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顺势进了那间成衣铺,隔间换衣时假意被掳走,外头都已布下天罗地网,顺着这条线找到了人。 孟禾鸢去到时知州元大人正对颜韶筠拱手:“多谢侍郎大人,若非如此在下的乌纱帽差点不保。” 颜韶筠颔首:“应该的。” 孟禾鸢绕过他们进了里头,隐隐传来大声斥责,孟景洲正对着穆凤兰不满的诉说,穆凤兰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神情隐隐有些不耐,后来孟景洲语气哽咽了起来她神色变得愧疚,抿了抿唇低垂着脑袋说对不起。 孟禾鸢看着二人凑在一起的模样,松了口气,她视线一扫,对上了一双灰扑扑的、茫然麻痹的眼眸,不远处的石柱后面站着一个小男孩,衣衫褴褛,瘦弱异常,正一瞬不顺的盯着孟禾鸢瞧,他脸上手上俱是脏兮兮的,虽瞧不出原本的面容,但却掩盖不住那双异常明亮的圆眸。 孟禾鸢四处瞧了瞧,便对着他招了招手,本以为男孩会怕生,结果却蹒跚的跑了过来,她矮下身:“你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孩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瞧,孟禾鸢想了想便把随身带的饴糖给了他,小孩乖乖的接了过来,放在嘴里,半响,朝她笑了笑。 “他的母亲就是在这方院子逝去的,一出生便没人管,也不会说话。”颜韶筠突然出现,淡淡的同她说。 奇的是小孩见了颜韶筠便如同雏鸟见了可以依靠的大鸟,紧紧的挨了过去,颜韶筠没有推开他,反倒是不介怀的把他抱了起来,“我同官兵进来的时候,他在被那群人贩子责骂,便把他带了出来。” 颜韶筠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儿。 小孩一手搂着颜韶筠的脖子,另一手忽然伸出来,要牵孟禾鸢,孟禾鸢握住了他瘦骨嶙峋的小手,远远瞧去,像是一家三口般。 孟景洲出来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场面,脸拉的老长,知州苦恼道:“这孩子怕是不好办啊。” 孟景洲侧头说:“劳烦元大人替这孩子寻找余下的亲人了。” 知州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在未寻到亲人前,去向是个问题,元大人想自己若是不明不白的带回个孩子去,他家的母老虎还不知怎么掀了屋顶去。 他眼神不住的看向颜韶筠,颜韶筠语气淡漠:“这孩子就先放在我这儿罢。” 元大人眉开眼笑:“唉唉,劳烦颜大人了。” 几人回了客栈,言氏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见着了穆凤兰,直呼菩萨保佑,天爷保佑,上上下下的摸了穆凤兰一圈儿再放心:“下次莫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我真是被你吓得折寿了。” 穆凤兰满脸歉疚:“母亲是儿媳唐突了,以为自己能成来着,结果险些动了胎气。”她讪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言氏和孟景洲顿时围着她逼问起来,女使鸡飞狗跳的要去叫郎中。 “没事了没事了,那些贼人给我灌了安胎药,没什么事儿了。” 几人还是不放心,赶紧陪着她去房里躺着去,晚些时候,梁夫人带着幼子前来看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啊早该住在朱府,我叫人安排妥当便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了。”梁夫人微叹。 忽的屋外传来叫嚷声,似是梁夫人的幼子敬哥儿,言氏和梁夫人出了门去看,却见敬哥儿推搡着那小孩,恶狠狠的说:“叫花子,臭死了。”说着又要去推他。 孟禾鸢眼疾手快的攥了他的手,敬哥儿吓了一跳,满面恶劣收了起来。 “怎可如此口出秽言。”,她有些不满,存了想劝诫的心思,敬哥儿却甩开了她的手,跑到了梁夫人身后,警惕而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孟禾鸢转身抚了抚小孩的脑袋。 梁夫人有些挂不住面:“孩子还小,孩子还小,别乱说话。”,她低声呵斥了一句,梁夫人爱子如命,也纵子如性,她本身性子偏软和,舍不得对孩子打骂,孟景洲若不是看在他是梁夫人的儿子,早就出言训诫了。 敬哥儿不满:“我没乱说话,父亲还说叫母亲把阿鸢姐姐嫁给杜平哥哥做娘子呢,娘你都没说。” 此言一出,言氏震惊的看着梁夫人,穆凤兰把孟景洲拉进了屋。 孟禾鸢脾气再好也冷下了脸,垂眸睨了一眼挣扎的敬哥儿,梁夫人面色涨红,低头重重打了敬哥儿两下,敬哥儿哇哇大哭边说讨厌娘边跑走了。 梁夫人不敢看言氏:“蕊心,对不住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家那口子就是异想天开,阿鸢如花儿似的,我多少也算半个干娘,绝对没有顺了他的心。” 言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梁夫人羞愧难当,只是匆匆说了几句便赶紧走了。 * 傍晚余霞成绮,街角巷一群小孩子拿着弹弓敲两旁人家的窗户,伴随着妇人的叱骂,小孩哄笑着作鸟兽般散去,拐角处出现一角雪青身影。 