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里头有这么多门道,虽说她在闺中时学过泡茶,但也只是一点皮毛,陶冶一下情操,比不得现在,瑛娘递给她几片干茶叶:“你闻闻,这是陈香。” 孟禾鸢蹙了蹙眉,瑛娘笑道:“是与寻常的香味不一样的。” 晚些时候,她去寻了瑛娘:“瑛娘姐,这儿可有碧涧明月?” 瑛娘略一思索:“这是顶好的茶了,我去给你找找,兴许是没有的,你也知道有的地方的客人喝不惯的茶楼便不常备。” 孟禾鸢道了谢,在一旁等了一刻钟,瑛娘小跑着出来:“有的有的,还有一小罐。”她顺手往孟禾鸢手中一塞,孟禾鸢淡淡一笑便掏了银子出来,瑛娘摆手:“拿些去罢,不必搞这些。” “不成的,若是叫宋先生知道了又该唠叨了。”孟禾鸢抿唇把银子往瑛娘手里头一塞,转身娉婷袅袅的出了茶楼。 她犹记在西府时第一次上颜韶筠的马车便是喝的碧涧明月,回了府,她叫来春缇支着炉铫煮了一壶茶,茶香袅袅间,淡淡清香直入肺腑,雾气氤氲了眼眸,微挑的眉眼耷拉着不知在想什么。 春缇:“侯爷晓得您煮了茶,肯定很高兴。” 孟禾鸢无端有些心虚,胡乱嗯了一声,茶煮好后,她同春缇说:“我去一趟校场,你不必跟着我。” 随即独自出了门,她拿着临牌畅通无阻,校场内热气熏天,到处都是赤膊的壮汉在打木桩或者肉搏,孟禾鸢面红耳赤,顿时后悔踏入了此地。 同样,这样一抹明亮的、姣美绝俗的身影出现,给哪些仿佛旱地里爬出来的愣头青们看直眼了,一双双眼睛的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军中的汉子尤其是边疆,毫无礼仪规矩可言,也不知什么是孔孟之道,只知军令如山。 孟禾鸢一袭雪青色香云纱褙子,轻走间香风扑鼻,右手处提着一个食盒像是谁家的小娘子一般。 她四处一瞥,盯准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男子,那男子身上的衣裳还算完整,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过来了过来了,快,她是不是来找我的?” “做你的梦,你也不看看自己那磕碜样儿,肯定是来找我的。” 孟禾鸢停在了一位坐营官身边:“这位大哥可知兵器营如何走?” 韩坐营还在飘飘然,猝不及防的被打入了现实,黢黑的脸垮了下来,合着,还是来找那个小白脸的。 私心有些不满,随手胡乱一指,“那儿,直走下去。”,他语气也不大好,眉宇间皆是不耐。 孟禾鸢道了谢,沿着他说的地方去了,别的官吏推了韩坐营一把:“你作弄人家姑娘做什么,那儿是去兵器营的吗?” 韩坐营格外不爽:“又不是出不去了,自个儿找不着路自然便顺着返回来了。” 孟禾鸢走了有一刻钟,额上沁了不少汗,却越走越偏,到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的后悔来这一遭了,本着虎落平阳,她当初落魄时颜韶筠也算是伸手雪中送炭了,虽然做的事不大地道,但有来有往,她行了这一遭也算彻底不欠他了。 忽的不知哪处传来汪汪声,雄浑深厚,孟禾鸢脚步一顿,没走了,心头砰砰跳间她当即决定往回走,却在回头一瞬间,同一条同体发黑、煞气缭绕的黑犬对上了视线。 她瞳孔骤然一缩,慢慢的退着身子往后走,那黑犬呲着牙从喉咙深处呜咽出恐吓的声音,缓缓的要朝她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声暴喝传了过来,那黑犬顿时偃息旗鼓,耷拉下耳朵摇着尾巴,发声之人大步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道高大的布衣青年。 官吏擦了把汗:“见、见过孟姑娘,您别怕这是军犬,此处是军犬养育之地,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颜韶筠胸腔久震不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方才他又遇到韩放那莽夫过来挑衅,他恰好说漏了嘴,他便意识到了不对,逼问了韩放一顿才找了过来。 孟禾鸢心有余悸道,但也不准备就这么过去了:“方才我问一位将军路,是他说这儿是通往兵器营的,我便来了。” 官吏暗道不妙,这群臭莽夫,险些把将军家的二姑娘给害了,若是叫小将军知道了,不得劈了这校场,随即他连连致歉:“属下管教不力,还望姑娘莫要计较,属下回去后定好好教训他们。” 孟禾鸢淡淡道:“此事我便不告诉父亲了,若有下次,我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是是是。”官吏连连躬身。 孟禾鸢一抬眸便对上了颜韶筠似笑非笑的眼神,懵然过后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方才好像说漏嘴了,直接了当便说了要去兵器营,叫他听了了囫囵,这下好了,丢人丢大发了。 颜韶筠轻瞥她,侧目对官吏说:“劳烦了,我们便先走了。” 说着上前虚虚的扶了孟禾鸢的肩膀,离开了此地。 太近了,孟禾鸢悄悄离得他远了些,颜韶筠轻笑了声:“孟姑娘来兵器营做什么。” “你管我。”她别过头轻咬下唇,嘟囔了句。 姑娘家面皮薄,分明是来寻他的,还这样一副被揭开真相羞耻的模样,这样的认知叫他有些兴奋,但他遏制住了,语气仍旧淡淡的问:“寻我来做什么?” 二人走到了一处溪边,孟禾鸢瞧着波光粼粼的小溪:“没什么,看你的笑话罢了。”