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鸢不说话,只是怔怔的走到灵柩前,伸手抚摸了一番灵柩,颜云矜嗤笑:“假惺惺的,若不是她,母亲何必会心性郁结。” 孙氏蹙眉呵斥:“够了,云矜妹妹,少说几句罢。”,她冷下了脸色,这老五实在没个模样,被夫家娇惯的无法无天了,现下外头都传遍了,定南将军府的小夫人心胸狭隘,容不下旁的女子为将军府开枝散叶,且性情泼辣,方圆百里都知道定南将军是个妻管严。 孟禾鸢在京城受人风言风语的那些日子,她刚刚生产,体虚的很,没力气下床,不然也得回娘家横插一脚。 颜云矜被斥责了几句,没脸的很,当即就怒了,不管不顾的嚷嚷开:“我少说几句,我凭什么少说几句,这儿是我娘家,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你们别打量着母亲走了,就觉着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是外人了,我告诉你,那不能够。”,定南将军不在,颜云瑛也拉不住她,嚷嚷的孙氏额角暴青筋。 颜云矜脑子被驴踢了一般,顾及孟禾鸢的身份,压下了火气:“孟姑娘,今儿个我母亲的头七,我便不同你计较了,也感激孟姑娘来祭拜,但我这人直来直去,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先前做的那些破烂事儿传来传去的,我若是你,早就寻了根绳子吊死了,省的出来丢人现眼。” 颜云瑛快被她气死了,拉着她挤出笑意:“五姑奶奶近些日子被刺激昏头了,还望孟姑娘莫要跟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 孟禾鸢却愣住了,不可置信的转回身说:“你方才说,是谁的头七?” 孙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顾不得塞住颜云瑛那张烂嘴,主动出声:“今儿个,是郡主的头七。” 哽在心口的那一口气突然松懈了下来,她颤声问:“不是颜韶筠?” 颜云瑛板着的脸不免皮笑肉不笑:“哟,连人都没认对,还敢在这儿站着?永定侯府出来的姑娘就这般规矩?侍卫呢?都死了不成?还不赶紧把人请出去?” 孟禾鸢的神色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她使了个眼色给春缇,春缇暗暗颔首,把王妈妈的架势学了个十成十,挥起巴掌,重重的掌掴了颜云瑛一巴掌,“颜二姑奶奶这般嘴上没个积德的,奴婢就斗胆借了郡主的势,好好教训一下姑奶奶,这便给您赔罪了。”,她像模像样的屈了膝盖。 颜云矜顺时像被点燃的炮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敢打我?反了天了,你个奴婢敢打我,来人,还不赶快给我把这个贱婢拖下去砍了。”,颜云瑛忍无可忍,反手第二个巴掌打的她彻底熄了火。 “够了,颜云矜,母亲已经去了,从今日起没人忍着你这大小姐脾气,要撒泼,回你自己的府上撒泼去,同你夫君撒泼去,今儿是头七,孟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客人,你这样,定南将军日后如何拜见永定侯去。”,她咬牙切齿的呵斥着。 颜云矜被她姐姐冷着脸的模样吓住了,环视了一遭,泪意浮出眼眶:“好、好,你们都欺负我,趁着母亲不在欺负我。”,她说完便哭着跑走了。 颜云瑛心累,孙氏拍了拍她:“矜姐儿总会懂事的。” 孟禾鸢却急着抓着孙氏的手:“叔母,颜韶筠呢?” 孙氏这才想起来,合着是闹了个乌龙,苦笑不得:“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韶筠是受了伤,但人没事儿,我这就带你去寻他。” 孙氏带着孟禾鸢穿过游廊,往抱朴居而去,离得越近,她心悬的越高,几乎要跳出心间,脚趾冻的泛着刺疼。 进了抱朴居与正巧端药的怀夕迎面碰上了,怀夕震惊,刚要出声便被孙氏竖起指节摇头给息了声音。 孟禾鸢走至屋门前,顿了一顿,复而缓缓推开了门,屋内温暖炙热,却缭绕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床榻帘帐半遮半掩,旁边鎏金炉的安神香快要燃尽了。 帐内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把药放着吧。”,颜韶筠以为是怀夕送药来了,轻叹了一声,声音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有气无力。 半响,屋内始终没有再有声音,颜韶筠察觉不对,睁开了疲累的眼睛,修长的手轻轻撩开帘帐,蹙眉瞧了出去。