颜韶筠抱臂看着敬哥儿,怀安在身后堵着,他面无表情的在敬哥儿惧怕的眼神中拎着他的后脖子,挑选了一户叫骂的最严重的人家,把小孩往人家门前一放,敲了敲门,在开门的瞬间翻身上了屋顶。 随后满意的看着那妇人拽着敬哥儿斥责打骂。 晚上,孟禾鸢照例陪言氏直到安睡,刚刚回到屋内,门被敲响,她微微开了一条缝,警惕问:“谁。”,却见颜韶筠罕见无措的站在门外,身上衣袍打湿了大半,站在她屋外默然了半响,“他怕水,不洗澡。” 孟禾鸢了然,犹豫了一瞬便去了隔壁,那小孩瑟瑟发抖的窝在床榻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裹着被子极度不安。 地上溅的到处都是水,孟禾鸢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轻轻的抚摸着他,半响,大约是平静了下来,小孩畏畏缩缩的伸出了头,那张脸脏污与干净混合在一起,难以想象,颜韶筠这般一个喜欢干净的公子竟很有耐心的没有发脾气。 孟禾鸢又喂了一块饴糖轻松说:“去洗干净好不好,洗干净了就舒服了。” 小孩静静的看着她,孟禾鸢心有灵犀的抱着他去了浴桶,浴桶里泡着一只不知何处来的小木鸭,滑稽的飘在水上,颜韶筠此地无银解释了一句:“怀安放进去的。” 孟禾鸢淡淡一笑,拿着皂角给小孩擦洗身子,小孩全程安静又乖巧,洗干净后巴掌大的脸圆润可爱,拿着小鸭子紧紧的攥在手中不放开。 她帮着清理干净小孩便没有多留了,临走前小孩不舍的扯了下她的衣袖,孟禾鸢摸了摸他的脸颊转身离开了。 颜韶筠掩唇咳了咳:“今日谢谢你了。” “我不是为你。”孟禾鸢蹙眉道,殊不知她现在轻斥、冷淡、讥讽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俱是娇滴滴的宛如小猫儿一般。 她说完便回屋阖上了门,颜韶筠不适与人同睡,便打发怀安去看着他,自己去了怀安的屋子。 翌日,他醒时日头早已高高挂起,这些日子连夜赶路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昨夜好不容易睡的极深,眼下脖颈处有些酸涩不已,拾掇一番后,打开了屋门,怀安已经带着那小孩在用饭了。 颜韶筠视线一瞥,一陌生男子上了楼冲着孟禾鸢住的那间屋子而去,在即将推门的时候手被攥住了,男子惊愕的对上了颜韶筠黑沉如水的面颊,手腕感受到了一阵痛意:“你、你有病吧。” “你走错地方了,滚。”,他不耐道。 男子骂骂咧咧:“这是我的房间,我今早上刚开的,你做梦呢吧。” 颜韶筠一怔,他转身推门而入,发觉屋内确实少了熟悉的东西和人,复而又去了孟景洲的屋子,发觉也是空无一人,这才晓得他们已经走了。 跑的够快啊,颜韶筠咬了咬腮帮,眼睛眯了起来,他垂眸看着下面同怀安吃包子的小孩,微叹,给自己找了个麻烦,现在走也走不得。 官道上,一行马车拐入通往濁州的官道,孟禾鸢眯着眼睛哂日光,再有半个月左右,便能见到爹爹了。 孟景洲挠了挠头:“我们今日便走是不是有些急了。”他怕穆凤兰没有休息好,又动了胎气。 穆凤兰努努嘴:“我可不想再辽州待了,想着便不大气顺。” 孟禾鸢却出神的想着,她偷偷的离开也不知颜韶筠会气成什么模样,那小孩的事还得几日,不安顿好颜韶筠走不得,恰好趁着这个时候摆脱他的纠缠。 * 而颜韶筠确实眉头皱的跟什么似的,怀安抱着小孩跟着他进了知州府,今儿个已经是第三日了,颜韶筠坐不大住了,对知州府的办事效率极为不满。 元大人扶正官帽小跑着出来迎接他:“颜侍郎,见谅见谅。” “人到底找着了没有。”他开门见山的问。 元大人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侍郎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找了,这孩子的母亲被拐前不过是村子里的一个妇人,去年父亲和祖母遇上匪难给去了,现在也找不着其他亲人了。”他声音越说越小,生怕颜韶筠把孩子塞给他。 颜韶筠没说话,元大人却觉得这腰弯的千斤重。 半响,他轻笑了一声,“那成吧。”,说完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元大人懵然抬头,这、这边没事了? 怀安同怀中的小孩大眼瞪小眼,小心翼翼问:“爷,这孩子……” 颜韶筠漫不经心道:“留着吧,你去外头给他买些衣服和吃食,我们今日便启程。” 怀安诧异的很,这是要带在身边啊,随后麻溜的跑了出去。 徒留颜韶筠和小孩大眼瞪小眼,小孩抬着头茫然的看着他,原本圆润的脸颊瘦的尖尖的,显得眼愈发的大,颜韶筠拨弄着他的鼻头:“叫父亲。” 小孩听懂了,神色却更茫然,他年岁有五岁了,但瞧着却是三岁的模样,显然那群人贩子盘亘在辽州已久,老神棍不过是借着名头选人踩点,老妇是主要行动的,也是主要驯服他们的人。 孕中妇人生养后大多被卖了出去,孩子留下或者买卖,教他们偷窃、干活儿,动辄打骂,好在人都已经落网了。 这小孩乖的离谱,甚至有些麻木,颜韶筠见他不应也不强求,只是低声说:“你娘跑了,我们去把她抓回来。” 小孩听懂了娘,眼眸亮了亮,复而又灰暗了下去。 * 半月后,濁州,孟逸寒驾着马早早的候在城门口,身旁是共行的将士,远远的,官道上行来一行马车,濁州四周有高山围绕,气候干燥,且白日的时间长,孟景洲常说在这儿能享受充足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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