她还在不自然的别扭,颜韶筠注意到了她胳膊间垮的小壶,很突兀,这样一个又土、还大的水壶明显不是孟禾鸢自己随身携带的,且她素日并没有携带水壶的习惯。 只能是给他的了,颜韶筠伸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顺势摘了下来,轻轻问:“给我的?” 孟禾鸢这下没有反驳,只是说:“颜大人当初的雪中送炭我还记着,如今虎落平阳,我也不能落井下石不是。” “喝完这壶茶,颜大人还是走罢。”先前的铺垫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大人,你分明长在京中,天潢贵胄,百人簇拥,千人恭维,何必到这荒芜的地方来窝在一个小小的兵器营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 她平心静气的同他商议,“没有意义的,除了浪费时间没有别的意义,你真的觉得每日受那些兵吏讥讽、白眼,做着这些本该不属于你的事会高兴吗?” 颜韶筠静静的瞧着她,他原本是极为喜欢雪青色的,衣袍上也是大片大片锦绣花纹,华丽矜贵,清雅端方,如今为了区区一个擦洗兵器的活儿,离开了本能叱咤风云的地方,衣衫也换成了简单的素袍,还收养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子。 孟禾鸢不懂他,若说是为了自己,她更是不信的,二人间的情感何至于他做到这种地步,她不信。 颜韶筠低头打开那水壶仰头灌了一口,上好的碧涧明月滑过他的喉头,吃肉文海棠废文txt在7饿群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淡淡清香弥漫开来,入口顺滑,还带着微微的甘甜,丝毫没有涩味,虽说只是普通的羊皮水壶,但也没有影响到它。 “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心里有你。”颜韶筠低声问。 孟禾鸢的表情显而易见的表现了出来,她同颜韶桉三载夫妻尚且如此,遑论她与他的开始是如此的不堪。 “孟姑娘说着不许我管你的事,你瞧瞧自己,倒是管上瘾了一般。”,颜韶筠表情一敛,戏谑的同她说。 自己好言相劝颜韶筠还有心思同她说笑,孟禾鸢气得快晕过去了,她轻斥了句:“言尽于此,以后不会再多言了。”,说完她便匆匆离开。 真是有病,她就多这一趟来的,还险些走错了地方,孟禾鸢懊恼不已,她计较着二人虽没了感情,但以前他帮过她的情分还在,孟禾鸢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她是不想看着颜韶筠就这么没了傲骨。 孟禾鸢突然意识到,他总归在自己的心中并非是全无份量,这份情感无关情爱,只是瞧着一人在好处待久了,而自己习惯了仰望,蓦然一日看见他不在那个位置了,也难免心头不适。 人走后,颜韶筠挂着的谦和笑意垮了下来,面上隐隐浮现出厌倦之色,他拐道去了那养犬之地,借着乱七八糟的狗吠声,一暗卫立在他身前:“官家说,叫您切记藏拙,莫要暴露了,您这段时间不该见孟姑娘的。” 颜韶筠淡声:“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他此次来濁州本意是为了孟禾鸢,谁曾想官家塞给了他一道密旨,军营内部藏了敌国的奸细,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颜韶筠不得不藏匿锋芒,憋屈的在兵器营每日擦刀擦剑。 不过获得了意外的惊喜,他有些没想到阿鸢会亲自来同他说那些话,叫他生出了些妄想。 孟禾鸢一路神思不属的回了茶楼,茶楼内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同宋先生说话,宋先生冷硬的面容罕见的松了下来,甚至隐隐露出些笑意。 身影在孟禾鸢走近后转过了身,斯文儒雅的面容上笑意未散,对上孟禾鸢诧异的视线一点都不惊讶,“孟姑娘,又见面了。” “贺兰公子?你不是……” “临时改变了计划,过些日子还是要走的。”贺兰珣风尘仆仆,在京城时见他是翩翩佳公子,现在带着一顶斗笠,颇有种江湖侠客的潇洒。 “那这些日子便要在茶楼了?”孟禾鸢出于好奇的问。 “是,不过你能来是在我的意料之内。”他神情温柔,眼眸微微弯起,闪烁潋滟的视线直勾勾的瞧着她,孟禾鸢笑笑,垂下头,侧颜在余霞的映照下渡了一层金边:“贺兰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宋先生哼了一声:“家主倒是大方,苦了我们这些下头的人。” 贺兰珣哂笑:“先生莫要计较了,能者居之,阿鸢同寻常女子不一样还望先生多多指教。”,他颇有些讨好宋先生之意,亲昵的叫着阿鸢,宋先生听在耳朵里闪过一丝狐疑,摸着胡子在二人间转了转,了然。 孟禾鸢:“……”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刚要开口便被堵了回来,宋先生摆手:“罢了罢了,只要她认真,老夫也不会说什么,家主莫要把老夫想成什么恶人似的。” 贺兰珣笑笑:“那便多谢宋先生了。” 这情景怎么瞧怎么不对劲,贺兰珣替她讨好宋先生?还直接从孟姑娘变成了阿鸢,孟禾鸢不大自在,却又不知该如何委婉的拒绝这种好意,像是不上不下的被架了起来,被动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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