第61章 陈设古朴的屋子里,一道娉婷袅袅的樱粉色身影站在屋内,青丝半绾,斜斜插着一支白玉簪,额前一缕发丝垂在颊旁,眼眶泛着微微的红意。 原先圆润姣美的面颊瘦了不少,大氅裹着,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娇小。 颜韶筠恍惚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低下头使劲儿眨了眨眼,仍旧不敢相信,他的阿鸢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是我,颜韶筠。”,她哑着嗓音轻轻的唤他,瞧见他安好,孟禾鸢觉着,这是最大的幸运之事。 “阿鸢。”,颜韶筠不可置信,孟禾鸢使劲儿憋回了眼泪,她不想把自己方才的忐忑跌宕暴露出来,颜韶筠却翻身下床,吃着脚奔至她身前,踉跄抱了她满怀。 孟禾鸢被迫仰起了头,双手环在他的双肩,颜韶筠勒得愈发的紧,二人抱了一会儿,她有些喘不过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些。 颜韶筠却仍旧不放手,他体温烫的惊人,孟禾鸢抱着他像是抱了一个火炉,”到底发生了何事?伤到哪儿了?” 她急切的摸着他的后背,想知道他哪儿受了伤,颜韶筠却摁着她的手,松开了她:“别摸了,不在背上。”,随即他掀开衣裳,露出缠着纱布的腹部,还渗着血迹,骇然的要命。 他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孟禾鸢惊愕的捂着嘴,赶忙扶着他慢慢的半靠着床榻上,腰间垫了一块儿靠枕,先前意气风发的公子如今躺在床上病气恹恹,难怪她进屋时那么重的药味儿。 “别伤心,天子重臣,谁没有经历过刺杀,就连我父亲,年轻时成日三刀六个洞,不也好好的吗?”,颜韶筠把她的手放在颊边,轻轻的、不含任何情欲的吻着。 孟禾鸢忍下了极近酸涩,点了点头。 颜韶筠执起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不对劲,不似以往柔滑细腻,把玩在手间像是一块上好的玉,手感极佳,如今摸起来略有些粗糙,还泛着淡淡的紫,手背竟还生了冻疮。 “春缇怎么伺候的,你手怎的生了冻疮,还这般冰。。”,颜韶筠一急,蹙着眉翻看她的手,孟禾鸢想把手缩回来,颜韶筠却不许,大掌把小手裹在里头,轻轻的喝着气,随后他又挣扎着坐起要看看她的脚。 孟禾鸢有些尴尬,她鞋袜沾了雪水,脏污一片,她不好意思叫颜韶筠瞧见,便往百迭裙里头缩了缩。 “不必了,只是沾了些雪水罢了。”孟禾鸢垂着头小声说。 “脱掉,让我看看。”,颜韶筠虽在病中,气息也弱,但说话仍旧不容置疑,眉眼下压,明显阴沉沉的。 孟禾鸢拗不过他,咬着唇把鞋袜褪了下来,颜韶筠探身看着这双已经浸湿了的罗袜,步履周边,已经积了一层泥沙,更别说她的脚,颜韶筠探手一握,像握了个冰锥子一般。 原本小巧纤细的足没了莹白,脚趾被冻的通红,拿在手中,他仔细摩挲了一会儿,面色极为不好看,随即把脚揣在了他温热的怀中,替她暖着,孟禾鸢脸皮子薄,生怕被怀安怀夕、或者别的侍女小厮瞧见,风言风语第二日定然传了开来。 她红着脸:“小心被人看到。” 颜韶筠恍若未闻,好半响才慢吞吞说:“对不起,阿鸢。” 孟禾鸢不解:“为何要道歉?” “你一路上,受了不少苦罢,怎的挑这种日子出来,外头雪下的这般大,你今夜就住在颜府,我去差人知会三叔母一声,旁的别操心。”,他面色泛着懊悔,越发想要补偿她。 谁知孟禾鸢连连摆手,坚决不肯住在颜府,永定侯府还在,她做甚要住在外人的房子里。 “无妨,我已经叫侍女小厮去打扫了,你就莫要操心了。”颜韶筠微微蹙眉,以为她是不大好意思。 “我不住颜府,晚些时候我便回永定侯府去。”,孟禾鸢主动矮下身,在他略微干燥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想起身时被颜韶筠抓住了手腕,再次对上了他的视线,熟悉的强势和晦暗,他垂下眸落在了她饱满红润的唇上,唇追着她,几欲重新含上。 “公子,孟姑娘,老爷回来了,正往这边走来。”,怀安的声音及时的出现,惊醒了孟禾鸢,她抬手放在颜韶筠的唇上,把他摁了回去。 被迫打断的颜大人有些不悦,孟禾鸢犹豫:“我……你父亲……”,她还没做好面对颜阁老的准备,这样突兀的在颜韶筠房里,堪比捉奸,她实在有些不尴不尬。 可他大约是得了自己来了的消息,孟禾鸢总不好无礼到不见长辈。 颜韶筠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腕,有他在,没事。 一刻钟后,颜阁老坐在堂屋上首,孟禾鸢和颜韶筠相对而坐,三人就这么一时无话的坐着。 颜伯庸掩嘴清了清嗓子,孟禾鸢心头一提,却发现他只是拿起了茶盏喝茶。 而颜伯庸本人也很紧张,手汗出的茶盏差点儿滑出地面,面对曾经的老二媳妇,现在要变成老大媳妇,颜伯庸心情很复杂,这个女子懂事大方、知礼娴淑,又出身名门,父亲兄长战功赫赫,从各方面来说和颜韶筠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她曾是老二媳妇这事叫他如鲠在喉。 他未来也怕被人戳了脊梁骨,什么一女侍兄弟,更难听的声音止都止不住,可瞧颜韶筠就是一头栽进去了,非孟禾鸢不可了。 “呃……你父亲母亲可还好?”,颜伯庸作势问她话。 “劳阁老挂心,都好。”她微微颔首,颇为处变不惊。 “哎,来都来了,吃个便饭再走罢。”,颜阁老刚要起身去叫小厮通传厨房,就被孟禾鸢笑着打断:“阁老,晚辈长途跋涉了一月多,今日风尘仆仆,狼狈的很,还是容晚辈回府梳洗歇息一番,再来同阁老叙旧,今日晚辈便先回去了,来的匆忙突兀,阁老见谅。”,她嗓音柔柔,四平八稳,礼貌规矩恰到好处。 颜韶筠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提议多么胡言乱语,现下恢复了过来,淡淡附和:“是啊,先前我遇刺,并未告知阿鸢,阿鸢便从涿州赶了回来,现下定是劳累不堪。”,他话语亲昵,毫不避讳在颜伯庸面前称她的小字,倒是孟禾鸢有些脸热。 颜伯庸有些无言,他这话说的,倒是好像自己是那恶人一般压榨晚辈,这么急做这么,他又不是非压着人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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