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无意权利的漩涡,贺兰公子该是知道贺兰氏与孟氏的过节,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要离京了,动身前往边塞,恕鸢娘无法应下。”孟禾鸢起身轻轻的福了一身。 贺兰珣没有因她的拒绝而不悦,反而笑了出声:“姑娘,在下因从商并不被家中所瞧得上,过不了多久也要动身离京,前往西域奔走,某亦志不在此,只是很欣赏姑娘,若姑娘愿意,如意茶楼在黑水城也有分楼,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走出去好,不必拘于方寸之地,也不必困于一人身边。”贺兰珣说完后并没有等她的回应,起身拢了拢大氅,脱下指节的紫翡扳指:“孟姑娘,我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我想脱离贺兰氏很久了,并没有欺骗的意思。” 他把扳指放在孟禾鸢面前:“如果你到了黑水城,改变了主意,可以带着这个去茶楼,会有人明白的。”,随后他便率先离开了。 桌子上的热茶已经冷却,茶是上好的茶,清澈见底,入口回甘不苦涩,孟禾鸢盯了扳指许久,最终收到了衣袖中。 日头照的敞亮,街巷人群攒动,路边的糖油糕散发着阵阵香味儿,孟禾鸢被勾的馋虫出来了,不知不觉驻足在小摊前看了好一会儿,糖油糕虽好吃,但分外油腻,她纠结不已。 “老板,每一种口味都来一个。”,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她,熟悉的嗓音落在孟禾鸢耳朵里忍不住叫她蹙眉瞧去,老板利索的打包好,递给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掌接过,身子一转,递给了孟禾鸢:“看你瞧了这么长时间,便给你买了。” 颜韶筠一点都不像重伤的人,丰神俊秀,打扮的向开屏的孔雀,郁气仍旧是淡漠而高傲的,孟禾鸢没接,掩嘴:“颜公子瞧着伤可好了?”,她意有所指的往下一瞥。 颜韶筠面色一顿,淡淡回视,瞧得孟禾鸢莫名心虚,她不过是听他总是这种施舍而不容置疑的态度,心里头不适的很。 怎她就没好气不得? “还是有些疼,入夜一抽抽的,今儿个倒是结了痂,不过或许撕裂了些,这伤既是替孟姑娘所伤,孟姑娘不打算负责?”颜韶筠暗暗勾唇,故意扶了一下旁边的桌子。 听他这般直白下流的话语,孟禾鸢又气又恼,耳根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像街头盛开的桃花,瞧得颜韶筠失了神。 他当真是无耻、下流,外头再装的人模人样,里子还是一团败絮,光天化日的便口出狂言,“你住口,什么叫替我所伤,我又有什么责要付,我们二人毫无干系,你莫要胡乱攀扯。”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颜韶筠三步两步跟了上来,生硬道:“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他也不知怎的,见她总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就心生憋闷,喜怒嗔痴,哪怕只有怒也好过总是面无表情,像是不认识一般。 孟禾鸢完全不理,走的飞快,颜韶筠落后两三步左右,不敢靠的太近,但她的脚程仍旧有些快,牵动了身后的伤痛,颜韶筠眸中隐隐浮上忍色,“阿……孟姑娘,慢些,我伤口要裂开了。”他低声说,却不敢叫她阿鸢。 孟禾鸢脚步未停,充耳不闻,二人的间距拉的愈发的大,直到后面传来一声痛呼,接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孟禾鸢才身形一顿,诧异的回过头。 却被追上来颜韶筠逼近,拢在高大的身躯下,孟禾鸢意识到被骗了,周身气势宛如淬了寒霜。 “今日贺兰珣跟你说什么了。”颜韶筠尽力控制了语气,用一种吃了酸梅的态度问她。 孟禾鸢拉开了些距离,不可置信:“你派人跟踪我?” “这如意茶馆本就是他的产业,没几个人不知道的,你素来不爱喝茶,好端端的怎会来。”颜韶筠觉得伤口似乎刺痛了一下,但是还能忍。 “与你无关。”她撂下这几个字,便干脆利索的走了,颜韶筠没有再纠缠和阻拦,颜韶筠盯着她的背影,晦暗不明,唇舌间似是缠绕着她的味道,方才收敛的情绪又张牙舞爪的发散了出来,像是要把远去的人拢在怀中。 孟禾鸢回府时,经过一处铺子,外头传来叫骂声,隐隐耳熟,叫她忍不住撩开车帘目光探了出去,梅氏站在铺前,因着一匹布同老板议价,显然是恼羞成怒,行为仪态毫无宗妇风范。 孟禾鸢叫蒙竹停了车,细细的听着。 最后梅氏显然是成功了,老板懒得同她争执,沈氏不顾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心满意足的抱着那匹布便要离开,她复一抬眸便对上了孟禾鸢居高临下的视线,身形一僵,登时面上一阵青白,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如今西府大不如前,同她刚来时锦衣玉食的生活大不能比,沈氏和魏老太太穷奢极欲,富贵日子堪比王公贵族,偏生颜二老爷和颜韶桉的俸禄难以支撑,日子就这么败落下来了。 