声遮盖了脚步,簌簌风雪中,廊庑下一道窈窕身影提灯而来。 孟禾鸢提心褪下了帷帽,叩响了房门,她有一双极为漂亮纤细的手,瞧着便是从小精心养出来的娇人儿,如水葱般鲜嫩,在遥遥夜色下,风雪里,有种水光粼粼美。 “谁?”屋内低沉声响起。 “是我。”孟禾鸢简短回答,似是觉得有些敷衍,又说:“我……叫小厨房炖了豆腐羹,官人饮些罢。”她的剪影被颜韶桉从屋内凝视,良久,颜韶桉松了口:“进来罢。” 孟禾鸢短握了一下手,冰霜凝在了长睫上,推门而入,屋内温暖慰帖,打开屋门时无意卷入的风雪带来了一丝寒气,她很快的关上了屋门,再转身时神色如常,抬眸对上了颜韶桉深如浓墨的眸色,黑的不掺一丝杂色。 她突然语穷,幸而颜韶桉递了台阶:“今夜风雪大,怎的来了。”他似有若无的低着头,语气并无不妥,仍旧是平日淡漠寡言的模样。 就是这样一个模样,叫孟禾鸢生了迷茫,以为他同旁的夫君是不同的。 “官人这里到底不如堂屋妥帖,今夜天冷,吃些热热的羹汤暖了身子好歇息。”孟禾鸢斟酌着措辞,太低三下四的事她做不来,但是又不想同颜韶桉隔阂太久,面子上也不大好看,二人总归还是夫妻。 颜韶桉没说什么,孟禾鸢便上了前揭开了食盒,把豆腐羹端了出来,勺子搅散了些热气,她递到了颜韶桉面前。 倏然间,大掌握上了她的手腕,炙热的气息烫的她手一抖,碗未拿稳,孟禾鸢眼瞧着那碗豆腐羹撒在了书案上,一时怔愣又无措。 颜韶桉垂眸看着她的皓腕,很细,叫他不免想起了太后赏给他的羊脂玉,也是如这般。 “官人……”孟禾鸢试图说什么,却被食指抵住了唇,颜韶桉起身凑近,孟禾鸢应当是没有发现他冷淡眸色下藏匿的欲望,无情无爱,只有欲。 甚至于只是单纯的欲望,可以是对她,也可以是对别人。 颜韶桉妄图攫取她,却被孟禾鸢惊醒似的偏开了头,她没有忘记过来的目的。 “官人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之处?”孟禾鸢实心眼儿的问:“若是鸢娘哪儿做的不好,官人该是同我说才是,夫妻同体,才可万事顺遂。”她委婉的说道,眼眸希冀的看着颜韶桉。 颜韶桉却是一番淡淡的模样,他知道她所谓何来,他本是有那么几分愧疚的,颜韶桉自诩并非全然没把她做的一切看在眼中,也并不想闹得太难看的局面。 可眼下…… 他落在了孟禾鸢秾丽的脸庞,那张红润饱满的唇上,虽是性子乏善可陈,但不得承认,容貌是极盛的,这八分艳丽的容颜素日里总是被病弱的气息掩盖,不知何时才能窥见一抹艳色。 “你多心了,并无不妥之处。”颜韶桉这般说,孟禾鸢却仍旧未放下心,模棱两可的态度才叫人最捉摸不透。 只是未曾想到,颜韶桉话头一转:“今儿个十五,依着规制,该行夫妻敦伦之礼了。”他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却叫孟禾鸢面上惊愕。 “我……官人也是知道的,我自小月子起身子便不大好,现如今……”她话没说死,却也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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