她如今孕肚也快五月了,人憔悴了不少,颜韶桉早晚不着家,她已经一月左右没见过了,麻木的过着这日子。 刚开始确实是对孟禾鸢名声败坏幸灾乐祸的,心里头畅快极了,随后发觉人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今儿个被皇后宣进宫,明儿个被太后宣进宫,反倒是自己,一塌糊涂。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尖锐的话语时,孟禾鸢已经放下车帘离开了。 大约快五月时,天气彻底暖和了起来,孟禾鸢终于脱掉了大氅换上了薄薄的披风,她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言氏的食补疗法见效甚快,加上没什么忧心事,睡得好,亏损的身子骨到底养回来不少。 朝堂的风向几经变换,太后势弱,官家像春雨后冒出的竹笋,不声不响的把朝堂上的烂根拔掉,换上了新的人手,确保牢牢的把控在手里头。 孟逸寒向官家请命,说京城的日子把骨头都睡酥了,自己还是向往边塞风景,那里是他的第二个家,官家神色温和道:“难为你还愿意回到那个伤心之地。” 他说的是那折损的许多玄武营将士,孟逸寒沉默片刻:“就是如此,微臣才无法舍弃他们,还望陛下准许。” 官家最终道:“准了。” 孟府外停着好几辆马车,言氏和孟禾鸢一起张罗着收拾行装,这是她头一次同父母兄嫂一起前往边塞,难以言喻的激动充斥在心头,脚步都不自觉欢快了些。 言氏瞧着她,嗔道:“可别高兴太早,路上的苦头有你吃的。” 孟禾鸢笑意渐大,手上却不停:“那有什么的,我不怕。” 言氏看着这个内敛沉静的小女儿,也就这时候才窥得她纯然的性情,穆凤兰在一旁叽叽喳喳:“哎我的枪,小心些,那柄刀,也莫要给我压在下头,放上头就好。” 若是二人能中和一下就好了,言氏无奈的拦了穆凤兰:“行了行了,有了身子还动刀动剑的,没个安生。”山英闻言赶忙凑上前去替穆凤兰搬她的宝贝,孟景洲嘱咐他绝对不能让少奶奶动刀动枪。 孟禾鸢瞧了这没有住多久的屋子,油然而生一股不舍,但很快便被远行的激动掩盖了,晚上,言氏安排明日的行程:“你父亲不随我们一起,他要同军队先去黑水城押送粮草,快马加鞭的半月就到了,我们先要拐道去辽州,我的手帕交前些日子给我写信来,说家中要办喜事了,我不好不去,索性也是沿途经过,耽误个几日不妨事。” “景洲同你们一起,好生照看着,若是有什么事便叫人传信来,随行护卫也都妥当了,全都是手脚利索有经验的军卫。”孟逸寒不放心的又叮嘱道。 翌日,几人锁了府门,坐上了马车离京北上而去,货物马车浩浩荡荡,马车内铺的厚实的软垫,支着炉铫,几人说说笑笑倒也一路没怎么难熬。 黑水城隶属濁州,而永定侯任濁州节度使离京的消息,颜韶筠是几日后离京时才知晓的,他匆匆骑马赶往永定侯府,到了门前发觉朱色光亮大门紧闭,落了沉重的大锁,怔怔的站在原地,旁边的卖货郎路过,头也不抬:“早就走了,好几日喽。” 颜韶筠似是泄了浑身的力气,他觉着命运又一次玩弄了他,分明他已经快了,同父亲、郡主已经快赢了,马上他就能娶她了,突然来了这一下,没有任何的消息,像是凭空消失了。 天际流云忽的聚在一处,遮天蔽日,原本春光明媚的天气骤然阴沉了下来,颜韶筠下颌紧绷,原本温和好看的眉眼笼罩着惊人的郁气。 颓靡和不耐缭绕在周身,怀安刚从抱朴居出来迎他的时候便感知到了,小心翼翼的说:“爷,郡主又犯了腿疾,叫您过去。” 这几日都是这样,郡主每每是腿疾把人叫过去,陪在窗前侍奉,颜韶筠没搭话,只是腿脚拐了方向,明知堂内隐隐传来谈话声。 颜韶筠进了屋,谈话声戛然而止,郡主捧着药碗淡淡看着他:“怎的这时候才回来。”,虽然言语平静,却隐隐含着一丝质问。 这些日子郡主管他管的很严,细到外出出行、小到见了什么人都要盘问的仔仔细细的,颜韶筠耐心的一一应声,最叫他无奈和窒息的便是郡主不停的给他塞通房和相看姑娘,耳边的絮叨从未停止。 今日照常如此,郡主淡淡道:“我今儿同你三叔母商议过了,她娘家有一位姑娘,年岁比你小些,刚及笄,明日引得家中坐坐,若是行了便定下,早日成个家。” 颜韶筠给她捏着腿:“我不见,祖母不必费心思了,我心有所属,旁的女子入不了我的眼。” 郡主冷眼睨他,突然重重一摔碗:“混账,你的圣贤书读到哪儿去了,难道你便非要罔顾礼法、宁愿搭上颜氏满门的脸面吗?父亲也不顾了,祖母也不顾了,所有于你而言重要的人都不顾了是吗?你可知你背上了私德有亏的名头对你未来的仕途是多大的损害。”郡主苦口婆心的劝他:“筠儿,收手罢,孟氏因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二人终极是无法在一起的。” 颜韶筠一向冷漠的脸庞浮起了几分淡淡的苦涩:“祖母一定要如此逼孙儿吗?两全之法并非没有,只是祖母究竟是真的觉得孙儿背德还是从心里头带有了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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